徐書同一席話提醒了孟夏,自己小包裹裡莫名多了一對金鐲子,除了賀中珏還能有誰放進來,如果是賀中珏放進來的,那張契約會不會也是他拿了,於是便想了個拖延法子,轉過身道:“想起來了,那張契約讓王玉收起來了。”
族長便問:“王玉是何人?”
餘氏便道:“王玉是我家二閨女的男人。”
族長立刻着人道:“去把孟二丫的男人叫來。”
那人剛要走,桃櫻用帕一掩嘴挑釁地對那人道:“可記得讓她男人把契約帶上,否則到時候又說放這放那兒,這一宿就光找契約了!”
孟夏的眼睛如果可以做武器,那真可以恨死桃櫻了,知道沒用,就把那小包裹一裹,心裡卻如火在炙烤着,如果賀中珏說沒有見過契約怎麼辦?這族長還是一村之長,如果那張契約找不着了,他就可以按族規、村規處置自己,或把自己送官。
桃櫻的眼卻尖,一眼就看到孟夏小包裹裡那對黃澄澄的東西,立刻小聲地嘀咕:“弄不好連那包東西也是從主人家偷出來的,不僅是私逃,還是偷盜了私逃。”
慶祥叔和徐書同看了桃櫻一眼,那慶祥叔撫着須道:“二哥,這着人去尋王玉,怕還得有會子,不如請大妹子坐下,慢慢等吧!”
“也是!”族長對這徐書同父子還是尊重的,何況徐書同年紀青青就升了捕頭,明擺着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便請餘氏坐下,餘氏福了一下在王氏旁邊坐了下來。
孟夏心裡略好受一些,至少這樣,餘氏看上去不象陪自己受審,感激地看了慶祥叔與徐書同一眼,心裡又怕賀中珏這敗家子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往他身上推,到時候難自圓其說同樣麻煩,便說要去淨手,那桃櫻立刻道,“二叔,我怕她不是想去淨手,要麼是想跑,要麼是想去與王玉竄供。”
孟夏真想把桃櫻給掐死,慶祥叔皺皺眉道:“常言說得好,得饒人處且饒人,就算二丫真是私逃回來的,那她也是同族,和你們還是至親。”
慶祥叔後面那句“至於這麼往死裡整”雖沒說出來,也把王氏的老臉說得紅了,那桃櫻卻不依道:“照慶祥叔的說法,這族裡還立什麼規矩。”
族長便道:“這容易。”於是喚來一個丫頭,着她陪着孟夏去。
孟夏肺都快氣炸了,只得跟着那個丫頭去了,然後磨磨蹭蹭再磨磨蹭蹭才從茅房出來,正好看見賀中珏跟着叫他的那個下人進來了。
孟夏忙衝賀中珏使了個眼色,賀中珏眨着眼看了一會,然後笑了一下就進堂屋去了。
孟夏急得半死,趕緊也追了進去,只是賀中珏腳步快,丫頭跟得緊,她沒跟賀中珏說上話。
賀中珏走進去就打量起堂屋裡的人,族長見他也不行禮,有幾分不悅地問:“你就是王玉?”
“正是。”
“二丫說契約被你收着了。”
“什麼契約?”賀中珏不明白地眨了眨眼,孟夏真想上去踢賀中珏這驢腦袋一腳,族長繼續不悅地道,“二丫說她的契約被你收起來了,難道二丫在扯謊?”
賀中珏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道:“族長說二丫頭契約的事。”
“那契約呢?”
“契約?”賀中珏好一會纔想起什麼,“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想起了什麼?”族長急了,大家都急了,孟夏更急,那賀中珏才道,“她是我家買的!”
賀中珏一席話把大家都唬住了,好一會族長才問:“大茂娘,你家二丫是被買到這戶王姓人家。”
餘氏忙道:“當時哪裡去找買家,只是賣給了人伢子。”
賀中珏立刻編了起來:“二丫就是我娘從人伢子手上買來的。”
村裡人都知道孟夏是被家裡賣掉的,只是最終被賣到了誰家,偏連孟夏的父母都不清楚,賀中珏一席話就把孟夏爲婢的地方改了。
孟夏也愣愣地看着信口胡編的賀中珏,人家賀中珏篤定,連孟夏都覺得是真的了,好象真沒在相府當過什麼丫頭,一直就在尋王府當丫頭,當然侍候賀中珏這可真沒降她身份。
好一會族長才回過神來問:“那契約呢?”
“什麼契約?”
“二丫的賣身契呀。”
“啊,族長說二丫的賣身契呀,我帶那東西幹什麼。”
“這...麼說,你也沒有二丫的賣身契?”族長都快被賀中珏繞糊塗了。
“京州亂了,我家裡那賣身契、地契、屋契,被那叛匪燒了一堆,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二丫的契約,現如今我和我娘失散了,等我找着我娘,去問問?不過,這事我還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哪地方,你想不明白?”族長和在屋裡的人都更不明白,照賀中珏這話,他家得有多大產業。
“我是獨子,就算二丫的賣身契沒有燒掉,家裡所有的東西遲早不得傳給我,我要那契約有什麼用?”賀中珏繼續繞族長,本來對他極爲看不上的徐書同,也露出詫異的目光,誰都知道這契約對賀中珏沒一點用處,桃櫻婆媳現在告的是孟夏,那對孟夏就天大的重要,賀中珏分明就是故意扯淡,還過照賀中珏這麼繞下去,天大的事,也成沒事了。
賀中珏的故事編得很好,他講得也挺順口的,族長和那王氏都不信,偏又挑不出什麼毛病,桃櫻便哼了一聲:“誰信?”桃櫻講這話的時候,是對着賀中珏的,言語和表情都十分輕佻,又象是挑釁,又象挑逗。
族長立刻追問:“照你這麼講,你與二丫到底是主婢還是夫妻?”
“這丫頭到我家就與衆不同的機靈,我一歡喜就把她收房了,早知道你們要看她契約,收房的時候,我一併管我娘要來天天帶身上,省得現如今麻煩,當然如果那張契約沒有被毀,我拿來到手也一把火燒了它,那連以後都不用麻煩了。”賀中珏如滔滔江水般流的暢謊話又把在座的人都聽得愣愣的。
但徐書同卻知道這番話,賀中珏沒有承認與孟夏是夫妻,不知道賀中珏是故擡身價,還是本來就沒把孟夏當回事。
賀中珏說完伸手拉過孟夏又問:“關於契約還有什麼疑問嗎,沒有,這冷的天,我們就回了。”
王氏到底不甘,終於找着疑點問:“照你這麼講,你家在京州可是有頭有臉的,恰恰老婆子在京州也識得一些有頭臉的人物,不知可否告知老婆子,你家住在京州哪裡,做的是什麼生意?既是親戚,以後也好走動走動!”
賀中珏嘻嘻一笑道:“這話可奇了,京州住着成千萬戶買得起丫頭的人家,難道只有有頭有臉的人家纔可以買丫頭嗎?我家偏偏使喚得起幾個丫頭,大鵠的律令不允許嗎?”
“律令自然沒有不允許。”
“那不就得了。”賀中珏看着孟夏的手忽問,“夏,想與你家這親戚走動嗎?”
孟夏那眼睛本來就恨着桃櫻的,沒想到賀中珏還可以讓她把今天受到的羞辱立刻回還去,馬上把頭搖得象潑郎鼓一樣地道:“不要!”
賀中珏便衝王氏一笑道:“夏搖頭了,她不想你這樣的親戚往來,走動一說就罷了吧!”
王氏被賀中珏這一招又狠狠地噎了一下,半晌問不出下一句話來。
賀中珏說收房,又與孟夏極親膩的舉動,讓徐書同特別的不舒服,但知道賀中珏這些話也許全是假話,但卻是孟夏脫離被盤問的機會,忙一拱手道:“二叔,嬸子當年把二丫賣給了人伢子,人伢子把二丫又賣進了王家,而京州亂了,王玉沒把契約帶在身上,實屬人之常情!”
族長沉吟一聲才道:“果如王玉所講,自是沒有問題。”
“既然如此,沒有別的事了,我們就告辭了。”
賀中珏穿着件孟大茂的破舊袍子,來到族長家的堂屋,在這麼多人面前,說了一通很大家子弟風範的謊話,衆人啞口無言,於是孟夏八歲到十四歲的經歷,從被他胡說八道地從相府改到了尋王府。
走出堂屋,孟夏猛地把賀中珏的身甩開,賀中珏又不解了,伸手拉過孟夏的手問:“夏,怎麼了,人家又做錯什麼了?”
“誰是你家丫頭,誰被你收房了!”孟夏氣得直跺腳,賀中珏眨眨眼道,“如果不這樣講,怎麼樣辦?難不成你想族規處置?”
孟夏一下反駁不了賀中珏的胡攪蠻纏,卻聽到有人輕言細語地問:“請問你是孟大茂的妹子嗎?”
孟夏一看竟是族長那個漂亮的閨女孟蘭,於是點點頭道:“我是!”
“麻煩你把這帶給大茂。”孟蘭把一張紙條塞到孟夏手裡,轉身便走了。
有兩個丫頭叫着“小姐”追了過來,顯然這個孟蘭被族長看得很緊。等兩個丫頭走了,賀中珏把紙條拿過去,展開看了起來,孟夏忙問:“上面寫了什麼?”
“約你阿兄明晚子時在井邊那棵老槐樹見面。”
“明晚不是年三十。”
“正是!”
“這個如何辦?”
“有什麼如何辦?”賀中珏幾下就把紙條撕了,孟夏忙道,“你把它撕了,我如何向阿兄交待?”
“你要向你阿兄交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