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雷越打越響。府裡的下人們見天也黑了,又下着大雨只能先回府去,想着也許人已經回去了呢?不時大家都回了府中。
陸隱娘有些焦急的問已經被淋溼的兒茶:“怎麼樣了?”
兒茶用手背擦了擦劉海兒上不停滴下來的水搖搖頭說:“沒找到。我們這些人幾次在街上遇到,轉了大半個城,可是……就是不見小玉的蹤影,這會兒大家基本都回來了。”
“一兒呢?”
“我最後一次遇見師兄是在城東,距現在也有一個時辰了。現在只剩他和胡鹿兒還沒有回來,八成還在找……”兒茶擔心的說。
陸隱娘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傾盆大雨,雙手握在背後深深的嘆了口氣。
“玉兒!玉兒!”佐一全然不管已經淋透的自己,只是瘋一樣地在空蕩蕩的街頭大喊凌玉的名字,大雨削弱了他的聲音,模糊了他的視線。
“佐大哥!”胡鹿兒聽到了佐一的聲音,從巷尾拐過來衝着他的背影喊道。
佐一聞聲回頭,胡鹿兒已經跑到他的身邊了。他拉着佐一鑽到一個酒家的房檐下,兩個人的衣服早都緊緊的貼在身上,突然離開了雨水中寒意頃刻襲來。
“到處都找不到,怎麼辦?”胡鹿兒抱着自己的上臂,攔不住上下牙在打架。
從知道凌玉不見後佐一皺着的眉頭就沒有解開過:“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玉兒對這個地方也不是很熟,她還能去哪裡?”他的目光掃過被不斷沖刷的地面:“這樣吧你先回府中看看她有沒有回去,我往碼頭那邊去找找,若還是沒有我們再商討對策。”
胡鹿兒猶豫了下說:“只好先如此了。”
佐一飛快的離身奔進大雨中,那日帶凌玉去看的幾株槐樹,她很喜歡那裡,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此了。
白色的花瓣被雨水打落一地,這裡有些偏僻,佐一之前也是誤打誤撞來過這裡發現了那幾株槐樹,而今此地更是鮮少有人過往。
“玉兒!玉兒!”大雨漸小,他站在粗壯的槐樹下高聲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周圍沒有任何迴應。環顧左右……突然背後被撞了一下,一雙手臂緊緊的環住了他的腰。他低頭看去,又驚又喜!身後的人趴在他的背上微微的抽泣着。
“玉兒……你怎麼了?”他沒有動,只是向左邊側了側頭。
“嗚嗚……”
佐一緩緩分開她緊扣的手臂,轉過身去。凌玉騰的一下先蹲在了地上,臉埋在手臂中,雙肩顫動。他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見她瘦弱的身軀緊緊的縮在一起,全身上下也被雨淋透了。
佐一單膝半蹲在地,手扶在她的肩上,剛想開口說話,凌玉忽的擡起頭抱住他的脖子,哭聲裡似乎滿是委屈與無奈:“佐一~佐一~我該怎麼辦?”
他輕撫過她的頭,臉上全是心疼:“別怕,不管什麼事……我都會爲你扛着。”
凌玉前額頂在他的肩上,撥浪鼓似得拼命搖頭:“怎麼會這樣,他爲什麼要騙我~~”
“你……你想起什麼了。”
她擡起頭,眼睛哭的通紅,抽泣着說:“下午我的腦子亂的厲害,不知不覺就來了這裡……我聽見他們在找我,可是我誰也不想見,於是就躲起來了……直到天上下起了大雨!”
凌玉看起來有些抓狂的說:“我站在大雨裡突然想起來在胡家村的那場下了幾天幾夜的雨……葫蘆的娘早就死了!我們從來沒有見過胡伯伯,那我記憶裡的是什麼啊?我終於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自己的腦袋出了問題,因爲我把很多記憶和想象都搞混了……可是那些事情葫蘆都知道!他告訴我我們是在村裡被村人攻擊受的傷,可是我記得我們是上了玄山……”凌玉瞪大眼睛看着佐一:“你也知道是不是?我和葫蘆以前根本沒有在一起過是不是啊?”
“玉兒……你聽我說,我沒有想騙你、瞞你,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之前我們不能告訴你真相,對不起……當初是我沒能保護你,害你中了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你受苦了……”佐一歉疚的低下頭,雙手緊緊的攥着拳,看着凌玉現在痛苦的模樣比在自己身上劃刀子還要痛。
凌玉眼光暗淡了些許:“這麼說,我確實是在玄山上中的毒,有面具男的那一段記憶纔是真實的了?我……我和胡鹿兒……”
她沒有說完話,只是默默的繞過佐一,悠悠的向前走去,心裡很難過。她走到樹外面,雨已經停了。斜望天際,這段日子他們在一起的事情歷歷在目,她搞不清楚那些記憶是假的的話,他們的感情呢?是真還是假?葫蘆整日整日的陪在左右,逗自己、哄自己,這些是假的嗎?葫蘆說他是喜歡自己的,想要一起走以後的路,這些是假的嗎?他們一起在亭上看過龍舟,這些是假的嗎?
佐一走到她的身側,替她擦下了臉上的淚:“真假都好,只要憑着你自己的心去做吧。”
凌玉緩緩地擡頭看着佐一,一滴淚落下,嘴角上揚:“我們……回去。”
路很長又很短,他走在她的後面,他知道她的心了,即使發現真相也不能改變什麼。拳頭攥到手疼,可與心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夫人!夫人!少主和凌姑娘回來了!”婢女高興的跑到大堂通報等在那裡的陸隱娘他們。
胡鹿兒一聽馬上站了起來,向外跑去。夜色中的兩人一前一後,自己心心念唸的凌玉正緩步低着頭走來。他快速的跑到她的身邊,一把將渾身溼漉漉的她擁入懷中,總算是鬆了口氣。
凌玉仰着頭,用只能讓兩人聽清的聲音說:“我想起來了。”
胡鹿兒臉上的笑瞬間定住,他慢慢的放開自己的懷抱,表情中夾雜着一絲驚恐:“想……想起什麼了?”
“哼~”凌玉輕笑一聲:“不必瞞我了,我是如何中的毒我都想起來了。只是我不明白,你爲什麼在我面前一直都在用一個謊來圓着另一個謊?”
“……”
“你不是很能說嗎?爲什麼現在又不說話了?”凌玉有些紅了眼眶。
胡鹿兒有些歉疚、有些害怕的說:“我……我是說了謊,可是那天醒來我不能忘記那個夢!有爹、娘、還有你的那個夢……我從來沒那麼高興過……爹孃走了,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很幸福,我不想讓你離開我……我以爲那是夢,可是現在你就在我面前。”他雙手牢牢地抓住凌玉的上臂:“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的。”
佐一要自己憑心去做,凌玉的腦海裡反覆重複着這句話。她心裡已經有了思量,過去的事就過去,葫蘆還是那個葫蘆就好了吧?
“呵呵……”她破涕爲笑,用手狠狠的彈了他的腦門兒一下:“算是對你的懲罰啦!”
胡鹿兒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真的?就這麼就懲罰啦?”
“哼~我得去給陸師孃道個歉,害大家這麼擔心我,走啦。”凌玉說完就快步走向大堂。
佐一在後面用手搭住胡鹿兒的肩膀,慢慢說:“幫我跟師孃報個平安,我……我先回房間了。”
這時胡鹿兒纔看出佐一的臉色蒼白:“佐大哥,你沒事吧?”
佐一搖搖頭便轉身走開。胡鹿兒有些擔心的望着他的背影,看起來還是信步有力的,總算是放下心來,去了大堂。
凌玉一到大堂兒茶就急匆匆的撲上來,眼淚都快下來的說:“你怎麼一聲不吭就走了,嚇死我了。”
凌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啊~我再也不敢了。”然後轉身向陸隱娘:“陸師孃,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
陸隱娘臉色平常,好像還有些放鬆似得樣子走到她身邊,伸手把了把她的脈搏,微笑着說:“沒事就好,看你這衣服溼的,快回屋換了好好休息吧。”
凌玉剛想湊上去抱抱她,一看自己的一身溼衣服立刻打消了念頭,只好笑嘻嘻的說:“遵命!”
大家見人都平安回來了,且天色已晚便紛紛都回了自己的房間去。
“我進去啦……”凌玉站在房門前,對送她到門口的胡鹿兒羞答答的說。
胡鹿兒沒有說話,只是呆呆的笑着點點頭,凌玉一看他這冒傻氣的樣子頓時想笑,強忍着開門進了屋,終於忍不住笑出聲關上了門。門外在“嘿嘿”兩聲後也傳來腳步遠去的聲音。
凌玉對着鏡子用布包着自己的頭髮擰了擰,取了一身兒乾淨的衣裳給換上。正等着給頭髮擦乾好上牀睡覺,突然聽到外面急切的腳步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