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以來,倉隋都在做着同一個夢。
夢中有一個聲音在牽引着他不斷的往前走,細細的,帶有很重的嘆氣聲,好像不是從口中發出的,而是通過腹部的氣息和喉結的摩擦而吐出的,聽不真切,但卻一直在他耳邊迴響,不停地催促着他,一直到他走到一處空地,這個聲音就突然不見了。
待他擡頭一看,前面突然立起一面高聳的城牆,那城牆的顏色鮮紅無比,倉隋將手搭在上面,那顏色就像會流動一般,順着他的手,慢慢地纏繞到他的全身,最後從他的口、眼、鼻、耳灌下去……
“血,血,血……”倉隋從夢中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的雙手正掐住自己的脖子,口中喘着粗氣。
“怎麼了?又做那個噩夢了?”
“對,又是那個噩夢。還是同一個地方,同一個場景。”
“你可曾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這樣一個場景?”
“沒看見過,只是單單的一面牆,卻彷彿有着無盡的血要從裡面流淌出來。”
“除此之外呢?”
“殺怒,盡是殺怒,”倉隋還想說些什麼,卻覺得腦中突然之間一片空白,夢裡的感覺和裡面的場景瞬息間就揮散不見了,什麼都沒留下,只留下那面牆和那片血紅。
擡頭看了一眼窗外,天空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倉隋跳過了話題,說道:“把夫人你吵醒了。”
“沒有,反正之幾天我都習慣了。”說着衝着倉隋笑了笑。
“那爲了不打擾夫人睡覺,從今晚起,我就在偏閣裡面睡。”
“要是給雪兒聽見了,又要說我欺負他父親了。”說着,看見倉隋起身去穿起了鞋子。“還這麼早,你這是要到哪去?”
“不去那,就是想起了異擎的那封信,想去密室看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麼來。”
“嗯,那你去吧,我還想再睡一會呢。”夫人洛痕眯縫着眼。
走到牀邊,蒼卿輕輕吻了她的臉鵝,“那你就安心睡吧。”
……
走進密室,倉隋拿起一個盒子,盒子是寒衣交給孥達的那個,而寫着,九天帝焰,十方雷動的信一直都裝在裡面。
拿出信來,倉隋將其擺放在桌上,先是用神識往信上掃了一遍,然後就是微微地搖了搖頭,因爲紙還是紙。
其實這個動作他這幾個月來都每天都會做上幾次,但每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他一直以爲,異擎一定是在這封信的裡面封存了一個次空間,而楛言所要的東西一定就在裡面,他只要用神識探知到這片空間,然後將其打開,就可以得到裡面的東西。
可是他已經用神識探知了上百遍了,最終得出的結果是,擺在他面前的的確只是一張單純的紙而已。
他反覆的思考着,自己到底是遺漏了什麼重要的環節,異擎既然把這東西交給他,而沒有明說這東西是什麼,那就代表着異擎相信他一定可以找到裡面的秘密。
可是這封信他看了無數次,卻是依舊毫無頭緒。
“他到底是遺漏了什麼東西?”
想着想着,窗隙裡竄出的幾絲弱風火吹歪了燭光,焰火往桌上打開着的盒子一斜,剛好照開了盒蓋的裡層。倉隋順着燭火一眼掃瞟過,卻看見盒蓋裡層有一個很奇怪的符號。
急忙地將盒蓋翻開,原來那不是符號,而是一個符咒。
符咒他見過不少,卻從來沒見過這樣一種,符紋毫無章法,就好像是哪個孩子隨手亂畫上去似的。
“先用神識查看一遍。”
單指輕點符文,雙目凝視,果然,倉隋感受到了裡面有一處次空間,可當他正想再進一步,神識卻是被擋在了那片空間之外。
“進不去?”好不容易找到了,當然是不可能輕易的放過,手指用力,將所有的神識從額心匯於指尖一點。
“砰。”一道暗光從裡面衝出,倉隋倒退了幾步。
“好強大的力量,居然反彈了我的所有神識。”
不能硬闖,那就只能找到能夠打開找到能打開這次空間的鑰匙,而這鑰匙肯定是和這符咒有關。
“這麼詭異的符文,到底會出自哪個族羣之手。”心裡想着,卻見密室的門開了,洛痕來了,顯然她也感受到了剛纔那股衝出去的暗光。
“怎麼回事,剛纔我感受到了一股很怪異的力量。”
“你來得正好,你來看看,你可識得這個符文。”倉隋將盒蓋的裡部給了他夫人看。洛痕的母雞家爲專研法咒、道紋、陣決的靈母一族,而落痕不僅是靈母族的聖女,還是一個名副其實、大宗師級別的法修修士。
洛痕一眼看去,頓時蹙其了眉頭。
“這,這種符紋怎麼會出現在這上面。”
“你知道?”
“這種符紋失傳已久,是巫族的一種封界之咒。”
將手指從上面輕輕滑過,洛痕得到了確信的答案。
靈母一族以修習專研五域各咒決符紋爲己任,而巫族,這樣一個傳奇之族,卻是這一切的起源,並且以其而立,最終也因其而終,
“可有解法。”
“我不知道,但可以試一試。”
說着,洛痕將這盒蓋甩出,指尖一點,將其立在空中,再單手一揮,一串串符文從她袖口中飛出,在盒蓋的周圍形成了一片結界。
掌中結印,對着虛空中的盒蓋拍去,突然,盒蓋震動,從裡面再次衝出了那股暗光,好在有符文結界,這股暗光被困在裡面,四處亂撞。
落痕仔細看着這四處亂撞的暗光,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怎麼了?”倉隋問道
“符靈,這暗光是這符咒的守護靈。”洛痕不敢相信自己所說的,但事實卻是就擺在她眼前。
符靈只出現在那些或解禁天地、或催動萬法、或逆天改命、或窺探天機的絕密符紋之中,而這樣一種符紋是有違天地大道,自然法序所不容的,所以施法者必遭天譴。或滅一家、或滅全族,而關於巫族亡族的說法,很多修士都相信是因爲她們枉顧天道,使用了這樣一種符咒。
“這盒蓋裡面的次空間到底是有什麼樣的秘密,居然使用這樣的符咒來進行封印。”
洛痕心中有着一種不好的預感,很顯然,就算是以她法修大宗師的實力,也解不開這符咒的封印。
不過好在符靈作爲符咒中的守護靈,只會對欲探知符紋和攻擊符紋的力量展開反攻。一旦危險消失,就會自動回到符紋中去。
洛痕收回符陣,結界消失,符靈感受不到危險,就自動回到盒蓋中去了。
“我想用黎淵聖火試一下?”洛痕說着,她很想知道這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秘密,不過,心裡卻是完全沒把握。
符靈受到危險就會反攻,並且符靈的反攻實力是根據其所受到的危險程度來進行度量的,她無法確定這靈符的極限實力在哪,所以沒有把握。
但是心裡面的那種好奇卻是在不停的驅逐着她,而黎淵聖火與九天帝火、修羅肄火併爲三大業火,雖說洛痕修爲還不能將其威力給全然釋放出來,但是她還是想試一試。
以火攻符,是一種最爲常見的破符之法,但同時,也是最爲強硬之法。
“不行,我們無法估量這符靈的極限實力,就不能這樣做,你雖然不能盡數催動黎淵聖火,但黎淵聖火的強大是無法估量的,要是有個萬一,後果可不堪設想。”倉隋一口否決了洛痕的意見。
他想,既然異擎將這盒子交給他保管,如果他想讓他打開,那他就會留給他一個最爲安全可行的辦法來打開封印裡面的秘密;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那隻能說這裡面的東西不是他能控制住的,異擎交給他,只是想讓他繼續將這秘密給永遠守護下去。
“那好,我聽你的。”在這種事上,洛痕一向是以蒼隋爲主,“不過,我想由我來守護這個盒子。”
“嗯。”倉隋答應了。如果說這雪原上誰是最有能力保護這個盒子的,那麼除了洛痕外,就不會有第二個候選者。
……
天空已經完全放亮,連續下了幾個月的大雪奇蹟般地停止了,陽光肆意地灑在每一寸白雪上。
雪原山上的一切似乎都活了起來,蒼狼一族的所有狼羣都瘋狂地奔跑着。
大雪連連的日子將他們心中那種自由的天性給壓抑得太久了,特別是那羣狼少年,最是開心得意了。
平時大家都是以人皮軀殼相示,而現在大家都化出本體,三五一羣的,你追我趕,你僕我倒的,無拘無束地嬉戲着。
而在他們周圍,圍着一羣喝着‘冰蕊’拿着烤羊腿、交談甚歡的狼父親。
在這樣的一個場景中,寒衣作爲唯一的一個人族少年,夾在其中,顯得有些突兀。
這些場景,不由得讓他想起了神都一年一度的元燈節,在那一天,在神都的最中心,祭天台會燃起一場十分巨大的篝火,四周的城牆上掛着各種樣式的花燈,讓人看得應接不暇,眼花繚亂的,大家圍着篝火手牽着手的跳呀,跳呀,一邊跳還一邊唱,他還記得有幾句歌謠,是他母親教給他的:
燈下妝成月下歌;桃蹊柳陌好經過
他默默地將這句歌謠連着唸了好幾遍,那些記憶也就跟着涌了出來。
但現實之中一切都恍如昨日了,物是人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