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的這些屍骨，本身早就已經腐朽得不成樣子，但長在它們頭顱上的頭髮，卻格外地強健堅韌，生命力旺盛，遠遠要超過正常人類頭髮的濃密程度。
“那邊！”
墨子卿像是發現了什麼，用手一指遠處的屍骨頭髮堆中間，夏然和趙景行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朽爛的骨骸中有一具完整的人類屍體，身上還穿着現代人的衣服。
趙景行以念動力把那具屍體拉了過來。屍體已經被湖水泡得腫脹成有原來的兩倍大，面目全非，皮肉腐爛得不成樣子，但是從身上的衣着還是可以看得出來，這正是他派出來的隊伍中的一員。
再在周圍找了找，又找到十幾具屍體，看來失蹤的那隊人全部都在這裡了。
這些屍體已經高度腐爛，看不出死因是什麼，不過看水底那些索命水鬼般的黑色頭髮，十有八九是他們下水後被這些黑髮纏住，淹死或者被勒死，也成了那堆積成山的屍骨中的一部分。
最恐怖的是，所有屍體的腦袋上，全部長滿了濃密得離譜的黑色長髮，覆蓋了大半個腦袋的範圍。那些黑髮甚至從腐爛的眼窩、鼻孔、嘴巴、耳朵等七竅孔洞裡面鑽了出來，看過去極其詭異和瘮人。
黑髮的質感和人類頭髮沒有差別，就是真的毛髮，並不是什麼生物，但正常的頭髮不可能瘋長成這副樣子，這些水底的頭髮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
趙景行突然發現那些屍骨被拔起來之後，滿是黑綠色淤泥的水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再以念動力掃開一部分的淤泥，一塊雕刻着奇異花紋，巨大如門扇的黑色石板就在湖底露了出來。這種黑色石料和上面雕刻的圖騰花紋，和之前他們在樹林中見到的那些殘垣斷壁是一致的，不過在這水底反而還保存得更加完好。
“這是呼延王墓宮的入口。”墨子卿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在空氣泡裡面可以說話，只是聲音透過水傳來，顯得微弱而模糊不清，“樹林裡的建築遺蹟是地上的部分，這裡應該就是地下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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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長年乾旱缺水的西域國家來說，水是最珍貴最重要的資源，沙漠裡一切生命存在的前提都是有水，有了水才能生存繁衍，才能發展出西域各國的繁榮文明。墓葬對於古人來說極其重要，大概就是因爲沙漠國度中對於水的重視，所以呼延王纔會把自己的墓宮修建在水下。
這湖底這麼多屍骨上長着的黑色頭髮，恐怕就是爲了保護這座水下墓宮而設的防禦，至於這些頭髮到底是怎麼長成這副詭異的樣子，還能像活物一般自己動彈抓人，這就不得而知了。呼延國多出異術邪法，怪力亂神的傳聞，大概是有一定真實性的。
“要進去看看麼？”夏然問趙景行，也給他罩了一個空氣泡，好讓他在水裡可以說話。那個從無線電裡傳出來的鬼訊號，兩千年前發生的事情，喪屍病毒的秘密，也許就藏在這座墓宮裡面。都走到這裡了，沒理由不進去一探究竟。
趙景行點點頭：“我打開這塊石板，你封住上面的湖水。”
作爲墓門的黑色石板大約有五米長，三米多寬，兩尺多厚，重量可以達到幾百噸，即使是被水的浮力減輕了一部分重量，也不是普通人力所能搬動的。如果是以前的盜墓者，在水下根本就奈何不了這麼重的石板，只能想辦法在其他地方挖盜洞進去。但是不管在哪裡挖盜洞，一旦挖通的話，湖水就會灌進洞中，把墓宮整座淹沒。所以把墓修建在水下，也是爲了墓宮安全考慮，大大減少了盜墓的可能性。
但以趙景行的念動力，這點重量根本不在話下，動動手指就可以把當時可能需要幾百個人來搬運的整扇墓門挪到一邊，而夏然的水異能也可以控制住湖水不灌入墓宮。古代修建這座墓宮的那些人，要是知道現在的異能者能用這麼簡單粗暴的方法直接破門而入，大概會被氣得從地下活過來。
移開墓門之後，下面露出來一個黑漆漆的圓形石道洞口，大約有兩米來寬，造型像是蛇類張開的大嘴。洞口立着夏然看不懂的奇珍異獸的巨大石雕，還有一道坡度極陡的石階，往地底深處延伸下去。兩千年前這湖泊的水位肯定沒這麼高，應該是攔湖把這一塊湖底的水抽乾，等修建完墓宮之後，再重新放水淹沒墓門。
兩千多年處於密閉狀態沒有通過氣的古墓，不用拿活物或者儀器測試，也知道里面的空氣不適合人呼吸。夏然有空間加上異能兩大作弊器，那些盜墓專業戶五花八門的技能她統統都可以無視，從空間裡面引出一大團乾淨的空氣，裹住自己和墨子卿就行了。至於趙景行，反正他不是活人也不用呼吸，可以不管他。
三人依次落到墓宮的入口臺階上，夏然打開泛光手電，趙景行把那塊巨大的黑石墓門又移回來擋住洞口，這樣就不用擔心湖水灌進墓宮了。
這座墓宮的規模不算大，結構也簡單，入口處的墓道是筆直的，往前走了大概三十米就到了盡頭，然後就是放置棺槨的主墓室。主墓室是樑柱結構，進深二十米，面寬十多米，一端的盡頭擺放着一副巨大的黑石棺槨，應該就是呼延王的。
兩千多年前的西域小國，整個國家總人口可能也就幾萬，當時的物質生產條件限制，決定了根本不可能修建出影視作品中那麼宏偉誇張的墓宮。而且呼延國也並不富庶，主墓室裡沒有看到什麼琳琅滿目的金銀珠寶陪葬品，就是墓室本身修建得頗爲華麗。
呼延國崇拜超自然的神鬼力量，墓室裡面排列的那些石雕裡，很少出現花草樹木鳥獸魚蟲等等現實存在的圖騰象徵，都是一些怪模怪樣詭異猙獰不知道該叫什麼的東西，有的堪比三四級的變異喪屍，走進去就感覺像是來到了羣魔亂舞的異世界。
主墓室的地面十分奇怪，不是普通的平整地板，而是佈滿了無數大概有手臂那麼粗的孔洞，像是圓形的蜂巢一般。孔洞裡黑漆漆的，也看不見有多深，裡面有什麼。走在上面，腳底總有種不對勁的感覺，彷彿這些孔洞裡隨時會鑽出無數只蟲子，把人硬生生拖到狹窄的孔洞下面去。
那些石柱和四周的牆壁上，到處佈滿一塊一塊浮雕狀的凸起。形狀不規則，表面粗糙，密密麻麻地排滿整個主墓室內部，像是無數巨大的異形蟲卵鑲嵌在牆壁上，令人頭皮發麻，簡直能逼死密集恐懼症患者。
對面那副呼延王的棺槨是用一種顏色沉鬱黝黑的大塊天然玉石製成，上面裝飾着黃金和寶石，大概是這墓室裡面最值錢的一樣東西。但夏然三人不是來盜墓的，對這棺槨毫無興趣，只留意看墓宮裡面有什麼其他的線索。
墨子卿對地板上那些黑漆漆的孔洞很是好奇，用手電筒往裡面照了半天，也沒照出個所以然來。再去查看牆壁上的那些浮雕狀凸起，這次一照之下，就連他也倒抽了一口冷氣。
“怎麼了？”正在擡頭看主墓室天花板的夏然轉過身來問道。
“你們看牆壁上面。”墨子卿低聲說，“靠近一點看。”
夏然和趙景行走過去，在明亮集中的手電光下，這纔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的凸起物，原來並不是浮雕，而是跟馬賽克一樣鑲嵌在牆壁上的人類碎屍！
這些碎屍一半被嵌入牆壁和柱子，露在外面的一半，全都覆蓋着一層半透明的黑色蠟狀物質，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看過去就像是粗糙的石頭一樣。
碎屍並不是完全切碎成一塊一塊的，而是背側還留着一點點相連的皮肉，一具具屍體就好像被切出十字花，還沒有從皮上取下來的芒果丁，被平攤開來黏貼在牆壁上。看得出來，所有下刀的地方都巧妙地避開了能立刻致命的器官，比如心臟和脊椎等等，這些人在被分屍之後，肯定還能活一兩分鐘的時間纔會死。
屍體在這層黑色的蠟狀物裡面，過了兩千多年的時間仍然保存完好，就是皮肉似乎是被什麼燒焦過，每一具屍體都是黑乎乎的。每具屍體的幾個地方都釘有長長的鐵釘，應該是開始的時候用來把他們固定在牆上，所有人臉上的表情幾乎都是大張着嘴巴，面目扭曲，在極度痛苦地尖叫。
“這些人應該是呼延王的殉葬奴隸。”墨子卿眉頭微蹙，“他們的皮膚都被燒焦了，說明外面這層黑色的蠟狀物，是在滾燙的液體狀態下潑到他們身上的，然後遇冷迅速凝固，把他們固定在了牆壁和柱子上，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奴隸制社會的殉葬制度本來就野蠻殘酷，更何況是呼延國這種被稱爲魔國的邪異民族。看這整個主墓室牆壁和柱子上鑲嵌的碎屍馬賽克，大概有兩三百人的樣子，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有多麼慘烈。
這些奴隸被帶到墓宮裡來，活生生地被剁成碎而不斷的一塊塊，然後趁着他們還沒有死亡的時候，把他們的軀體釘在牆壁上，潑上滾沸的液體黑蠟，將他們痛苦尖叫的模樣永遠地封存在凝固的牆壁裡面……
一向喜歡看奇觀怪事的墨子卿，這時候也沒有了之前饒有興致的樣子，眼前的景象太過慘不忍睹，就連他也無法對這些殉葬的奴隸抱着津津樂道的心態。對人類最殘酷的，永遠不是自然天災，不是喪屍鬼怪，不是變異動物和植物，而是人類自己。
“你們過來看看。”
趙景行更加低沉的聲音在背後不遠處響了起來，語調中似乎有些異樣。他正站在主墓室正對面，也就是呼延王那副棺槨的旁邊，夏然走過去，朝他對着的那面牆壁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這面牆壁上也全是碎屍浮雕，但是其中離地大約兩米高的一處地方，凝固的黑色蠟層已經破了，開出一個可供人爬出的洞口。蠟層裡面空空的，原本應該被封在這裡的那具屍體已經不見蹤影，下面的地上零零落落地掉着一些破碎的黑色蠟塊。
夏然頓時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冒出了涼氣。被封在牆壁上的這個“人”，這具被切成一塊塊的碎屍，竟然破開蠟層，自己爬了出來？
難道……這是一隻喪屍？
兩千多年前的喪屍？
如果這隻喪屍一直沒有從墓宮裡出去的話，該不會，它現在還在這裡面？
“在墓宮的其他地方找找看！”
三人立刻前往主墓室旁邊的兩間配殿和後殿，走到左邊一間配殿裡的時候，又有了新的發現。
牆壁上的碎屍馬賽克和地板上密密麻麻的坑洞，都只是在主墓室也就是冥殿裡面纔有，配殿和後殿的牆壁地板都是正常的。這間配殿進深大約七八米，面寬五六米，平整的黑白花色石料地板上，刻滿了幾千道細細的劃痕！
這些劃痕應該是用尖銳的物體在石地上刻畫出來，密密麻麻地佈滿整間配殿的地板，還延伸了一部分到對面的牆壁上。開始的時候，劃痕劃得很大，歪歪扭扭地比較粗糙，越到後面就劃得越短小越整齊。每十道劃痕裡，就有一道是比其他稍微長一些的。
“這是記數……”趙景行望着那些劃痕，聲音低啞地喃喃開口，“每一道劃痕，記下的就是一段固定的時間……”
夏然也有些震驚。如果說這些用來記數的劃痕，是那隻破開牆壁爬出來的喪屍畫下的，那麼這隻喪屍肯定也和趙景行一樣，擁有一定的智慧和人性。它從牆壁中出來之後，被困在這一片漆黑暗無天日的墓宮裡，就只能通過劃痕來記錄時間。
那麼，這記錄的時間是多長？
“我想，這一道劃痕代表的，應該是一年的時間。”墨子卿插口說，“這墓宮位於湖底深處，裡面不見天日，也基本不受外界氣溫變化的影響。可以判斷時間的，就只有每年春天的時候積雪消融，墓宮上面的湖水水位暴漲，在這墓宮裡也許能聽得到流水的聲音，這是來自於外界的唯一信息了。”
如果這一道劃痕代表的是一年……夏然數了數石地和牆壁上的劃痕，劃痕到後面的時候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齊，很容易就能數出來，一共是1983道。
一千九百八十三年。這隻喪屍在這墓宮裡面，至少被困了一千九百八十三年的時間，也許還更長，因爲據趙景行所說，他變成喪屍之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漸漸擁有人類的思維和感情。如果這隻喪屍也是這樣的話，開始的時候它應該是不懂得記數的。
那這隻喪屍現在在哪裡？
三人繼續到墓宮的其他地方尋找，後殿裡面除了陪葬品之外，沒有找到什麼異常，但在另一間配殿裡面，又發現了佈滿整個配殿牆壁和地板的凌亂劃痕。這些劃痕不是規律的記數，而像是在人情緒激烈時，隨手畫上去的亂七八糟的塗鴉。有些地方的石壁甚至已經開裂崩落，地上落滿石塊碎屑，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撞碎成這樣的。
塗鴉主要是沒有意義的亂寫亂劃，其中也有部分文字，字體都是小篆。因爲是在黑暗中劃上去的，很多筆劃都重疊在了一起，看不大清楚，只能依稀辨認出“此恨”“何辜”“問蒼天”等幾個詞語，而最多的，就是無線電訊號裡傳上來的那個“死”字。
四周的牆壁，腳下的地面，到處都是一個個刺眼的“死”字，大大小小，重重疊疊，讓這整個配殿中，都充滿了一種陰森詭異的氣息。
……那個藉着無線電傳出來的鬼訊號，果然跟這隻喪屍有關？可它在墓宮裡面，是怎麼傳出電子信號給湖水中的無線電設備的？
“那個無線電訊號我也想不明白，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隻喪屍應該是有它生前的記憶的。”趙景行低聲說，“它還記得自己的慘死，死後又被困在這黑暗密閉的墓宮中，將近兩千年無法出去，心中自然充滿了怨毒和憤恨，所以纔會在牆上發泄般地留下‘此恨’之類的字樣，還有無數個‘死’字。”
他指了指牆壁上碎裂的地方：“你看，那裡還沾有乾枯發黑的血肉痕跡，這應該是這隻喪屍情緒最激動的時候，用自己的身體去瘋狂地撞擊牆壁，想要破開墓宮的禁錮出去。”
夏然想想也覺得不寒而慄。就算是一隻喪屍，擁有人類的意識和情感，遭到那樣的慘烈死亡之後，又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困了千年時間，要是換成她的話，肯定也得崩潰瘋狂。
“我們已經把整個墓宮都找遍了，那這隻喪屍現在到底在哪兒？”
“我想……它恐怕是逃出了這個墓宮。”
墨子卿突然插口說了一句，目光一動不動地望着他們背後，靠近配殿大門邊的牆壁。夏然也回頭看去，牆壁上刻着三個龍飛鳳舞的篆體大字，跟之前那些充滿了怨恨，幾近瘋狂的扭曲字樣不同，這三個字流暢而瀟灑，每一筆都猶如蒼鷹颯然展翼，大氣磅礴，帶着直欲破天而去的自由之意。
“待、吾、歸！”
－－－－－－題外話－－－－－－
嘛……開腦洞的時候又來了，猜猜這繼公子之後的第二隻千年喪屍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