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管理員通知沐博文:“你表妹又來看你了,趕快去會見室吧。”
沐博文說:你告訴她,請她以後不要再來了,我不會見她的。”
管理員說:“你表妹說她已經結婚,以後就不來看你了。這是最後一次。”
“真的嗎?那我去見見她。”沐博文滿腹狐疑。
一進會見室,身穿大紅衣服的馮瀟瀟笑吟吟地站了起來,“表哥,你看我的新娘裝漂不漂亮?”
沐博文上下打量:“不錯,很漂亮。你真的嫁人了?”
馮瀟瀟說:“當然,你不相信?我給你看看我們的結婚證。”她從包裡掏出一張摺疊的紙遞給沐博文。
沐博文打開一看,上面醒目的印着“結婚證”三個大字,下面是三行小字:張雲鶴男35歲馮瀟瀟女31歲自願結婚,經審查合於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關於結婚之規定,發給此證。日期上蓋着大紅色的印章。
“張雲鶴?”沐博文念着這個名字,嘴裡突然涌上一股酸澀的味道。
“他是別人給我介紹的,一個紡織廠的工程師。人還不錯,對我很好。”馮瀟瀟滿臉喜色。
“哦,那很好,我恭喜你們。”沐博文強顏歡笑。
馮瀟瀟凝視他:“博文,我以後來看你的機會就不多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沐博文突感心痛,馮瀟瀟這個他一向厭煩的女人竟令他心痛?難道這些年他在不知不覺中對她滋生了感情?
他強忍心痛,“你不來更好,我終於可以清淨了。”
她說:“現在我終於明白了,以前的我太任性,越是得不到你我就越想得到,弄得自己傷痕累累,不但沒讓你喜歡上我,還讓你越來越討厭我。博文,對不起,請你原諒我之前的胡攪蠻纏。”
他搖頭:“瀟瀟,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只是對不起你自己。我根本不值得你付出那麼多。”
她笑了,眉毛彎彎,大大的眼睛依然如少女般清亮,“博文,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我無怨無悔。能夠認識你,我依然覺得幸運。你是一個很容易讓女人着迷的男人,愛上你是很輕易的事,得到你卻不容易。”
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手,“看得出你現在很幸福,你一定嫁了一個好男人。我祝你們幸福美滿,白頭到老!”
她站起來與他握手,“謝謝你,博文。不管怎樣,你都要珍重自己,好好活着。活着纔會有希望,凌子秋還在臺灣那邊等着你呢。”
他微笑:“謝謝你,瀟瀟。你說的很有道理,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很長時間,沒有人來秦城監獄看望沐博文。
戰犯一批批被特赦,沈俊傑於第二批被特赦。
一個暖洋洋的春日,沈俊傑來探望沐博文。
“博文,你還是積極改造好好表現吧。你看我現在多好,**現在安排我在全國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任文史專員,生活待遇非常優厚。我現在真的是過上了幸福、充實的新生活。”沈俊傑樂呵呵地說。
沐博文沉默了一會兒說:“沈兄,你找到你的太太了嗎?”沈俊傑深愛他的妻子,在獄中他常向沐博文訴說他對他妻子的思念。
沈俊傑的臉色立刻晴轉多雲,“她……,不提也罷,她已經在**改嫁了。”
沐博文連忙安慰他:“沈兄,你要想開些,嫂子她一個人帶那麼多孩子肯定很不容易。”
沈俊傑苦笑說:“孩子都送到臺灣了,她一個人在**嫁人又生了一個。”沒等沐博文開口,他又說:“我不怪她,臺灣那邊53年就宣佈我死了,她嫁人也理所應當。”
沐博文吃驚地說:“宣佈你死了?怎麼會這樣?他們不知道我們在這裡坐牢嗎?”
沈俊傑說:“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兩岸隔絕了十幾年,互相都不知道對方的真實情況,以訛傳訛也是難免的。”
沐博文長嘆一聲:“我這樣坐牢和死有什麼分別呢?當我死了也好,免得牽掛。”
沈俊傑說:“博文,我聽**的朋友說你老婆在臺灣那邊坐牢,已經十來年了,不知道現在出來沒有?”
“坐牢?他們抓她作甚?”沐博文騰地站起身來。
“我也不知道,你不要這麼激動嘛。”沈俊傑拉沐博文坐下。
沐博文喃喃道:“難道她到臺灣後還在爲共產黨做事?”
“博文,你說什麼?”沈俊傑沒有聽清。
“沒什麼,也算是她咎由自取吧。只是她身子太單薄,不知道能不能熬得過去。”沐博文愛恨交織。
“人都是往前看的,過去的就過去吧,老記着她幹嘛?**還張羅着給我介紹女朋友呢,人老了還是有個伴好。”沈俊傑說。
沐博文望着兩鬢斑白顯現老態的沈俊傑,不由感傷:“沈兄,人怎麼會老得這麼快?想當年我們在上海,個個都是年輕力壯,生龍活虎,哪兒想到今天這般?”
過不多久,一場空前劫浩發生了。
*****開始後,停止了對在押戰犯的特赦,已特赦的,不少都捱了程度不同的批和鬥。沈俊傑和其他幾位“姓牛的”(“特”字旁是“牛”,許多人叫幹過特務的爲“姓牛的”)又重新被投進監獄。
秦城監獄熱鬧起來,不時來些人問這些“姓牛的”要一些老革命幹部的材料。
鄒昊剛對此氣憤異常,認爲這不是共產黨的傳統和光明作風,寧肯捱罵甚至捱打也不肯聽從他們的安排去寫陷害別人的東西。他在那幾年內心情非常煩躁,常和人爭吵。
沐博文也不寫,但他並不氣憤,也不煩躁,反而饒有興致地看着這幫“整材料”的人跑進跑出。
“共產黨鬧內亂啦!”他幸災樂禍。
鄒昊剛白了他一眼說:“共產黨鬧內亂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弄得特赦也停了,我還盼着輪到我呢。”
“我從未想過被特赦,只等着把這牢底坐穿。”沐博文淡淡說。
一個秋日,幾名身穿公安制服的男子來到秦城監獄提審沐博文。
“你老實交代,馮瀟瀟是不是臺灣派來的軍統特務?”一名男子厲聲高叫。
沐博文冷冷說:“不是。”
“不是?那她爲何僞造和你的親屬證明,千方百計來探視你?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男子喝問。
沐博文冷笑道:“很簡單,我們是男女關係。”
“你態度要端正,這是很嚴肅的問題。你必須老實回答,否則有你的好果子吃。”另
一名男子目露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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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被關了十幾年,很多東西都吃不到,真想嚐嚐這好果子是什麼味道。”沐博文一臉譏誚。
矮胖男子拍案而起:“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真得給你點苦頭嚐嚐。”
他給一個高個男子使了個眼色,高個男子立刻衝到沐博文面前揮出一掌。
沐博文抓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推,他高大的身軀頓時摔倒在地。
高個男子狼狽爬起,拔出手槍指着沐博文:“反了你,老子今天斃了你!”
沐博文輕蔑一笑:“我沐博文早就在這牢房待膩了,有種你馬上開槍!”
高個男子氣的額頭上青筋暴起,“你……,你……,我……,我……”
矮胖男子上前按住高個男子的手,“別衝動,真打死他可沒什麼好處。”
他們狠狠地瞪了沐博文一眼,“姓沐的,別得意,以後有收拾你的時候!”說完,一行人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