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羽玉小時候以爲自己還算個正常家庭的孩子。
哪怕父母並不恩愛, 可是年幼的他也懂,他們這樣的家庭很多都是爲了家族而組合的家庭,很多都是這樣的狀態。
所以, 父母還是他的父母, 這樣就夠了。
可是, 他們連做樣子都不願意了。
鍾離羽玉生在那樣的家庭之中, 從小就註定他不能是不懂事的孩子, 他也能理解,與其和不愛的人在一起,分開也沒什麼, 只要他們還愛着他就可以。
就像是其他的家庭一般,至少他們還愛着自己的孩子。
但是, 當有一天他發現他們兩個人竟然早已經在外面分別擁有家庭, 而且家中的子女居然還比他大好幾歲。尤其是他看到他們面對那些孩子的態度, 在對比面對和自己在一起時的樣子,一切是那麼的明顯。
那時, 鍾離羽玉才發現自己以爲的愛,原來都是謊言,不,連謊言都不算。
不過是那兩個人隨意的敷衍,他卻多年來視若珍寶, 守着那份自以爲的可憐的愛。
活了十幾年, 到頭來發現自己面對的都是虛假的。
那一刻, 鍾離羽玉心中的世界徹底坍塌, 陷入整片黑暗之中。
尤其是對人的信任和愛人的能力, 從那時他已經基本喪失。
在鍾離羽玉看來,他們不僅不配做自己的父母, 不配爲人子女,同時他們也背叛了自己的愛人。
鍾離爺爺並不是古板非要門當戶對的老人,當初是他們自己決定要結婚,要把兩個家族綁在一起。
到頭來,傷害的又何止鍾離羽玉一個人?
在鍾離爺爺和外公的強勢手段之下,那兩個人把自己手中所有的股份都轉移給了鍾離羽玉,然後徹底走出了他的生活。
這幾年也不知道那兩人發生了什麼事,每年鍾離羽玉生日當天,他們都會讓自己的孩子送來生日禮物。
禮物,全都價值不菲。
可是,他真的不稀罕。
但是,鍾離羽玉每次都會收下。
有人送禮上門,憑什麼不要?又不是傻。
至於見面,或者修復關係,鍾離羽玉從沒有想過。
從他們做出選擇離開的那天起,他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了。
各自走自己選的路,誰也不要妨礙誰,這就是對彼此都最好的事情。
——今天,股份都給你,從今以後,我們再無瓜葛,別再來糾纏,打擾我的生活!
那天他們一個放狠話,一個冷眼旁觀。
面對的彷彿是幾世的仇人,而不是自己的孩子。
這是他們說過的話,鍾離羽玉一直銘刻於心,一秒鐘都不敢忘記。
鍾離羽玉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什麼反應,可永遠記得他們眼中的厭惡和脣角嘲諷的弧度。
有好幾年的時間,鍾離羽玉定期接受心理疏導,慢慢的放開了那份根本算不上愛的親情。
大概從小就對這份感情有所預感,只是當下的顛覆太徹底讓他難以接受,所以比預期要早的時間走了出來。
也因爲他看的太明白,所以內心比別人都要孤寂,不靠近別人也不讓人靠近。
哪怕,他長了一張特別容易欺騙世人的娃-娃臉,哪怕每天臉上都帶着無辜的笑。
可是內心的冰冷,又有幾個人看得明白。
就像是每個人都會有無數張面具,戴習慣了,連自己都不知道哪個纔是真的自己。
在那段黑暗之中,唯一的朋友周舟成了他唯一的一絲光亮。
之後,迷上了墨莘的文字,幾年來的習慣讓他居然對墨莘並不排斥。
這也是,爲什麼這麼多人裡,鍾離羽玉只認他們兩個人的緣故。
也許冥冥之中,緣份,自定。
兜兜轉轉該遇到的人總會遇到,就像他們一樣。
總有一個人會特別努力的只爲來到另一個人的身邊。
哪怕第一次見面,也並不陌生。
*
鍾離羽玉仰頭躺在躺椅上,臉上蓋着一本書,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之中,好像睡着了一般。
墨莘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他換過衣服之後,悄悄地走了過來,還沒靠近,鍾離羽玉已經拿下臉上的書。
整個人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的墨莘,下意識眨了眨眼,幾秒鐘後褪去眼底的冰冷露出一個暖暖的笑。
“你回來啦。”
“嗯。”墨莘彷彿沒有看到他眼底的變化,向之前一樣湊近親了親他,笑道:“這麼曬太陽不熱嗎,皮膚都紅了。”
“啊……”鍾離羽玉後知後覺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沒注意,確實有點熱了。”說罷,意識到自己確實有點太遲鈍,有些不好意思的摸頭笑了起來。
“去沙發上坐會兒,一會兒換衣服我們出去。”墨莘把人用公主抱的方式抱了起來,邊說邊向客廳走去。
鍾離羽玉被他嚇了一跳,慌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嚇我一跳,一會兒有活動嗎?”
他自然的靠在墨莘懷中,並沒有因爲這樣的姿勢有什麼不開心。
墨莘走到沙發這邊,沒有把人放下來,而是自己坐下之後依舊把人攬在懷中。
“嗯,今天你生日,我們去慶祝。”直白的毫無一點浪漫。
鍾離羽玉噗嗤笑了出來,“你這樣的人,幸好不喜歡女孩子,不然一定找不到女朋友。一點都不浪漫,絕對被你氣死。”
“真的嗎?”墨莘一臉無辜,“小羽毛你不是挺開心。”
“我又不是女孩子。”鍾離羽玉白了他一眼,這傢伙也有傻的時候。
墨莘笑,“那正好。有句話不是說了嗎,什麼鍋配什麼蓋,除了你這個蓋,誰都不行。”
鍾離羽玉不滿的哼哼,“油嘴滑舌。”
墨莘不要臉的嘟嘴,“要嚐嚐嗎,還特別甜。”
“呸,纔不要。”
墨莘遺憾的嘆口氣,“嘖,可惜了。”
兩人窩在一起說着閒話,鍾離羽玉沒有說今天有人來過,墨莘也沒有問扔在另一邊沙發上的兩個袋子裝的是什麼。
時間差不多,兩人準備出門。
在換鞋的時候,鍾離羽玉突然說道:“你都知道吧。”
墨莘微微一頓,衝他眨眼,輕笑道:“我什麼都知道。”
鍾離羽玉撇嘴,眼底卻都是笑。
他就知道,他一定都知道。
墨莘一直認爲,愛一個人他的一切自己都要知道,但是在他不願意提起之前絕口不提。
因爲知道,才能懂,才能明白,才能不在他難過的時候,還以爲自己是好心的用安慰的刀刺他的傷口。
避開他的傷口,精心的護養,讓他逐漸康復,這是他的愛。
*
“誒,這不是伍子聰家嗎?”鍾離羽玉還以爲墨莘會帶他去什麼高級餐廳,然後拉個小提琴,吃個燭光晚餐什麼的。
因爲大部分人都是這麼幹。
“對啊,子聰家東西齊全,今天他和端木混。”墨莘一臉坦蕩,絲毫沒鳩佔鵲巢的愧疚。
“東西齊全?”鍾離羽玉把這話從腦子裡過了一遍,突然得出一個不得了的信息。“墨莘大大,你不會準備親自下廚吧?”
墨莘挑眉,“怎麼,看不起本少爺的廚藝嗎?”
“呵呵。”鍾離羽玉乾笑,不是看不起,實在是……有點糟糕啊。
墨莘把門打開,“你先找東西玩兒,我弄好了就來陪你。”
“親愛的大大,你不會這幾天就是在伍子聰家練手吧。”鍾離羽玉突然覺得伍子聰有點可憐,那傢伙對廚房的重視他見過,被一個外行這麼折騰,嘖。
“是啊,這都被你看穿了。”墨莘一臉無奈,只是臉上的笑也太燦爛了點,一點都沒有被人看穿的尷尬。
要是被這會兒窩在端木家的伍子聰知道,絕對會被他氣死。
說好的神秘而浪漫讓人感動的晚餐呢?
還沒怎麼着就都曝光了!
“他沒想砍死你嗎?”鍾離羽玉對這件事情特別好奇。
墨莘把人按在沙發上坐好,“他打不過我。”
鍾離羽玉心想,果然,要是打得過絕對就砍死了!
“你就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墨莘是真有點無奈了,自家小羽毛也太看不起他了吧。
“有那麼一點點吧。”鍾離羽玉伸出小拇指,掐了個小指尖。
墨莘:“……”
*
墨莘之前瞞着他,是怕他看到自己的狼狽,讓他心疼。
現在絲毫不隱瞞,是希望他可以對所發生的事情都心中明白。
有時候所謂的驚喜,在等待的忐忑裡,其實內心更多的是不安,至於之後是驚還是喜也只是安排者的以爲而已。
他不想讓鍾離羽玉有那樣的不安,哪怕期待會降低很多。
鍾離羽玉坐在客廳中,一顆心早已經飛到了廚房。
他明白墨莘的想法,所以脣角忍不住一直翹着,這大概就是愛着一個人的感覺吧。
除了他的感受,那些形式視乎都沒有那麼重要。
那天鍾離羽玉吃到了墨莘做的蛋糕。
那個外形略醜,口感略焦,並不是特別好吃的蛋糕,吃的他淚流滿面。
墨莘皺眉,小心的幫他擦淚。“有那麼難吃嗎?”他自己覺得還好啊,可是小羽毛哭得有點太可憐了。
鍾離羽玉吸着鼻子,“太難吃了。”
墨莘:“……”
“那我們明年換其他的做。”
“好。”
這個蛋糕真的不好吃,可是在鍾離羽玉心中卻是最好吃的那一個。
這麼多年,除了廚師,這是第一個人爲他特意下廚學做一個東西。
雖然手藝真的不怎麼樣。
可是,他不打算讓墨莘知道。
這不,明年的已經預定下了?
希望他們可以這樣,一年一年的約定好下一年,一年一年的走下去。
一輩子,直到白頭,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