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哈利走出來時,他的腦袋還暈乎乎的,彷彿意識仍停留在巴沙特教授的辦公室裡。他們坐在柔軟的沙發軟墊上,映着壁爐裡通紅、搖曳的爐火,聊着對魔法的見解。
巴沙特教授的理論知識非常淵博。面面俱到,但卻不顯得過分囉嗦,而且總能用一些精巧的示範將個人想法清晰地展示出來。與之相比,哈利就覺得自己口齒不清,腦子裡一團漿糊。
這個想法讓他感到沮喪,明明他也在前線瞭望站俱樂部裡教過不少學生咒語啊。
哈利忍不住對比自己在這門課上接觸到的教授。
一二年級,他遇到了奇洛和洛哈特,但他沒能從這兩個人身上學到多少有用的知識。
奇洛當時被伏地魔附身,可能整天謀劃着如何奪取魔法石,沒心情講課。因爲據說他的理論知識挺紮實的,這話有一定可信度,哈利體會過奇洛施加在飛天掃帚上的詛咒;當然,也可能是奇洛被腐蝕了神志,證據是他上課說話時總是顛三倒四,神經兮兮。
哈利在最初知道自己是魂器時,有段時間疑神疑鬼,懷疑自己的後腦勺上會長出與奇洛同款的臉。
而另一個——洛哈特——除了遺忘咒外一無是處,眼下正被關在阿茲卡班受苦呢。不過哈利得承認,如果非要比較課堂上的精彩程度,肯定是洛哈特更勝一籌,因爲他非但不結巴,反而在朗讀課文和無實物表演時情緒激昂、飽滿,光是這點就比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奇洛強多了。
哈利公正地想,在不拿自己當道具演一些腦子不正常的角色時,看洛哈特上躥下跳還是挺能緩解壓力的。
哈利真正接受正經的黑魔法防禦術教育,應該是從達摩克里斯·貝爾比教授開始的(拋去決鬥俱樂部不算的話)。
貝爾比教授是魔藥大師,研究出了狼毒藥劑,某種程度上,他和斯內普的選擇正好相反。不過貝爾比教授自己也說過,他是來臨時補缺的,但哈利仍然覺得他圍繞禁林講的一系列防禦課程很有用。
三年級,學生們迎來了盧平教授。不知道是否摻雜了額外的主觀情緒,哈利認爲這是他遇到的最好的黑魔法防禦課教授,萊姆斯性格溫和,對學生態度友善,而且因爲他隱藏起來的狼人身份,盧平接觸和解決過許多難纏的黑暗生物和邪惡魔法。“我是它們的一部分。”盧平有次苦澀地說,哈利激烈反對這個想法。理由是許多學生仍然十分懷念他——當時是四年級,他們被穆迪的教學方法折磨得不輕,而且“說不準海普教授請你過去省了一筆廣告費!”
哈利對穆迪教授的觀感同樣複雜,因爲他知道自己的那份對傳奇傲羅的崇拜和嚮往其實有一部分是食死徒小克勞奇僞裝出來的,但他決定不去鑽牛角尖,好歹他也學到了很多如何應付黑巫師的知識,而且絕對可靠。
去年這門課的教授是小天狼星(在最近一次聯絡中,小天狼星說他在麻瓜電視上看到了麗塔·斯基特在播報瘋牛病的新聞)。哈利猜測,小天狼星作爲教授時應該也肩負着特殊任務——比如在戰爭陰影的威脅下,訓練學生應對突發危急和實戰的能力。哈利同年級的學生普遍在O.W.Ls實踐考試時感到遊刃有餘。
而巴沙特教授——哈利心裡一沉,可能是因爲他曾經是聖徒的關係,對麻瓜抱有不小的敵意,或者說,‘區別對待’。哈利想到他今天看到的那段演講,很明顯,格林德沃認爲巫師和麻瓜是兩個不同的羣體,二者是競爭關係。
可不是有保密法嗎?
哈利腦海中有個聲音問自己,那如果保密法失效了呢?他完全想不出解決辦法,這讓他的心沉甸甸的。一陣突如其來的冷風捲着雪花打在臉上,哈利擡起眼睛,發現走廊裡的窗戶沒關。
他走上前,一些細小的冰晶黏在窗櫺上,手指冰冷刺骨,他知道冬天要來了——“你在幹什麼?”費爾奇突然出現,手裡舉着一根發光的專屬魔杖。
“關窗戶。”哈利說。
“馬上要熄燈了,還在城堡裡晃悠,我懷疑……”費爾奇用一種冷冰冰、威脅的語氣說,洛麗絲夫人躲在主人的陰影下面,舒舒服服地蹭着費爾奇的褲腳。
“這麼說還沒到宵禁時間?”哈利大聲道,“謝謝提醒!”他大步走開了,身後傳來費爾奇喘着粗氣的聲音,接着他聽到費爾奇低沉地念了一道咒語,窗戶“砰”地一聲關上了。
有些關係很難改善。哈利爬樓梯時心想,他想到了德拉科·馬爾福,他們註定難以成爲朋友,有太多恩怨擋在前面了,除非有不可抗因素將他們強行捏在一起——比如課堂上的分組訓練。
一想到再有兩年,畢業後的兩個人可能一輩子不會有來往,哈利難免產生一絲惆悵。在他心中,霍格沃茨是他覺得第一個像家的地方。
隔天,禮堂餐桌上。
“這麼說,巴沙特教授根本沒有懲罰你,還和你討論了魔法?”羅恩的語氣顯得有些嫉妒。
“是啊。”哈利說,他趁着喝粥的工夫告訴了羅恩和赫敏昨晚的經歷(但隱去了聖徒的部分)。
“他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嘛。”羅恩咂摸着說,對巴沙特教授的態度好了不少,就連赫敏都微微有些驚訝,“可是他爲什麼要讓你留堂呢?”
“我的論文確實有不少問題。”哈利聳聳肩,說道。
他想不到自己會爲巴沙特教授找理由,但他確實不想暴露教授曾經是聖徒的事,那都過去了,不是嗎?宣揚開只會讓巴沙特教授處境尷尬,他聯想到了萊姆斯的狼人身份,當萊姆斯向他們坦白後,沒過多久就遞交了辭呈。
“對了,赫敏,”哈利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對格林德沃瞭解多少?”
儘管他已經儘量輕描淡寫了,但赫敏還是吸了一口氣,“你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呃,因爲……我昨天在巴沙特教授的辦公室裡吃巧克力蛙時——”“他還請你吃零食?”羅恩打岔問道。“——是啊,我抽到了一枚鄧布利多的卡片,你知道的,我們瞭解尼克·勒梅,但對格林德沃的過往知之甚少。”
赫敏輕輕皺了皺眉,似乎在認真思考。
“哈利,現有的關於格林德沃的研究資料很少,噢,也不是沒提及,我的意思是,關於他本人的部分少得可憐,他的童年、成長經歷這些……他彷彿一下子就成了知名人物,四處煽動騷亂,破壞當地秩序,以及製造出種種聳人聽聞的暴力事件,這些在《現代魔法史》、《黑魔法的興衰》、《二十世紀重要魔法事件》等書上都有記載……”
赫敏滔滔不絕地說着,不過當看到哈利的表情時,她停了下來。
“怎麼了?”她不安地問。
“有關於他演講的記錄嗎?”哈利輕聲問,他儘量讓自己話語中的指向不是那麼明顯,彷彿只是一時興起的好奇,“我覺得,他應該是一個挺有魅力的人,畢竟能拉起那麼大一支巫師軍隊……”
赫敏搖了搖頭,她低聲說:“我不知道。”
“所以我們只知道他是實力強大的黑巫師,煽動性強,還有——他把死亡聖器的符號作爲自己的標誌。”羅恩總結道,“聽起來是個難纏的對手,幸好被鄧布利多打敗了。”
說完他繼續對付自己盤子裡的煎蛋和香腸了,顯然沒將這回事放在心上。哈利不想引起注意,因此在接下來的兩天,他只是藉着查閱參考書的機會,站在圖書館的書架旁,把赫敏提到的那幾本書找出來飛快瀏覽了一遍。
從書上的觀點看,格林德沃這個人壞透了,是破壞巫師世界穩定基石的大敵。
星期四傍晚,哈利無意間看到盧娜從場地上穿過,打扮新潮,他突然意識到快到週末了,他還沒給盧娜一個答覆。羅恩和赫敏在這件事上持相反態度。
“我們爲什麼要去臭烘烘的下水道呢?”羅恩的臉皺成一團,“何況還要進女生盥洗室——我再也不想和桃金娘打交道了。”
“你可以不去。”赫敏說。
“放着金妮不管?媽媽要是知道會殺了我的。”羅恩叫道。
沒錯,他們討論的內容已經變了,不是是否要教給盧娜那句蛇佬腔,而是要不要抽出時間陪她們到密室裡搜尋一番。哈利打心底裡不想去,因爲這段冒險註定無功而返,真正的復活石在鄧布利多手上戴着呢!
“……你不知道最近訓練量有多大,珀克斯和古特私底下稱呼你爲暴君,”羅恩對哈利說,哈利瞠目結舌,“是啊,”羅恩理解地點點頭,“幸虧凱蒂·貝爾向他們普及了伍德還在的時候是怎麼折磨球員的,和他一比你就算好的了。”
“也許我該再加點兒訓練量,這樣他們纔不會有時間說三道四。”哈利咬着牙說。
羅恩縮縮脖子。
“我們找個晚上,快去快回。”哈利打定主意說道,赫敏豎起眉毛,“如果我沒理解錯,你想要夜遊——”“是啊,”哈利一副‘你終於知道了’的表情,“反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差這麼一回。我不能耽誤週末兩天的魁地奇訓練。”他強調道。
“我覺得挺好,”羅恩說,“我也不想白天溜進女生盥洗室。我現在可是級長。要是出問題,熱鬧可就大了。”
哈利也想到被馬法爾達和她的蜜蜂(一些人對在《謎牆》小報兼職的小巫師的稱呼)發現的可能,腦海裡瞬間擬出一個聳人標題,‘格蘭芬多級長和球隊隊長的古怪癖好’,他渾身一冷,心裡的想法更加堅定了。
“就明天晚上了!”
哈利在晚些時候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金妮,隔天吃早飯的工夫,盧娜喜滋滋地跑過來感謝他,差點說漏嘴,嚇得哈利用上了黏顎咒。盧娜鼓着嘴巴支支吾吾地被金妮拉走了。
吃過早飯,他們去上古代魔文課,眼下這門課已經進入了新階段。
“進度比我預想的略快一些,”菲利克斯說道:“可能和幾次大規模留堂有關……”底下的學生紛紛瞪着教授。“……我們今天學習新內容。”
他突然打住話頭,目光在教室裡巡視,“誰沒來上課?”
學生們開始東張西望,潘西·帕金森舉起手。
“教授,達芙妮請了假,現在在校醫院。”
“理由呢?”
“據說是把壞血草粉末當成了香芹粉末,誤加到食物裡,造成了輕型腦炎症狀。”潘西說道,她和佈雷司·沙比尼坐在一起,兩人舉止親密。
“也就是頭疼,輕微的意識障礙……”菲利克斯說,潘西有些愣神,爲什麼要描述一遍症狀?
“是這樣吧?”
“是、是的。”
可有這個症狀的不止是誤服壞血草這一種原因啊。菲利克斯心想,也可能是中了混淆咒和遺忘咒。
太巧了。
一般來說,混淆咒的後遺症很輕,如果只是干預中咒者一兩秒的理智,甚至不會造成任何反應,但假如較長時間內處在咒語控制之下——比如老克勞奇,就長期受到混淆咒和奪魂咒的影響,最後意識不清,必須接受專業治療。
菲利克斯心裡浮現出一個人影,那個循着格林德沃的蹤跡趕到的聖徒,尼科爾·諾爾。菲利克斯之前懷疑她可能是家養小精靈邦迪的真正主人,因此也沒對她能聯繫上格林德沃產生疑問,但現在看來,她應該藉助了達芙妮·格林格拉斯來傳遞消息。
究竟是不是這樣,下課後去校醫院看看就知道了。
這也提醒菲利克斯,聖徒不是無害的小白兔,他們曾經組織嚴密、分工明確,遠非用‘武力’這一個維度能衡量的。同樣的想法也出現在哈利心中,他甚至比菲利克斯知道的更多——他曾親眼看到過達芙妮和一個陌生女人會面,並收到一個禮物盒,而那個禮物盒最後出現在巴沙特教授的辦公室裡。
只不過哈利當時以爲,那個穿着風衣的老婦人可能是達芙妮的某位長輩。他望着海普教授,他應該知道點兒什麼吧?但教授已經開始講課了。
“……我很高興看到大部分人都掌握了讓實用魔文無杖顯化的技巧,並由此獲得了一些靈活的施法手段,但這不是重點,”菲利克斯說:“單個古代魔文不管從威力上、還是適應性上都不是太出色,有更好的咒語替代它們。”
“接下來你們將會接觸到古代魔文極爲實用的內容,一種從魔文迴路衍生出來的技巧。有誰願意配合演示嗎?有加分——”
幾條胳膊舉了起來。
“安東尼·戈德斯坦。”菲利克斯叫了一個拉文克勞男生的名字。
戈德斯坦有些緊張地站到前面。
菲利克斯一揮手,十幾個魔文符號憑空出現,它們彼此緊密地結合在一起。“試着抓住它。”菲利克斯鼓勵地說,戈德斯坦伸出手——底下的學生屏住呼吸仔細觀看——他的指尖觸碰到那一串咬合在一起的魔文迴路。
那串魔文似乎被戈德斯坦吸引,主動融入他的皮膚,順着手指往上鑽,戈德斯坦嚇了一跳,把袖子擼起來,驚奇地發現那串魔文像是某種印記似的烙在手腕的皮膚上。
戈德斯坦眨眨眼睛。
“教授?這是……”
他有些擔心手腕上的東西去不掉,但下一秒,他發覺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只是一踮腳,整個人就朝着海普教授的方向飛去,海普教授閃身躲開,他徑直撲向窗戶。
“別用太大力氣。”菲利克斯提醒他說。
“什麼?”戈德斯坦百忙之中問道,他伸出手在牆壁上使勁兒攔了一下,結果整個人像是沒有重量似的,速度極快地往反方向彈射,和海普教授擦身而過時被一把撈住。
戈德斯坦的雙腳落回到地面。
“再試試。”他聽到教授對他說。
戈德斯坦興奮地吸了口氣,“我似乎摸到了一絲竅門。”他現在的狀態有點像中了漂浮咒,但又不會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
他站在原地輕輕跳了一下。下一秒,他發現自己整個人跳到了半空中,頭擦着天花板,底下的學生顯得很矮,一個個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忍不住笑出聲。
他在半空中輕飄飄落下,像一根羽毛,有時間挨個和好朋友打招呼。
菲利克斯抓住他的手腕,讓他站穩,當手拿開後,戈德斯坦發現手腕上的魔文不見了,而他整個人也顯得十分沉重,差點坐在地上。
“你可以回去了,戈德斯坦先生。拉文克勞加十分。”
“一種減輕物體重量的魔文迴路。”菲利克斯滿意地說:“一般用在魔文造物上,但爲什麼不能用在人體上呢?你們應該接觸到人體變形了吧?”教室裡一些學生點頭。
“你們可以把魔文迴路想象成凝固的咒語——當然,你們接下來要學習的都是我精挑細選創造出來的,你們會發現,它不止可以應用到物品上,只要遵循十七條‘魔文法則’,它同樣會成爲日常施法的一部分。”
“而且,它有自己獨特的優點,比如維持時間長、難以破解和針對、隱蔽程度更高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