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日的治療,莫悠與上官湄抒體內的奇毒終於除盡。
當衆人滿心期待地等着她們清醒,以爲所以的人事都將歸於原位時,卻失望地發現,毒雖已解,記憶卻仍然沒有恢復。
“姚聖手,這是何故?”顧清風疑惑地問道。
“她們體內本就是異變之毒,會對她們造成何種傷害,實難估測。”姚舜華似笑非笑地看着顧清風,眼梢微挑,卻是讓人看不出她真正的想法,只道:“或許,過幾日她們便會記起一切,或許到死也再難想起,只看她們的命數罷。這裡已無我的事情,告辭。”
姚舜華的每次出現都是這般,來去如風,好似這世間沒有什麼人事,能夠牽絆住她隨性的腳步。
約莫掌燈時分,莫湛和唐婉婉來到驛站。
“這是請柬,明日你們一定要來吃宴啊。”唐婉婉將請柬遞給顧清風,話卻是對着莫悠說的。
“唐夫人擺宴,唐小姐又這般盛情,我等自是卻之不恭。”莫悠已經從顧清風那裡得知,她們昏迷這三日,眼前的二人日日都來探望,心裡感激不盡。
“秦夫人與顧公子肯賞臉,纔是我們武館的榮幸。”唐婉婉眯眼笑起來。
“我想多帶一個人去,唐姑娘可覺得方便?”莫悠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而問道。
“秦夫人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沒有不便。”唐婉婉爽快地應道。
“那便好。”莫悠莞爾一笑。
二人在屋中閒聊許久,卻是沒有注意到,莫湛與顧清風早已悄悄退了出去。
他們來到院子的藤架下,抱着雙臂靠在上面,看着繁星璀璨的夜空,明日會是個好天氣。
“夫人她似乎與之前不一樣。”莫湛先開了口。
“她還是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也不記得以前的自己。”顧清風嘆口氣。
“難怪。”莫湛瞭然,沉默片刻後,才又開口,“在下還有一事相求,希望顧公子能夠助我一臂之力。”
顧清風挑眉,他這般嚴肅,想必該是見棘手的大事。
“何事?”
“與明日的壽宴有關。”莫湛看着他。
“說來聽聽。”顧清風回望過去。
莫湛湊近,在他耳邊輕聲低語,半晌後方才退離。
顧清風一直保持着最初的表情,但心裡又在醞釀着多少情緒,無人可知。只是在對方話盡後,拍上他的肩膀,“你放心,我定會全力配合,確保萬無一失。”
“我相信顧公子。”莫湛的眼神非常堅定,對於他的承諾,沒有絲毫地懷疑。
“還有,此事儘可能越少人知道越好,包括唐姑娘。”想到花廳內的人,莫湛又補充般地強調道。
“我明白。”顧清風莞爾,對着自己做了一個封口的動作。
半個時辰後,莫湛和唐婉婉便離開了,說是還要爲明日的壽宴做些準備。
“顧公子,壽禮之事便拜託你了。”二樓遊廊上,莫悠對身邊的人說道。
“嫂夫人客氣了,你身體剛剛恢復,不能太操勞,只管好好休息,其餘事情我來解決。”顧清風看向她叮囑道。
“時候尚早,倒是不累,我想去看看上官小姐。”莫悠的目光瞟向不遠處的一座房間,說道。
“嫂夫人是想明日帶上官小姐一同參加壽宴?”顧清風也隨着她看過去,詢問道。
“沒錯,武館於她而言,該是個心結所在之地。我想去了那裡,或許會對她的記憶有所幫助。”莫悠點頭,解釋道。
顧清風瞭然,沒有阻攔,只交代道:“嫂夫人也當注意身體,凡事不要太過勉強,便是忘記了過去,身邊的人也不會變。”
“多謝。”莫悠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怕她因爲失去記憶而苦惱吧。
唐館主在渥丹縣也稱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次遭遇大難蒙冤入獄,着實是有驚無險。多虧老天有眼,派來一位莫捕頭,不僅洗清了唐館主的冤屈,還爲他們渥丹縣肅清了惡鬼,還這裡一片青天。
此次唐夫人壽辰,唐館主擺宴,一來是想借着這場喜事沖洗晦氣,二來也是要感謝這位救命恩人。
而且現在全城百姓都知道,莫捕頭就住在武館裡。
唐館主招待恩人本在情理之中,只是倘若他這位恩人與自己的女子兒走的很近,加之兩人又未曾婚配,此事便耐人尋味了。
再者,莫捕頭出身好,又是少年英才,無論家世還是品貌都與唐小姐相當。誰又能保證,唐館主不會爲了報恩,而促成一段姻緣呢。
就在請柬送出去的那幾日,整座渥丹縣便開始謠言四起,大家從最初隱晦的猜測,到最後的確認。幾乎所有人都認定,這次的壽宴,或許還會成就另一樁喜事。
壽宴定在晚上,莫悠三人是在傍晚時分到達的武館,裡面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場面隆重又熱鬧。
莫悠闇嘆,這樁壽宴唐館主當真是花了大手筆,辦的這般費盡心思,難道真的如市面上所傳的,當真另有心思?
想到莫湛和唐婉婉,她便忍不住輕笑一聲,這二人
嘴上說是做戲,可每日形影不離,又將對方當作心上人相處,難免不會日久生情。
雖不知他們究竟在賣什麼關子,但唐館主此舉,或許真能成全一對有情人。
“嫂夫人笑什麼?”顧清風地詢問聲在耳邊響起。
莫悠回神,搖了搖頭,隨後看向一直跟在身後的上官湄抒。
“上官小姐,可要我陪你四處轉一轉?”
她是費了好大力氣,纔將人帶來了武館。在坐上馬車那一刻,此女的臉色就變得更加冰冷了,進入武館後更甚,不止冰冷還顯得非常拘謹,整個人看起來都與這裡的熱鬧格格不入。
“不用,我想回去了。”上官湄抒冷硬地拒絕,說完就往回走。
莫悠忙上前兩步將人攔下,摸着下巴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眼裡露出不贊同,“上官小姐,既然人都來了何必急着走。多在人羣中走一走,或許能治好你這怕生的毛病。”
她的話語,讓對方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來,我陪你去四處轉轉。”莫悠恍若沒有看到她眼裡的牴觸,不由分說地拉上對方的手腕,強行帶着她往人羣中走。
看着兩個人拉拉扯扯的女子漸行漸遠,顧清風不免失笑,這種情況,真像是兩個人換了性情。
不過嫂夫人有一點倒是沒變,行事灑脫不拘禮。
直到二人的身影淹沒在人羣中,顧清風才隨手拉上一名武館的弟子,詢問了莫捕頭的去處後,便也離開了原地。
武館的中庭佈置成了戲院,還特意請來了雜耍班表演。
到了吃宴的時候,莫悠方纔見到唐婉婉等人,在此之前,武館裡的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莫悠幾人被安排到主桌,與武館裡的幾位重要人物坐在一起。
“秦夫人,您說的要帶一個人來,原來就是她啊。”開席前,唐婉婉悄悄拉了莫悠的衣袖,努嘴指指她另一側坐着的女子。
“唐姑娘與上官小姐有過節?”莫悠看出她眼中的不屑,便問道。
“算不得過節,但卻不喜歡她。”唐婉婉說完,才意識到失言,忙又吐吐舌頭,眨眼補充道:“不過念及秦夫人的面子,今日不與她計較。”
“多謝。”莫悠回她一笑。
她們話音落地沒多久,唐館主便起身發話了,說了一通感謝又吉利的話,最後宣佈開席。
菜色非常豐盛,衆人也吃的好不熱鬧,大廳內談話聲四起,還有不是人端着酒杯來到主桌,向唐館主與唐夫人敬酒,順便說幾句吉祥話。
莫湛作爲全城議論的對象,自然是免不得也被灌下許多酒,應付完一波又來一波。趙宜修和邱高翔亦作爲武館裡地位最高的兩名弟子,自然是也未能倖免。
所以這整張桌子上的人,也只有唐婉婉、莫悠和上官湄抒能夠得以清淨,專心致志地吃菜。
酒過三巡,宴吃到一半,大廳外便想起了敲鑼打鼓的聲音。
衆人瞬間安靜下來,轉眼瞧過去,就見外面的臺子瞬間亮起來,兩排人舉着火把,伴隨着鑼鼓聲,從戲臺兩邊整齊劃一地跑了上來。
剎那間,伴隨着越來越緊湊的鼓樂聲,耀眼的火把,在衆人眼前揮舞的氣勢磅礴。
衆人紛紛叫好,很快就被戲臺上的表演吸引過去了目光。
壽宴一直持續到夜裡亥時末,所有人都是乘興而來滿足而歸。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猜測得到了印證,就在宴會結束的時候,唐館主親自宣佈了一樁喜事,便是莫湛與唐婉婉的親事。
而且此事不僅是唐館主一個人的意思,卻原來莫捕頭也早對唐小姐有意,不日便會下聘求親。
經過這二人之口的承諾,衆人自是相信萬分,只等着再喝喜酒。
賓客陸陸續續散去後,已經將近夜裡子時了。
在唐家人的挽留下,莫悠三人便答應在此留宿一晚。
“來人啊,去安排三間廂房。”唐館主起身,揚聲喊道。
之後便轉向莫悠他們,抱拳道:“寒舍簡陋,還望三位莫要嫌棄。”
“唐館主客氣了,是我們叨擾了。”顧清風回他一禮。
忽然間,有人猛拍上桌子。
衆人一愣,轉眼看過去,就見邱高翔黑沉着一張臉,不知是太過生氣,還是太過難受,說話時連聲音都在抖,“師父師孃,徒兒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說完,未看衆人一眼,便佛袖離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廳外,然而就算如此,還是能聽到有什麼東西被踢到的聲音。
唐館主和唐夫人看向莫悠等人,臉上帶着歉意。
“他許是喝多了,各位莫怪。”唐館主陪笑着安撫道。
莫悠的目光卻不自覺轉向了另一個人,趙宜修。
這二人都對唐姑娘有意,但現在唐館主已將女兒許配給莫湛,他們傷心是必然的。以邱高翔那種性子,會有這般作爲,已經算是輕的,想來還是顧念着與唐館主之間的師徒情誼罷。
倒是趙宜修,這個人會做出何種反應呢?
“師父,
師弟喝多了,我去瞧瞧他。”趙宜修的表情還算平靜,只是舉手投足間,已然少了平日的從容穩重,說話也有些急切,似乎想盡快離開這裡。
唐館主豈會不知他的心意,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也不便多說,便只是點點頭,交代他好好照顧自己的師弟。
趙宜修草草與衆人行了個禮,便急匆匆離去。
看着先後離開的兩個人,唐婉婉也終於清醒過來,不禁擰緊眉頭,眼裡露出不忍和擔憂。
畢竟是多年的感情,雖說並無別的情愫在裡面,卻也不想看到他們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
“爹,女兒有話和您講。”唐婉婉起身,走到自家老爹身邊。
見此,衆人便紛紛找了藉口離開這裡,只留下唐家三口人。
四個人在院子了轉了片刻,便有人過來,帶他們去留宿的廂房。
莫悠和上官湄抒皆是大病初癒,折騰了這麼久,倒真是累壞了,簡單洗漱一番後,便倒頭睡下了。
顧清風在確定二人睡熟後,便悄悄離開了廂房。
院外,他見到了等在那裡的莫湛。
“你一直未離開?”顧清風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莫湛表情沉重,見他出來後,便轉身往前走。
“讓我猜猜你在爲何事煩心。”顧清風輕聲一笑,跟上去,故作神秘般地說道。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嗎?”莫湛只做沒有聽到,只是問道。
顧清風挑眉,“放心,盡在掌握之中。”
“事情進展的這般順利,莫捕頭何以還會愁眉不展?”顧清風卻並不打算輕易放過他,自問自答地說道:“讓我猜猜,是意識到自己會被暗殺,所以感到害怕了?”
說着,顧清風擺擺手,“不對,莫捕頭絕非膽小怕死之人。那這個原因可就複雜了啊。”
他故意拉長尾音,企圖引起對方的注意力。
莫湛倒是非常配合地看向他,眼神微微閃了一下,欲言又止,半晌後才道:“是顧公子多想了。”
“既然莫捕頭認爲是在下多想了,那便就認爲是在多想。”顧清風意味不明地收回目光,看向遠處,偶爾還能看到走動的人影,想來是大家收拾宴會留下的殘局。
“事情的發展,皆在莫捕頭的計劃之中,就連城中的百姓都對你與唐姑娘的婚事深信不疑。剩下的,便只等着兇手自投羅網。在這種緊要時刻莫捕頭卻魂不守舍,這可不是好兆頭。”
莫湛無奈的嘆口氣,瞥眼看向他,“顧公子有話便直說。”
“莫捕頭若覺得心中有愧,何不假戲真做。”顧清風也不再賣關子。
莫湛突然停下腳步,表情一下子繃得更緊,雙眼看着前方,許久後問道:“顧公子是否也認爲,在下這般做法十分不妥?雖說是爲了引出兇手,但今日的事情,難免會對莫姑娘的清譽造成損傷。她只是一介女子,實不該被我一己之私,趟進這淌渾水裡。”
“妥不妥我不敢妄言,但既然唐館主會選擇配合,定是已經想的非常清楚。”顧清風看向他,表情終於認真起來,“這樣一位大仁大義之人,想來他的女兒也會是深明大義之人。”
莫湛再次沉默下來。
顧清風觀察着他的表情,緩緩開口,“你如今這般煩憂,其實不是認爲自己做法不妥,只是不願傷害唐姑娘。莫捕頭請恕在下多嘴幾句,有時候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便是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莫湛似懂非懂。
該如何順其自然?
“好了,事情已經發生便是覆水難收,你若不想後悔,就專心應付眼前的事情。如此,也不枉唐姑娘做出這般大的犧牲。”顧清風看着對方表情已有動搖,便問道:“你說對嗎?”
莫湛盯着他看了片刻,表情緩緩放鬆下來,對着他搖頭一笑。
“多謝,走吧。”
暗夜下,二人向莫湛所居住的院子走去。
“那個人今晚會出現嗎?”
“不好說,但以防萬一,必須時刻做好準備。”
“莫捕頭,你在武館這麼久,覺得他們之間誰最可疑?”
“最初我認爲是趙宜修,此人城府很深,爲人也冷靜。如果是他,那麼在作案後,一定有辦法掩藏好身份。”
“最初,便是說,後來又有了新的猜測?”
“後來經過觀察,我發現邱高翔也頗爲可疑。像他這般自傲又衝動的個性,我認爲很可能會爲了唐姑娘,而去殺害林淮。”
“那麼,還是回到原點,誰最可疑?”
莫湛低低笑了幾聲,儼然是被這個問題給難倒了,“誰最可疑,很快便會有分曉。”
“看來我也只能等了。”顧清風故作失望地嘆口氣。
他們的聲音漸行漸遠,很快消散在黑夜中。
白日的熱鬧,經過夜風的吹拂,終於安靜下來。
夜深人靜,只有幾盞燈火仍在堅守,一切如常,一切又寂靜的詭異,讓人感到不安。
在這片風平浪靜之下,究竟會藏着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