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辛,這些病人你可有把握?”
大夫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看向那名小夥子問道。
被喚作塵辛的小夥子愣了一下,看到師父的手正指向那幾位欲走的病人身上,立刻露出一臉的瞭然。
他瞧了一番幾位病人的面色,心裡已經大概能夠確定他們病情的輕重,忙點頭,“沒問題,師父儘管放心。”
大夫滿意地捻着鬍鬚,目光移到秦白羽幾人身上,神色嚴肅地說道:“二位請隨我來。”
說完,便轉身往裡面走去。
“你們留在外面。”秦白羽對身後的人交代了一句,抱着懷裡的人快速跟上去,很快進入到一間屋子裡。
房間裡有幾張牀,以及簡單的桌椅板凳,大夫走到中間那張牀邊,說道:“把病人放這裡。”
秦白羽依言而行,輕手輕腳地把懷裡的人放到牀上去,伸手細心地爲她整理散亂的髮絲,擦去額頭上汗珠,方纔遲疑地直起身。
牀邊有張凳子,他退走後,大夫便坐了下來。
大夫注視着牀上的女子,她神色渙散,蒼白的臉上佈滿痛苦。只是女子倔強地咬着嘴脣,強忍着病痛的折磨,始終沒有叫出一聲。
大夫臉上露出一抹欣賞,輕輕放平她的手臂,探手爲其診脈。
秦白羽在旁看着,大夫專注的神情和默不作聲,讓他覺得時間過得非常慢,心裡的着急也隨之增長。
一向很好的耐心,皆被粉碎在莫悠那張痛苦的臉上。
“大夫,怎麼樣了?”他着急地問道。
大夫不理,只是隨着把脈得時間越久,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嚴肅,眉頭皺得很深。
“大夫,有什麼辦法可以緩解她身上的疼痛?”秦白羽繼續追問道。
大夫眼皮微動,收回手站起身,微微傾下身,檢查了一番病人的五官,重重嘆口氣。
秦白羽心裡本就不安,聽他這一嘆氣,臉上的表情就更加難看了。剛要再開口,就被大夫打斷了。
“她身上中的是蠱毒,只有下蠱之人才能解掉。而且,這種蠱毒平日裡潛伏在體內並無影響,可是它卻會隨着下蠱人的意志,支配毒性的發作。請恕老朽無能無力,現在只能找到那位下蠱者才能減去她的痛苦。”
聽到這些話,秦白羽反而冷靜了下來,開口確認道:“只有下蠱之人才能解此毒嗎?”
“正是。”大夫點頭。
“多謝。”秦白羽拱了拱手,迅速抱起牀上的人離開這裡。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醫館,途經幾名官兵身邊的時候,吩咐道:“馬上去薈蔚城。”
看着自家主子黑沉的臉色,他們也不敢多問,付了銀子後,立刻跑出去駕車離去。
可是城門已關,馬車來到城門口後,便被迫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秦白羽陰沉地聲音從車內傳出來。
趕車的官兵立刻回稟,“大人,城門已經關上,今夜恐怕出不了城了。”
秦白羽打開車門,擡眼看向高高的城牆,上面亮着幾盞燈。
“去找這裡的守衛,讓他們立刻打開城門。”
“這……”那位官兵有些爲難,可是待看到秦白羽那張越來越肅冷的臉後,便乖乖閉了嘴,立刻對旁邊的人遞過去一個眼色。
大家都能看得出將軍對夫人的緊張,而且夫人的樣子看起來的確很嚴重,雖然不明白爲何要出城,可是看情況是耽誤不得。
兩名官兵快速往城樓上跑去。
秦白羽坐回馬車內,莫悠就捲縮在軟榻上,緊緊抱着身體,不停地發抖。
“悠兒,不要忍着,痛的話就叫出來。”秦白羽快速坐下,小心翼翼地將人抱進懷裡,想要讓她躺得更舒服些。
“嗯、唔……”莫悠雖然已經意識不清,卻還是能夠感受到身邊人在做什麼、說什麼,她努力搖搖頭,不想讓對方擔心。
可是,不管她的意志力多麼堅強,終究抵不過身體上的病痛。
她一把抱住對方,埋首在他的懷裡,發出低低地呻吟。
看着她忍得這麼辛苦,秦白羽自責地一圈捶在軟蹋上,只恨不得將下蠱之人捏得粉碎。
先前他已經從莫悠那裡得知了所有事情,想到她此刻會突然毒性發作,定是竹隱已經發現她離開了薈蔚城。
就不知那位代替悠兒的女子情況如何了?
“唔,疼……難受,我好難受,白羽,疼……”莫悠的情況似乎越來越不樂觀了,聲音也變得非常沙啞。
秦白羽緊張地輕撫着她的背,在他耳邊安撫道:“我在,悠兒莫怕,痛了就叫出來。”
他說着,忽然將一隻手臂伸到女子面前,說道:“忍不了就咬上它。”
“大人,城門已經打開,我們馬上出城。”此時,外面傳來通報聲。
“走。”秦白羽立刻大叫一聲。
黑夜中,馬車在幾位官兵的護送下,一路狂奔而去。
兩個時辰的路上,他們卻只用了一個時辰,就感到了薈蔚城外。
看着緊閉的城門,官兵們已經學聰明瞭,自行去找辦法解決。
馬車在城門口大約停了一炷香的時間,外面終於傳來了動靜,城門正在緩緩打開。很快從裡面跑出來兩名守衛,在馬車外跪下,“屬下參加刺史大人。”
“帶我們去薈古客棧。”車內傳出秦白羽的下令聲。
二人愣了一下,不清楚這位刺史大人深夜急急趕來,究竟是爲了什麼事情。這也讓二人有些心虛,惴惴不安地走前引路。
現在已經是夜裡亥時,街道上早已清冷一片,只餘幾盞搖曳的燈籠。
他們趕到薈古客棧時,整條街道上的酒肆商鋪都已經關門。
一位守衛剛要上去拍打客棧的門,秦白羽就打開了車門,低聲吩咐道:“動作不要太大,以免擾民。”
“是。”
守衛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前,輕輕釦上門,可是他敲了半天,裡面也沒有任何動靜。
守衛走回到馬車邊,輕聲說道:“大人,裡面沒人迴應。不如咱們移步對面的墨軒樓,他們有守夜的夥計,隨時都可迎客。”
秦白羽低頭看了一會兒懷裡的女子,她已經被折磨地沒了力氣,只能依靠在他的身上。
計劃已經被打亂,那就只能見機行事了。
他抱着莫悠走出馬車,低聲交代道:“去墨軒樓,不要驚動了裡面的客人。”
守衛會意,跑到對面的酒樓,輕輕釦上門。
不出所料,裡面很快亮起了些許燈火,一名夥計打開了門。
看到來人是官兵,一時有些怔住,而後緊張地望着他們。
守衛在他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立刻消去了對方的緊張。
“幾位客官快請進。”夥計跑到秦白羽身前,不經意間瞥到他懷裡的女子,臉上閃過些許異色,但很快就被笑意掩去。
“安排一件舒適的屋子。”秦白羽邊走邊說道。
夥計會意,點頭哈腰地引領他們走上二樓,“客官來的巧,咱們的蘭馨閣下午剛好空出來,裡面環境清雅,物什一應俱全,保管客官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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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馨閣在二樓的東半邊,夥計剛剛打開房門,秦白羽便說道:“下去吧,這裡不需人伺候。”
“是,小得告退。”夥計看着他走進去後,便體貼的關上房門,悄悄退下樓招呼另外幾位官爺。
秦白羽輕手輕腳地將人放到鬆軟的牀上,點亮了桌子上的燭臺。
悶熱的夜晚,趕了這麼久的路,秦白羽的衣衫已經溼透。他走過去瞧了瞧莫悠,她亦是出了一身的汗。
“悠兒,你再忍忍,我去讓人準備熱水。”秦白羽輕輕擦去她額頭上的汗水,轉身離開。
在走出屋子的一剎那,他的視線不經意瞥向三樓。上面一片漆黑,所有客人已經歇下。
臉上很快蒙上一層寒霜,快步走下樓,喚來小二準備熱水。
秦白羽重新走回樓上時,眼裡忽而露出一絲警惕,當他經過一扇門時,那門忽然就自動打開了。
屋內瞬間亮起燈火,秦白羽看過去,正對着門口的凳子上,坐着一位老熟人。
“秦將軍,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竹隱緩緩站起身,似笑非笑地望着門外的人。
段礬曾是秦白羽的左膀右臂,這十年來他雖沒有跟着他征戰沙場,卻也一起共過患難。他的忠心和智謀,一直是秦白羽最爲看重的,也是最爲欣賞的。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當初肯爲將軍府豁出命的人,卻一夕間變成了他的仇人,緊緊捏住他的軟肋。
久久不見秦白羽說話,竹隱臉上笑意加深,再次開口說道:“我想將軍一定是在奇怪,在下爲何會這麼快就找上了你們吧?”
秦白羽不動聲色地站在原地,餘光時刻注意着周圍的動靜。他們的蘭馨閣就在隔壁,他怕竹隱會暗中派人對悠兒不利。
“在下知道秦將軍智勇雙全,從不打無把握之仗。正面交鋒之下,在下沒有把握能夠贏得了您。可是有了莫姑娘在,一切就不同了。秦將軍絕不會眼睜睜看着她受苦,自然就迫不及待地來找在下了。不過,您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許多。”
“你我之間的仇恨,不要累及他人。悠兒是無辜的,你若想爲你父親報仇,便解了她身上的毒,我給你報仇的機會。”秦白羽認真地提出條件。
竹隱嗤笑一聲,想不到他們堂堂的威武將軍,一生孤傲自持,如今卻肯爲了一名女子,而對他放下身段。
這該是何等的情深啊……竹隱的目光忽而變得冷厲起來,想到隔壁的女子,眼神更加陰鬱。
好一對情深意重的夫妻,可他偏偏最恨這種圓滿。
“秦將軍想給在下一個怎麼樣的報仇機會?”竹隱反問道。
“只要你能打得過我,這條命就是你的。”秦白羽回道。
竹隱笑,“秦將軍可真會開玩笑,在下豈會是您的對手。”
“竹公子纔是過謙了,縱觀整個西朝,只怕也沒有幾個人能是你的對手。”秦白羽也笑。
“秦將軍真是看得起在下,只是……”竹隱話鋒一轉,“你給的機會,在下不滿意。所謂禮尚往來,秦將軍你們秦家軍害的竹某家破人亡,殺了你也只能泄一時之憤,我要讓
你嚐嚐失去的滋味。”
“你……”
“你放心,念在將軍府對竹某的知遇之恩,竹某不會殘害你們秦家人。只要你把莫姑娘交出來,一切就……”
“休想。”
竹隱看着門外的人,早已料到他會拒絕,可是他越在乎,他就越想摧毀。
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比看着一對有情人生生分離還要痛快呢?
他就是要讓秦白羽一輩子活在求不得的痛苦裡。
“秦將軍先別急着拒絕。”竹隱後退一步,側開身子,做出請的姿勢,“待您看清楚目前的局勢再做決定。”
秦白羽面色稍沉,走進屋子裡,雖早有預料,可當他親眼看到裡面的情況時,還是忍不住冒出一絲憤怒。
“秦將軍應該還不認識他們。”竹隱非常滿意他的反應,擡手指向被綁在椅子上的五個人,依次介紹道:“這位唐姑娘是不是與您的夫人有幾分相似?還有這位姓雲的男子,他是顧公子的人吧?至於另外三位,他們就是薈古客棧的老闆和夥計。雖然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可是作爲愛護百姓的朝廷命官,我想秦將軍一定不會因小失大。您只要把莫姑娘交出來,這些人就能夠安全地走出這裡,而且我保證,莫姑娘也不會有事。”
竹隱看着秦白羽,從他的臉上瞧不出什麼情緒,可是他卻知道,對方的內心現在正備受煎熬。
“您好好考慮一下。”
秦白羽看着那些人,他們的嘴都已經被賭上,所有人的臉上都帶着恐懼。那位唐姑娘不停地搖着頭,似有話想和他說,可是她卻發不出聲音。雲信亦是瞪眼望着他,不停地對他眨眼,想要告訴他什麼。
而另外三位,他們纔是最無辜的,眼前的情況讓他們感到害怕。性命莫名其妙受到威脅,讓他們只想快些逃出這裡。
那位被稱爲“將軍”的男人,是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們不停地晃動着身體,沒辦法跪下來,只能不停地點頭求救。
看着秦白羽臉上難得露出糾結,竹隱揚眉說道:“竹某給秦將軍兩天考慮的時間,後日傍晚,只要您交出莫姑娘和三皇子,我馬上會放了他們。”
“不要傷害他們。”
秦白羽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這裡。
當他回到蘭馨閣時,莫悠正靠坐在牀上,蒼白的臉上已經逐漸恢復了氣色。
“悠兒。”眼裡露出一絲喜色,秦白羽立刻走過去,坐到她身邊,仔細觀察着她的臉。
莫悠對他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搖搖頭,“我已經好多了,不用擔心。你去哪兒了?”
“我去一趟樓下,熱……”
秦白羽話未說完,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他身體稍稍一頓,並沒有馬上去開門。
莫悠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的反應。
“客官,您要的熱水已經準備好了,是否現在給您擡進去?”外面傳來夥計的詢問聲。
他暗暗鬆口氣,說道:“進來吧。”
門應聲而開,夥計對他們行了個禮後,就對身後招了招手。
幾個壯漢很快擡進來三大桶水,穿過拱門,繞到巨大的屏風後,將它們全部倒入浴桶裡。
“二位請慢用,小的們告退。”
夥計再次福身,帶着幾個大漢退下。
“來,我抱你進去。”秦白羽擡起手,輕輕抱起牀上的女子,瘦弱的身軀,讓他心裡一陣抽痛。
短短的時間,他的悠兒似乎瘦了一圈。
屏風後有一張軟榻,秦白羽走過去坐下,將人放在腿上。
莫悠剛要脫衣服,就被他擋了下來,“我來。”
秦白羽的眼神非常輕柔,閃着清明的光芒,不帶絲毫雜念,只有純淨的疼惜。
他的動作也非常輕柔,生怕會驚到懷裡的女子。
莫悠被他看着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下頭,埋進他的懷裡。
秦白羽低笑一聲,扔掉手中最後一件衣服,抱起懷裡的女子走向浴桶。
他剛剛將人放進去,對方就拉住了他的手腕,羞赧地望着他,“你也出了一身汗,只有這一隻浴桶……”
“夫人是在邀請爲夫一同沐浴嗎?”秦白羽挑眉,嘴角帶着一絲邪氣。
莫悠的臉上很快爬上一抹紅暈,卻沒有移開目光,輕輕地點頭算作迴應。
本來平靜的心,因爲她這樣的表情,突然間就變得躁動起來。秦白羽眼裡既有無奈又有認命,帶着迫不及待又愉悅的心情,很快脫掉衣服坐進浴桶裡。
浴桶不大,兩個人坐下來顯得有些擁擠。秦白羽試着伸了幾下腿,隨後架起莫悠的雙臂,直接將人抱坐在身上。
莫悠只覺得整張臉都燒了起來,幸而她是背對着身後的人,一時倒也免去了些許窘迫。
她尷尬地低咳一聲,開口問道:“這裡是墨軒樓?”
秦白羽輕輕往她身上撩着熱水,聲音平靜地說道:“不要怕,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這裡很危險。”莫悠眼裡露出擔憂,輕聲提醒道:“白羽,你該知道我突然毒性發作,一定是竹隱設的圈套。他是想讓你亂了陣腳,引你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