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顏走上高臺,還未行禮,卻是見媧女一步探出,已從高臺的盡頭移到了她的面前,開口問道;
“事情辦得如何了?”
“還沒有查出,只有一點可以確認,魂尊者所要的那個東西,和瑤姬大人有關,我怕查了下去,犯了禁忌。”
媧女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將背轉向卿顏,慢慢向前走了幾步,才緩緩說道,“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再查了,立刻清殺所有參與此事的修士。”
“嗯,我這就去辦。”
“等等,辦這件事之前,你現在先往鼠族走一趟,讓他們秘密監視蒼狼一族的一切動向,不能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那魂獄哪邊?”
“魂獄那邊我會派出卿楓,你先去辦事吧。”
不再多問,卿雪退步而去。
之後,媧女向着湖水看去,對着湖面說了句:“瑤姬,你都被困這兒多年了,那個秘密,你卻還一直死守着,值得嗎?不知道,如果你現在知道異擎已經死了,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將手指擡至半肩,對着虛空輕點一下,頓時波光粼粼的湖面成了一個巨大的銅鏡,印着花草、白雲、還有一處茅屋。
“玄心之法,衆妙之門。”嘴角微微蠕動,媧女頓散在虛空之中,湖面的銅鏡也由湖面的波光所代替。
……
雪原山一年四季都是雪的故鄉,這兒只有兩種天氣,要麼是風雪交加,要麼是豔陽高照。
可這幾個月以來,這風雪未免太大了些,連連不絕,越刮越猛,絲毫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雪原堡的後院之中,是蒼隋早以前用修術所劃的一片空間,從這可以看到頭頂上漫天飄揚的的雪花,一朵朵,一團團的,隨着狂風舞動,但在觸碰到空間的結界之時,卻會自動消融。
在這,你感受不到外面的刺骨之寒,只有如春般的溫暖,裡面種有花草,而現在百花齊放,一片奼紫嫣紅,再加上外面那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兩者之間色調上的強烈對比,美輪美奐,彷彿是仙境一般。
“這片花叢,虧得有夫人的照料,纔有如今的這片麗景。”倉隋置身於此,看着那花叢中的女子,頓時覺得全身上下都舒展開來,連日來的勞心案牘之疲,都消然殆盡。
與以往所穿的雪絨長袍不同,他今日一青衣黑縷加身,長髮披肩,褪去了平日爲主時的那一股威嚴,卻增添了幾分伴有儒生的風雅之姿。
其實,他雖然是蒼狼族長,但卻正值風華之際。
可花叢中那素衣女子卻是好想沒聽見他說話一般,自顧自地彎着腰,慢慢地摘取一片片花瓣,輕輕疊放在手腕的彩籃之中。
倉隋笑着搖了搖頭,輕捏着步伐慢慢靠近女子,將頭伸在女子的肩頭出,輕吐了一口氣,“夫人。”
那女子也不吃驚,揹着頭輕聲地笑着。
蒼隋又十分寵溺地叫了一聲:“夫人。”
“好了,這兒還有孩子呢。”
倉隋順着她的目光尋去,看見前面的花叢中有倆個少年一個提刀,一個拿劍,正在花圃中用勁的打鬥着。
“發現沒有,雪兒進步很大。”
女子的聲音很溫和,但卻透漏出一種止不住的驕傲之情。作爲母親,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奮起練功,又怎麼會不言表於情呢?
“嗯,是進步很大的,不過比起寒衣,還是差了那麼一點。”與母親的滿足不一樣,父親的責任永遠都是在爲孩子尋找可以刺激他進步的對象。
“你這算什麼,誇他?有你這麼當爹的嗎?”
女子這突如其來的矯怒之氣使得倉隋不知如何是好,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只得給他接過手中的花籃,賠着臉說道;“是是是,雪兒好,雪兒都好。”
“你別敷衍我,我又不是看不出來,什麼叫雪兒都好,他的修爲明顯還差寒衣那孩子一點。”
倉隋聽着這話,就更加摸不着頭腦了,她這話和自己說的有差別嗎?又不禁在想起當初他那結義之弟異擎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女人是最陰晴不定的怪物。”
“哎,女人呀。”倉隋心中突然感嘆。
見他半晌不回話,女子又開口說道,“我看你真是不點不透,“我又沒說雪兒比寒衣好,我是說,雪兒進步很大,聽懂了嗎?”
就這一句話,倉隋覺得這也太難理解,他倆就好像是指着相同的東西,卻說着毫不相干的話題。
“好了,夫人,懂了,懂了,這麼多天不見,能別和我玩這種文字秘的遊戲嗎?”理解不了,又知爭辯不過,倉隋只得先投降。
“誰和你玩遊戲了。”女子不屑一顧地看了他一眼,又將頭扭了過去。
“好了,走,我倆去看看這倆孩子,隔近了看,也好指點指點他倆。”
“你別去。”女子突然伸手拉住了欲要走上前去的倉隋。
“爲什麼?”
“寒衣那孩子經歷了那麼大的變故,這幾個月來話都不說一句,好在今天我看這花開得正好,想着領着他和雪兒來散散心,練練功,也好疏解一下心中的鬱氣,現在他倆打得正投入,寒衣由此也剛好發泄一下,你要是現在去了,看到你,他難免又會想起他那小師弟。”
女子口中的小師弟,自然是指慘死了七閻之魂的那孩子,林一。
思考再三,倉隋回答到;“嗯,夫人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了。”
他自己沒發覺,他說着話時,語氣裡面帶着一種愧疚的語氣。
可身旁的女子卻是很清楚他現在想些什麼,對着他說:“怎麼了?你別想了,那孩子的死並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可是我忘不了那天在客棧中,寒衣跪在地上對我說的那句話,‘還請狼主救救我師弟。’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就算他修得王者之威,戰修修爲也已經脫離鬥戰師,達到聖戰師,這世間的很多東西都仍舊是他不能左右的。
倉隋說着,語氣越來越強烈,看的出,這些話,在他的心裡已經堆積了好久了,“還有,八族圍攻,神都淪陷,我卻是安生於這雪原山上,這世上哪有這樣的結義大哥,看着與自己盟天共誓,歃血共祭的結義兄弟身處絕境,自己卻偏安一方。我對不起異擎,對不起他。”他這樣說着,眼角卻是不自主地溼潤起來。
女子伸出手去,用衣襟擦乾他的眼角,也隨着他一起說道:“不,你不能這麼想,這些都不是你的錯,當時你的修行正處於最關鍵的時期,已經封了五覺和自己的神識,你已經感知不到外面發生的一切事情。”
“我……”倉隋不知道說些什麼,當時他修行的秘術‘王者之威’,達到了最爲關鍵的時期,爲了絕去一切外在影響和自己的心魔,他不得不規避自己的神識和五覺。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就是在這個時候,八族聯手攻戰人族,等他神識和五覺開啓,得知一切之後,卻已經是神都淪陷的第二天。
一切都晚了。
憤怒之火頓時燃起全身,他帶上全部蒼狼軍團從雪原之巔衝出,想着有可能還有挽回的餘地,可是當他領軍跑到千丈崖的時候,項上的玉玲墜卻是突然間明光暗沉,碎成一地。
本體在,精魄存,這就是所謂的物在人在,物碎人亡。那一刻他仰天長嗥,吼出了自己身體中的所有憤怒,卻留下了滿身的愧疚之情。
現在他還記的,他和異擎的最後一次見面,他們喝着酒,臨別之際,他還和異擎定下賭約,等他這次閉關修行之後,一定要第一個和他大戰一場,並且無論如何,一定要分出個勝負,之後再來個不醉不歸。
他倆雖是不打不相識,打了才知道相互之間的那種壯志豪情,結義之後他倆打得更猛,但卻是沒有任何勝負,一直以來都是平手,好多時候,總讓他這個大哥感到臉上無光。
他有理由去說服自己,讓自己沒有任何的愧疚,可是,在他心裡,那些所謂的原因都不是原因,它們只會增加他那種愧疚感,這些時日以來,他一直都沒有將其表現出來,因爲作爲狼主之首,整個蒼狼一族都需要他。
可現在,在這個女人面前,他是不需要任何僞裝的。
“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女子將雙手捧着他的臉,用雙脣輕輕抵住他的額頭。
一個吻,彷彿是在冰山裡點起了一堆火,消融了一切,倉隋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流了上來,埋藏在心裡的那堆冰雪終於得到了消融。
一切都會變好的,會好的。不僅是我們,還有那些已經離我們而去的,他們也會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