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這話說的,我等一身富貴,都拜周兄弟所賜,他說甚便是甚。”吳大笑嘻嘻地接過話頭。
“那就好。”老者面容一整,瞬間氣勢陡升,“小兄弟姓周,對吧?周小郎,麻煩你帶着你的人,和本地西廠人馬一起,儘快備齊騾馬、車輛、鋤頭、鐵鏟、籮筐和麻袋等物,越多越好,然後聽我吩咐,獨木舟若能找到,也請準備一二。
對了,運河既然無法通行,還請分派出一隊人手,攔下北上的船隻,讓他們莫要再去犯險。”
“是!”
衆人被老者氣勢所奪,不由自主地齊齊應下後,方覺不妥,都向周秦川看去。
“看我作甚?”周秦川大聲說道,“搶險救災,賑濟鄉梓,你等難道不願意?”
“是極是極,我等生於斯長於斯,值此危難之際,自當出把力。”
吳大和沙老大等人齊聲應和,四下散去安排。
“周小郎若不嫌棄我這糟老頭子,不妨帶上幾個人,與我一道先行趕往潰堤之處,查看實情,也好定奪如何賑災。
至於大隊人馬,讓他們做好準備後再趕過來。”
老者沒有廢話,又向周秦川發出了邀請。
“敢不從命。”周秦川抱拳躬身,“待我稍作安排。”
以這老者的口吻和指揮若定的神態,定是朝中大員,既然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任他使喚又有何妨?
況且救災這種事,周秦川穿越前後的兩輩子也沒有遇到過,一點章程都沒有,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跟着老者,他看上去經驗頗豐。
周秦川留下潑六統帶人馬,讓他跟着吳大等人做事,自己帶上十多個侍衛,找了個嚮導,又牽了兩匹空馬,與門達一道,跟着老者而去。
“大人,積水越來越深,再往前走,恐怕不方便,還有危險,不如暫且退卻到水淺之地,待後續人馬到來之後再說,畢竟他們有工具舟楫,比我們兩手空空要好得多。”
一個時辰後,騎在馬上的門達皺着眉頭向老者建議。
關西一帶盛產良馬,他們胯下所騎的這些馬全都神駿異常,體型身高遠勝中原馬和蒙馬。
但即便如此,此時路上的積水也堪堪快要淹到馬肚子了,行進之間異常困難。
舉目望去,天地間茫茫一色,上下左右似乎全是水,若不是有嚮導帶路,恐怕連方向都難以辨清。
門達見雨勢過大,積水益深,此時的衆人即便有笠帽和蓑衣遮蔽,渾身上下也已然溼透,又騎行了個把時辰,體力消耗不少,再往前走恐有不測,不得不提議暫歇。
要不是運河水勢緩慢,即便決堤也沒有洶涌的洪流,他們根本無法徒步走到這裡。
老者微皺眉頭,四下看了看,無奈地說道:
“老了,眼力不濟,附近要是有個山頭就好了,既能避水,又可遠望水情,一舉兩得,小哥,你既爲嚮導,那附近有沒有這等去處?”
嚮導不是別人,正是沙老大的手下,與周秦川打過交道的毛三,他也算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知道周秦川需要人帶路,哪怕不太安全,也自告奮勇地跟着做了嚮導。
“稟大人,附近的確有座山頭。”答了一句話之後,毛三伸手抹了把臉,以便讓自己看得更清晰些,然後伸手一指,“應該在那個方向,不過此時雨勢過大,連一點影子都看不到,我也沒有把握。”
“毛三說得沒錯,的確有座山頭,我看到了,大叔,諸位,請跟我來。”
眼力最好的周秦川一馬當先,踏着積水頭前帶路。
越走積水越深,不過山頭的黑影也漸漸顯了出來,等水淹到馬肚子的時候,幾乎到了山腳之下,隨後腳下坡度上升,幾十步路後,衆人終於從積水中走了出來。
周秦川難掩一路涉水而來的憋悶之氣,忍不住縱馬而行,十數人中,以他騎術最好,即便是跟來的侍衛,因爲多是漢人,也有所不及。
本以爲定能匹馬當先,不想蹄聲得得中,旁邊竟有一騎與他並轡而行,不相上下。
周秦川定睛一看,卻是救下自己性命的老者,不禁有些驚奇,騎術好壞先不論,想他這把年紀,大雨之中騎行了這許久,居然還能有此體力,當真難得,當下笑道:
“大叔,你還真是老當益壯啊。”
“怎麼,覺得我是個糟老頭子了?”老者斜着眼說,“要不咱倆比比,看誰先到山頂,如何?”
周秦川暗笑,老頭兒還真是個不服老的性子,不過自己也不能認慫,當下笑着應了下來,一聲唿哨後,兩騎忽地加快速度,幾乎不分先後地向山頂衝去。
“來人止步!濟寧州和東平州的各位大人正在山頂……”
山頭很小,剛縱情跑了幾步,就到了山腰位置,一左一右跳出兩個身穿皁衣之人,竟是捕快裝扮,高聲叫喊着,想要攔下週秦川和老者的這兩匹馬。
不妨緊隨其後的門達和老者的隨從,各自掏出腰牌,齊齊喝道:“錦衣衛辦事,不得阻攔。”
兩個捕快猶如被掐住脖子的雞,再也叫嚷不得,乖乖退朝一邊。
再跑幾步路,果然見山頂圍着一羣人,周秦川和老者相互對視一眼,都緩緩勒停了坐騎,翻身下馬,比試無疾而終。
“大叔,這回就算不分勝負好了,這裡地勢不開闊,跑不開,等有機會咱們再……”
周秦川牽着馬,正和老者說着話,不妨山頂那羣人見了他倆,只稍稍愣了一愣,就在爲首兩人的帶頭下,齊齊向着他二人作了一個長揖。
周秦川一驚,趕緊側身避開,他知道這份大禮與己無關,肯定是衝着身旁這位老者的,不知他到底是什麼大人物。
“見過本兵大人。”
“見過司馬大人。”
“見過於大人。”
山頂這羣人打的招呼千奇百怪,各種稱謂都有,周秦川雖然不學無術,不知道在明代本兵和司馬意味着什麼,但是“於大人”三個字他是聽清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