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瓦等人連續等了四天,穆斯那頭卻一直都沒什麼動靜。阿爾瓦開始有些心焦了,外面戰事正緊,如果不是這個妖族之界裡面的時間跟外界大不相同,四天只相當於幾個鐘頭的話,他幾乎要開始發作了。
到了第五天的早上,阿爾瓦忍無可忍,直接去找穆斯長老,打算問個究竟,既然說好了是同去妖神島探查血池的根底,爲什麼到現在還不出發。
穆斯的神色凝重異常,聽過了阿爾瓦的質疑之後,緩緩地說:“還請您不要着急,大概也就只有一天了,一天之後,我們就會準備就緒,到時候就可以起航前往妖神島。”
“準備就緒?”阿爾瓦有點糊塗了,“那個妖神島不是一直就在那裡的嗎?還需要準備什麼?長老,您要知道,我在這裡幫忙妖族找出血池仇恨和火獄之門封印的根源,也是在幫自己,我在卡羅大陸上還有非常要緊的事情要處理。但你這裡的事情沒完結,對外面的人類來說,始終是無法解決的心腹大患。”
穆斯長老點了點頭,說:“您的處境我想我是能夠理解的,但如果我們不準備就緒,匆忙上路的話,對我兩面族來說,或許就是塌天的大禍事了。”
阿爾瓦見他言猶未盡,知道他還有事瞞着自己,哼了一聲說:“不知道是不是那血池有什麼古怪,穆斯長老您不以實情相告,想就是不信任阿爾瓦了。枉費了阿爾瓦盡心竭力地想幫助你們!”
穆斯看阿爾瓦拉下了臉,頗有惱怒的神色,嘆了口氣說:“也罷。我就跟強者您直說了吧,這血池其實本身倒沒什麼古怪,可是按照我們這妖族之界的日子來算,六月二十二日就不遠了,我們,我們實在是......”
“六月二十二日?”阿爾瓦心中打了個唐突,“那一天有什麼特別?哦,那是太陽距地最近的日子,你們妖族打算在那個時間幹什麼?”
阿爾瓦這輕描淡寫的一句,卻使穆斯大吃了一驚:“強者,您說六月二十二是太陽距離地面最近的日子?我們只知道妖族之力,這是血池給太陽獻祭的日子!這個時間,除了我們妖族,並沒有任何人類知道,你卻是如何知道這是個特殊的日子?”
阿爾瓦撇了撇嘴,心想我就算跟你解釋一年當中太陽的近地點和遠地點,你能明白得了嗎?當下胡謅了幾句,說了一堆什麼上古神明黃曆、什麼魔法文明傳承、典籍記載之類的,連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說什麼,這個穆斯,自然也是聽得雲裡霧裡,但鑑於阿爾瓦高深莫測的實力,雖然將信將疑,也不好再說什麼。
“好了,現在說吧,那天你們到底要幹什麼,用得着準備了這麼多天?”阿爾瓦收起了橫飛的吐沫,居高臨下地問穆斯。
穆斯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我們妖族之中十一個種族,要在每年的六月二十二日那天,一同趕往血池獻祭,這事跟你探查血池沒有太大的干係,但我想兩道功夫一併做,所以耽擱了幾天,還請強者見諒。”
阿爾瓦看了穆斯的臉色,知道他所謂的“獻祭”就是犧牲自己族妖的生命,以其鮮血來填充血池,心下也自不忍,輕輕地說:“兩面族中,不知道每年要獻祭多少?只是這每年一度的大事,應該提前準備好了纔是。”
穆斯低下了頭去:“今年早前有一千遊牧人的鮮血打底,其實獻祭的數目已經照往年略有減少了,我族中要準備三百族妖去獻祭!”
“三百!”阿爾瓦大吃了一驚,他在這兩面城中幾天,知道兩面族的所有族妖,只有兩面城這一塊領地,而且這兩面城,本身就是一個海島,算起來,整個兩面族也不過只有四五萬族妖,按照比例來說,這三百獻祭,已經算得是非常不少了!並且,如果沒有先殺了那千餘遊牧族來取血的話,按十一個妖族平均下來,以前每年兩面族的獻祭,豈不是還要多上一百來個嗎?
“是的,三百。我先前跟你說過的,主戰主和,妖族之中分爲兩派,便是我兩面族當中,支持哪派也是立場不一。阿爾瓦,你說得對,我們本來是應該提前準備獻祭的事情,並且我們也已經準備好了的,可正因爲事情出了變化,那些主和派被外界的儈子手給莫名其妙地殺害了一百多,所以要填充上這個數目,耽擱了時日!”
“你是說,死去了的那一百多主和派,全部都是今年要去獻祭的人選嗎?”阿爾瓦更爲驚訝,踏上了一步問。
“沒錯,他們都是要參加今年獻祭的族妖。最初,我跟你說主戰派與主和派的時候,說到主和派的觀點,我知道雖然主和派的觀點對你們人類有益,但我看到強者你仍然撇了撇嘴,似乎有些看不起主和派,估計是認爲他們犧牲族妖苟延殘喘,很不屑吧?”
阿爾瓦想了想,自己的確如穆斯所說,心中有這種想法,覺得站在妖族的角度上來說,這主和派明顯就是懦夫,跟自己前世中國古代那些投降派沒什麼兩樣。估計是心裡這麼想着,臉上的表情就不由自主地流露了出來。
“可是我告訴你,”穆斯昂然擡起了頭,“在妖族當中,每個主和派都是響噹噹的妖族!因爲兩派之爭,主和派爲了不重啓戰事,他們要承擔獻祭的任務,也就是說,他們犧牲的不是種族的利益,更不是在出賣別的族妖,他們是在犧牲自己,爲整個妖族謀求和平!”
正說到這裡,一個兩面妖匆匆地進來報告:“穆斯長老,我們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大家也已經與親族做了最後的道別,最遲今天下午,我們就可以登程出發,前往妖神島了!”
穆斯點了點頭,輕輕地拍了拍這個兩面妖的肩膀:“小六子,我從小看你長大,想不到......想不到......”
這個叫做小六子的兩面妖昂起了頭,淡然地笑了:“穆斯長老您別難過,我能夠代表兩面族去獻祭,這也是我的光榮。我從小就受您的照顧,後來加入了主和派,並在其中做了執事,當年進派的時候,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您說得對,一旦大家過了火獄之門,跟人類重新開啓戰事,我們兩面族,又會被首當其衝地派去人類的領地當細作,不知道會有多少族人慘死。今天我做出了犧牲,是爲了兩面族明天更少地犧牲!”
穆斯心中不忍,幾乎要垂下淚來:“本來你還年輕,這事情還沒有輪到你,哪知道......”
小六子又笑了笑:“沒事的,當年我在小島上漂流過來,要不是族妖對我好,我能不能活到今天還不一定呢。我先去了,趁這幾天,我跟朋友們也能在船上好好聚一聚。”
這個年輕的妖族,彷彿不是在談論自己的生與死,而是一件普通的外事公幹一樣,安慰了老穆斯兩句,又跟阿爾瓦行了個禮,轉身出門去了。
他出門的時候,阿爾瓦望着他離去的背影,重重地行了個克萊拉的禮。
“我錯了,長老,先前我以爲主和派都是膽小怕事的妖族,現在看來,他們爲了族妖,勇於犧牲,實在是值得我欽佩!”
穆斯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滴在了塵土中,沒再說什麼,阿爾瓦卻心中生出無限的感慨來。他最初以爲,這種獻祭的事情,一定是強行攤派,而其中又不知道會滋生出多少黑幕,哪知道,這些妖族,竟然是如此地識大體、明大義,甚至於犧牲自己年輕的生命也在所不惜,這在爾虞我詐的人類世界當中,是絕對不可想象的事情。
更何況,這個年輕的小六子,並沒有說什麼慷慨激昂的話語,他不是上戰場去保家衛國,也不是爲了什麼崇高的信仰和理想去拋頭顱灑熱血,他要做的,僅僅是帶着一絲留戀,在種族中一個偉大的儀式上默默地流乾自己的鮮血。阿爾瓦的腦海中,忽然地掠過了前世中看過的兩句話: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
慷慨,其實很簡單。面臨絕境,大吼“生當學蘇武,死不做李陵”,一頭撞死在李陵碑上;面對儈子手的屠刀,高聲道“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難嗎?不難。阿Q臨死前不是幾乎也“慷慨”了嗎?他是英雄嗎?相比之下,“從容”二字,談何容易?!又何嘗爲俗世所容?
當天下午,開往妖神島的兩面族大船起航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這船上有三百人是去獻祭的,阿爾瓦可能看不出來他們跟兩面城當中其他的兩面妖有什麼兩樣。有少部分的兩面妖有些落寞,甚至有點茶飯不思的感覺,但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跟小六子一樣,很從容地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風,聊天、嬉戲,彷彿等在他們面前的妖神島,並不是什麼恐怖的喪命地點,只不過是一場朝聖而已。
在航行的第一天當中,直到深夜阿爾瓦都久久不能入睡。艾薇兒她們三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沒敢去吵着他,以爲他只是在爲血池的事情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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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阿爾瓦想了很多,人和妖的區別,他知道在這個異世大陸上,妖族按照等級劃分,是最爲低等的種族了——他們雖然有一些法力,但所有的種族都認爲,妖族的智慧低於人類,大部分妖族的體力和強悍程度也不如人類,天生的法術比精靈要差上很多。可就是這樣一個低等的種族,卻擁有這人類最缺乏的東西,阿爾瓦有些開始相信以前《仙劍奇俠傳》當中那些涉及到“妖”的故事情節會在這個異世上真正的存在了......
天矇矇亮的時候,阿爾瓦還在神情恍惚地考慮着人性的問題,就感覺船身劇烈地一震,怎麼靠岸了嗎?不是說要好幾天的行程才能到達妖神島麼?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阿爾瓦一驚,一個縱躍就竄出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