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塵曾經遠遠地觀察過舊城遺址,當時並沒有看到遺址裡有尋常城市當中那些林立的高樓。在丁塵的猜測當中,這些高層建築物顯然是已經因爲年久失修而坍塌了。但是直到他這一次真正走進遺蹟當中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從前的判斷是錯誤的。這裡的建築物大多保持完好,而且大部分都是一水的三層磚混結構,偶而有一些四層的小樓,根本就沒有超過五層的樓宇。
這個發現讓丁塵感到大爲驚訝,因爲呈現在眼前的這座城市與他想象當中那座雄偉的城市完全不同,不但一點都找不到記憶當中熟悉的樣子,而且看這些建築物低矮密集的外形和佈局,完全不像是一座城市,反倒有點像是一個集中建造的倉庫區。
舊城遺址的面積很大,徐水東的人至今僅佔據了外城的一角。實際上,在幾十年的時間當中,他們這些人就一直在緩慢地向着城中滲透,但是因爲人口和戰鬥力等等問題,成效並不顯著。
如今的舊城遺址當中是各種動植物的樂園,而混雜在這些動植物之間的,則是哪些遊走於黑暗之間的拾荒者,
這也是徐水東的人一直沒辦法向遺址當中快速推進的原因,這裡隨時隨地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危險。這些危險不僅僅來自於建築物本身,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動植物,以及活躍在暗處的拾荒者。大多數人遭遇死亡的時候,甚至都來不及弄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越過自己所屬聚居區的邊緣之後,劉馳就開始緊張起來,他打開手裡步槍的保險,將子彈壓進槍膛,作好隨時射擊的準備,腳下的步子也變得遲疑起來。
這一次出來的時候,徐水東很大方地發給他兩支自制的轉輪手槍,還有五十發子彈。本來其中有一半是給丁塵的,不過丁塵看不上這種小口徑的轉輪手槍,覺得本來氣密性就不行的轉輪手槍還要用小口徑彈完全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所以直接拒絕了。
劉弛倒沒有那麼高的要求,既然丁塵不要,這兩支槍就都便宜他了。此時的劉弛腰裡插着兩支轉輪手槍,手裡還端着一支鐵管槍,也算是武裝到了牙齒。
和他比起來,丁塵身上的武器雖然沒那麼先進,但是種類卻更多。此時他已經恢復到了剛剛到達公寓時的形象,左肩後背着黑刀,右肩上掛着金屬弓,箭筒背在黑刀後面。手裡還拿了一支和劉弛手裡一模一樣的鐵管槍。
他和劉馳手裡的鐵管槍都是得自範大隊長和葉添龍的無私捐助,特別是丁塵打掃了戰場,公寓更是收穫了一大堆這種槍。
這種鐵管槍性能一般,膛壓也比較低。爲了減少炸膛率,甚至故意在氣密性上放水。但是至少還能保證殺傷力。
不過這對於丁塵來說已經足夠了。步槍在巷戰中能夠發揮的威力有限,更多的時候,他還是需要依靠黑刀和手槍。
幾十年歲月累積之下,舊城遺址的街道和建築物都積存了厚厚的灰塵,隨處可見因爲年久失修而從建築物上掉落下來的水泥塊。各種植物頑強地在水泥的縫隙中生長出來,一面向着陽光舒展身體,一面用盡全力拓展根鬚,讓城市這座鋼鐵水泥森林變得更加名副其實。
爲了防止昆蟲和爬行動物通過植被鑽到居住區來,徐水東這裡的居民們經常組織人手清除從城裡蔓延過來的植物,這份工作很有成效,所以從人類聚集區到舊城遺蹟之間有很明顯的植被分界線。當丁塵和劉弛兩個人踏過這種分界線的時候,也就意味着這次探險正式開始了。
雖然說是劉弛當嚮導,但是實際上卻是丁塵走在前面。鐵管槍上沒有刺刀座,所以丁塵隨身攜帶的三棱軍刺也沒有用武之地。他只好用鐵管槍當成棍子,一面拔動前面的草叢,嚇跑裡面潛藏的危險,一面慢慢向前走去。
他腳上穿的是一雙程斌送給他的高幫軍靴,勞動布的工裝褲管塞在靴筒裡,衣服的領口和袖口也都扣得緊緊的。
這是丁塵在從前的叢林戰訓練中學到的經驗。在穿越叢林的時候,最大的危險並不是來自於其中的猛獸,而是隱藏在不起眼角落當中的各種昆蟲和爬行動物。被毒蛇咬上一口當然會送命,但是如果被一生致力於傳播各種疾病的昆蟲咬上一口,也足夠讓人把一條命去掉半條了。
這也是丁塵一直極力避免在夏天進入舊城遺蹟的原因,高溫和雨季都會讓昆蟲的活動能力增加,在繁殖季節,它們也會變得更有攻擊性。相比之下,丁塵寧可學小李子去和一頭黑熊剛正面,也絕不願意被一羣昆蟲包圍。
看到丁塵把注意力投向離得最近的一棟樓房,劉馳忍不住提醒道:“那裡已經被探索過了。”
丁塵回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即使僅僅從外形上來看,也可以判斷得出,這棟小樓曾經被人進入過很多次,不但樓門已經不見了,就連窗戶上的玻璃也沒有幾塊是完整的,有的窗口塑鋼窗的窗扇都不見了,只剩下鑲嵌在牆體裡的鋼窗外框。
但是丁塵仍然對這棟樓很感興趣,從外形上來看,面前這些樓的結構應該非常相似,丁塵希望能夠通過觀察這棟樓,瞭解到樓體內部的各種細節。
相比深入遺蹟後再瞭解這些,丁塵寧可先下手,至少這裡離聚集區近,危險性也要小得多。
所以他無視了劉馳的提醒,仍然邁步向小樓走去,一面走一面說道:“你看起來很緊張。”
“每年都會有人死在遺蹟當中。”劉弛說道。他既然是丁塵的嚮導,丁塵要進樓裡去看,他當然也只能跟着。而且說實話,比起深入到遺蹟當中,他倒寧可丁塵在這裡多待一會。
“今年也死過人嗎?”丁塵隨口問道。
劉弛看了他一眼,說道:“前幾天就死了兩個。”
丁塵愣了一下,回頭看了劉馳一眼,問道:“前幾天?”
“沒錯,爲了找到那些電線,他們被倒塌的樓板砸死了。”劉馳說道。
丁塵這才知道,原來徐水東那簡單的樣板間背後竟然還有兩條人命,他向劉馳問道:“你覺得值得嗎?”
劉馳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什麼?”
“你覺得值得嗎?”丁塵重複道:“爲了得到那些電線而丟掉兩個人的生命。”
劉弛“啊”了一聲,想了想說道:“我不知道。”他停了一下,又說道:“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他看着丁塵,“他們必須這麼做。”
“當然。”丁塵漫不經心地說道。他的心裡覺得有些不舒服,但是既然此時徐水東還是他的盟友,在暗地裡挖他的牆角就不那麼理直氣壯。所以丁塵最後還是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兩個人此時已經走到了樓門前,看着洞開的樓門,丁塵探頭向裡看了一眼。看起來這棟樓的確已經荒廢很長時間了,裡面的空間生滿了各種植物,有一些蔓藤從天花板上垂了下來。他甚至一眼就看到一條兩三尺長的青綠色小蛇在植物當中蜿蜒爬過。
丁塵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走進樓裡,而是舉起槍托對準門邊的牆壁用力砸了下去。
劉馳嚇了一跳,正猶豫要不要開口詢問丁塵想幹什麼的時候,就看到丁塵檢查了一下被砸過的牆壁之後,掄起槍托又來了一下。然後抽出腿袋上的三棱軍刺,撥開被砸破的水泥,看着裡面暴露出來的鋼筋,皺眉說道:“這不是普通的牆,這是防禦工事。”他說道:“沒有人會在三層高的樓房裡還加鋼筋,除非他錢多得沒地方花。”
然後他把目光投向遺蹟的中心,喃喃說道:“什麼人會在這種地方修建防禦工事?它們又是用來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