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際淺藍髮帶繃斷,三千青絲失去束縛,如黑色瀑布,垂至腳踝,縷縷輕風在牧歌身邊環繞,吹起黑色的發,在身後迎風舞動。
絕色容顏覆蓋一層寒霜,目光冰冷無情,好似無情無心的神,俯覽衆生,隨手間,便可使衆生灰飛煙滅。
“既然,你不還,那便由我,親自來取。”
腳步輕擡,在邢何川,香滿堂,鐵無涯驚駭的目光中,牧歌身姿綽綽,步步生蓮,脫離了自然法則,未達尊神,卻先能御空飛行。
每一步擡腳落下,恍如輕點河面,盪漾出圈圈漣漪,純潔無瑕,沒有一絲雜質的白蓮,應聲出現,在牧歌腳底離開之際,再快速枯萎消失。
那是什麼!寶器?御空?
鐵無涯雙目火辣辣盯着,那朵朵悄然生出的白蓮,恨不得捧在手心仔細研究一番。
並非牧歌真的跳出自然法則,不受約束。
而是蔓蔓因元素之珠,重新給牧歌提供魔力,再次復甦,腳下本是長年,以一片綠葉出現的形態,這次改變爲朵朵白蓮。
一朵白蓮緊接着另一朵綻開,不斷支撐着牧歌身體的重量,只要牧歌不停下腳步,便不會從空中摔落。
牧歌身型看似緩慢,實則不然,二十來米的距離,幾乎十幾秒,牧歌便已走到惡靈面前不到一米處。
白蓮消失,一朵巨大的冰蓮,在這刻成型,穩穩得把牧歌託舉在空中,迎風而立,衣袂翩翩,髮絲輕舞,使得本就佈滿的面容,更加肅穆,莊嚴,顯得那麼神聖不可侵犯。
問也不問,牧歌徑直伸出手,目光直指漸離。
惡靈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挑釁,當下不滿,忽略牧歌突然轉變而帶來的恐慌,黑煙快速纏上牧歌的手,阻止她觸碰漸離。
然而,牧歌連頓都沒有打一下,緊緊把漸離抓在手心,在黑煙纏上手腕的剎那,一抹白光乍現,黑煙如被燙着一般,咻得縮回。
周圍的黑煙,怕死得繼續纏繞上來,牧歌不耐得丟去一記冷眼,左手覆上劍身指在上,拇指在下,把劍刃夾在掌心,從劍柄捋至劍尖。
過之處,黑煙如沸騰的熱水,被快速蒸發,直到消失無蹤。
拿到了?
毫髮無傷?
幻覺?揉揉眼。
香滿堂呼吸不由變得急促,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在這一刻發生了,冰蓮之上的牧歌,來回不斷摩挲着漸離,臉上沒有失而復得的喜悅,有得只是不容觸犯的威嚴。
鐵無涯心中不禁生出一個疑惑,難道,牧歌並非是因爲,愛劍被惡靈霸佔而生氣,而是因爲,漸離是牧歌的所屬物,所以纔會發飆?
兩者看似一個意思,其實本質上,卻有着天差之別。
眼睜睜看着漸離重回牧歌手中,躲藏在墨雪中的惡靈,氣得哇哇直叫,劍身抖動,錚錚劍鳴越發刺耳,“嗡嗡嗡…”不斷接近牧歌,劍尖直指牧歌,上一次沒下手,這一次,它絕不會放過牧歌。
幾乎在墨雪的劍尖,碰上牧歌外套的淺綠色紗衣,牧歌悠然轉身,輕啓櫻脣,“不自量力。”
沒有用漸離去擋,而是徑直伸出左手,就那麼空手直接抓住墨雪,聖潔的白光從牧歌掌心泄出,只見墨雪劍身上,離牧歌手心最近的地方的黑煙,突然發了瘋一般,快速往後退去。
惡靈大駭,只想着快點逃離那尊殺神,牧歌眼底的殺意和無情,讓惡靈心驚肉跳,那是怎樣一雙眼睛,又是怎樣的無情,甚至讓它懷疑,那還是人類該有的目光嗎?
逃!快逃!不然它一定會死得生不如死!
縱然心中清楚,奈何墨雪被牧歌緊緊捏住,無論惡靈如何抖動,都無法甩開牧歌的掌控。
時間一秒秒流逝,惡靈越發急躁,“嗡嗡”劍鳴在空曠的通道里,不斷迴響,遠在五百米開外的衆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想逃?晚了。”冰冷的聲音,無情宣佈着惡靈的結局。
右手揮動漸離,對準墨雪直直劈下。
不!惡靈死命搖頭,它不想死,它不要啊,它還沒有手刃滅族仇人,大仇未報,它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去…
它不甘心,它不甘心啊,它恨!恨所有人,恨這世上的不管事的神,恨它無能爲力,連滅族之仇都無法報,不想死,不想就這麼無能得死去…不想就這樣消失…
“不!”邢何川伸長手臂,略顯淒厲的聲音,使得離得近的香滿堂和鐵無涯齊齊皺眉,二人的耳膜被刺激得發疼。
墨雪…他的墨雪…
邢何川張着嘴,兩隻手不斷揮動,眼眶含淚,想要把空中絮絮墜落的白色殘片,盡數收集起來,那是獨屬於他的墨雪的碎片…
空中,冰蓮之上,牧歌握着漸離,垂手而立,俯視着不斷墜落的墨雪碎片,嘴角露出一抹怪異的弧度,似嘲似哀又似嘆。
邢何川不經意間瞥見這抹弧度,身體定住,癡癡望着牧歌,眼中的熱淚如被蒸發般消失,逐漸換上驚恐之色,顫着身子,好似被牧歌看穿。
包括那段被邢何川親手葬送,不該被世俗所知道的血腥往事。
屠遍滿族上下,七百七十九條性命,上至老人,下至滿月的嬰孩,哪怕是條狗,都沒有放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一把火之下,全部消失在世人眼前,再無一絲蹤跡可循。
造成一切的源頭,只爲了一把劍,一把中品神器,名爲墨雪的軟劍。
邢何川抱住頭,只露出兩隻眼,無限恐慌得向後退去,不該的,人是經他手瞭解,那場大火也是他親手點燃,並且,目睹大火把一切化爲灰燼,他才安心離開。
爲什麼,她會知道…惡靈都消失了,爲什麼還是被牧歌知曉,邢何川腦中一片空白,任憑他想破腦袋,也無法想清。
明明一句話都沒說,但是洞察一切的目光,如蠱毒般深入邢何川的內心深處,一旦附生,便無法剔除,毒素如潮水般蔓延開來。
殺了她!對,殺了她,就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了…
放下了一切,邢何川腳尖點地,如離鉉的箭,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匕首,瘋狂之色佈滿整張臉,顯得猙獰而扭曲。
“邢會長,住手!你瘋了嗎?”香滿堂跳腳,但邢何川已什麼都聽不進去。
“邢何川,你在幹什麼!”鐵無涯咆哮,手放在腰間,隨時準備出手,若是邢何川真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他絕不會在一旁幹看着。
本是湖藍的雙目,此刻湛藍一片,幽深到沒有盡頭,深邃迷人,又如罌粟般危險碰不得。不管何種情感,裡面唯獨沒有懼怕,始終是那種讓人摸不着,猜不透的情緒。
邢何川的大腦,有瞬間的清醒,他在幹什麼?爲什麼離牧歌越來越近?膛目結舌看着手中的匕首,他到底在做什麼,爲什麼他會拿着匕首,衝向牧歌?
猛地鬆開手,丟開匕首,停下腳步落回地面,邢何川雙手抱着腦袋,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主人。”脆生生的孩童欣喜道。
誰在說話?邢何川慌張扭頭,四下無人,彷彿那聲“主人”只是他幻聽。
“此生不死不休,只要你再做出,任何違背道義之事,就用你的劍,親手插進,你這卑鄙小人的胸膛!”爽朗的聲音,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顯得有些陰沉,如雷打在心頭,一下下,沉悶異常。
卻讓邢何川差點崩潰,這個聲音…沒錯…在得到墨雪以前,邢何川再熟悉不過…曾經的好兄弟…爲了得到墨雪,而被他心生歹念,狠下毒手,屠滿門的兄弟的聲音…
很快,邢何川便冷靜下來,只因那個脆生生的聲音有些熟悉,不正是之前的劍靈嗎!
仰頭,邢何川望着冰蓮之上的牧歌,“爲什麼?”
只有牧歌能替他解答,爲什麼墨雪都變成了碎片,墨雪的劍靈卻還存在,而且,那個惡靈也沒有消失,因爲,那個惡靈正是他那好兄弟。
此刻,邢何川急切得想要弄清這一切,固執得仰起頭,眼底是絲絲期盼,懇切得期盼着,牧歌能開口爲他解疑。
“只需把劍回爐重煉一遍,墨雪便能恢復如初。”冷冷得說完,牧歌隨手拋下一個東西。
邢何川再次熱淚盈眶,視線模糊,咧開嘴,笑得如個孩子,失而復得捧着手心,只剩下劍柄的墨雪,上面還殘留有約莫一寸長的劍刃,雪白的色澤在邢何川看來,那般晃眼。
“墨雪…墨雪…真的是墨雪…”邢何川摸着那殘留的堅韌喃喃。
“主人,小雪在,言哥哥也在,你不要趕言哥哥走,好不好?言哥哥很傷心,很傷心,小雪知道,言哥哥的心緊緊揪成一團,很痛,很痛苦,言哥哥很孤獨,小雪想一直陪着言哥哥,主人,你願意答應小雪這一個願望,也是唯一一個願望嗎?”
脆生生的聲音,天真無邪得說着,伴隨着一聲暗沉的冷哼,“哼…”算是默認了墨雪的話。
兩行清淚順着臉龐滑落,邢何川咬着嘴,過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完整的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