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整潔溫馨的家中,徐玉龍和陳俠一起吃飯。
“我聽說馮瀟瀟被定爲特務了,她僞造和沐博文的親屬證明和你沒關係吧?”徐玉龍關切地問。
“沒什麼關係,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黃廳長讓我陪馮瀟瀟來北京看沐博文,別的就和我無關了。”陳俠說。
“黃廳長夠慘的,現在也被打成特務。當初他怎麼會給馮瀟瀟開假證明呢?”徐玉龍夾了一粒花生米。
“誰知道他們有什麼交情?不過我可以肯定,馮瀟瀟不會是軍統特務。她太單純太任性,整一個千金大小姐,喜歡沐博文喜歡瘋了,不顧一切從臺灣跑回來就是爲了他,還把她父親留在大陸的工廠捐獻給國家。”陳俠喝了一口粥。
“那她不是很愛國嗎?怎麼還能把人家定爲特務呢?”
“就因爲這樣才懷疑她呢,平白無故的,放着臺灣的優裕生活不過,跑回大陸就爲了一個關在牢裡的軍統特務,而且這個特務並不愛她。有幾個人相信這樣的故事呢?”
“不管相不相信,一切應以事實爲準,他們有證據嗎?憑什麼認定馮瀟瀟是特務?”徐玉龍聲音高了點,陳俠立刻跑到門口聽了聽,“你聲音小點兒,這些事不要亂說。你吃的苦頭還少啊?”
徐玉龍用手帕擦了擦嘴,“再這麼下去,我遲早會真的瘋了。這是什麼社會?我們是生活在哪個朝代?秦朝抑或明朝?”
陳俠撫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以前你可以什麼都不顧,現在你可要時刻想着你快要當爸爸了。”
徐玉龍走過來蹲下,耳朵緊貼着陳俠的肚子說:“寶貝,你告訴爸爸,在這樣一個時代究竟應該怎樣活着?”
到東海大學任教兩年後,凌子秋接到美國一所大學的邀請做訪問學者,講授中國古典文學。
下了飛機,凌子秋拉着行李箱向出口走去。
“子秋!”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呼喚她,尋聲望去,凌子秋看到了兩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燕萍,遠志,是你們嗎?真的是你們嗎?”凌子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燕萍哽咽着:“是我們!子秋,我們終於見上一面了!”她緊緊擁抱凌子秋。
趙遠志激動地說:“子秋,這麼多年來我和燕萍一直在打探你和博文兄的消息。前些日子我總算打聽到你在東海大學教書,而且馬上要來美國講課,燕萍都快高興瘋了。這一天我們盼了很多年了!”
凌子秋的淚無法抑制,“能見到你們,我真的太高興了!”
司機接過凌子秋的行李箱,一行人邊走邊聊。
趙遠志說:“我聽說大陸近些年陸續釋放了很多國民黨將領,但一直沒有博文兄的消息。”
“他被共產黨處決了。”凌子秋平淡的語氣掩不住刻骨的傷悲。
“你確信嗎?我看到報紙上說先前被臺灣方面宣佈殉國的沈俊傑等人‘死而復生’,他們只是被共產黨關了十多年,現在都釋放出獄了。博文兄說不定也只是被關押起來,並沒有死。”趙遠志說。
凌子秋搖了搖頭,“我現在的丈夫嶽奕雄任職於臺灣情報局,他也告訴我沈俊傑等人並沒死,國民黨爲此事很是尷尬。但他始終得不到博文的消息。”
“你結婚了?”江燕萍關切地問。
“是的,我結婚兩年了。”凌子秋淡淡笑着。
“我聽說過嶽奕雄,他也是軍統的骨幹。子秋,看來你這一生都與軍統脫不了關係了。”趙遠志笑道。
江燕萍挽着凌子秋的手臂,“祝賀你,子秋,有人照顧你我就放心了。當年聽說博文死在大陸,你又在臺灣坐牢,我的心都碎了。人說紅顏薄命,果真如此,子秋你實在太苦了。”說着,她的眼中又滴下淚來。
凌子秋拿出紙巾給江燕萍擦了擦眼淚,“萍兒,你不要再爲我難過,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再苦我也挺過來了,現在不是挺好嗎?我有一個深愛我的丈夫,有一份自己熱愛的工作,我過得很幸福。”
趙遠志嗔道:“燕萍就是眼淚多,好不容易見到了子秋,你還哭?”
這時他們走到一輛銀色轎車前,司機把凌子秋的行李箱放進後備箱,趙遠志爲凌子秋拉開車門。
趙遠志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凌子秋和江燕萍坐在後座上。
車飛快地離開機場,向趙遠志位於市郊的家駛去。
“大陸現在鬧起了*****,聽說很多從前的地下黨都被打成特務。不知道玉龍和陳俠兩個人怎麼樣?”趙遠志扭頭對凌子秋說。
凌子秋神色透着擔憂:“我也不知道,十幾年了,一點兒他們的消息都沒有。”
“我倒不擔心陳俠,我只擔心玉龍,他太理想主義,對現在的局面他一定很痛心。”趙遠志說。
凌子秋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也很擔心他,他又是個倔脾氣,寧折不彎。*****治的就是他這種人。”
趙遠志讚道:“子秋還是很關心政治的嘛,我還以爲你現在一心做學問,再也不過問政治了呢。”
凌子秋悲涼一笑:“政治絕不是我這樣的人可以過問的,年輕時太自不量力,以爲真的可以救國救民,現在看來不過是笑話一場!”
趙遠志點了點頭,長嘆一聲:“政治是最大的謊言,仁人志士皆入彀中。”
江燕萍笑着說:“看你們倆此刻還不是一臉的憂國憂民,嘴上說不再過問,你們誰真的放得下?我早就看透了你們這幫人,要你們不關心政治除非殺了你們。”
凌子秋說:“遠志是名副其實的政治動物,我現在是基督徒,一心信奉上帝。”
“你信教了?”江燕萍歡呼,“子秋,這下我們志同道合了,到美國後我也信教了。”
車駛進了一所大宅院,停車後,司機爲凌子秋拉開車門。
凌子秋凝視着眼前的院落,“這裡好像……”
“很眼熟吧?”江燕萍得意地笑着,“這裡的一切都是南城江家老宅的翻版。遠志憑着記憶把我們在南城的家搬到這裡了。”
凌子秋讚歎不絕:“真不簡單,一摸一樣,遠志你真能幹!江伯父江伯母一定很喜歡。”
她的話音未落,江家二老從客廳走了出來,“子秋啊,真的是你來了,我們都天天盼着呢。”
凌子秋慌忙跑過去鞠躬,“伯父伯母,子秋也很想念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