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寒平生了許多感慨,一對宿敵,卻在歲月中各自都改變了。盤邦握劍的手鬆開,他已從這條沒有盡頭的皇途中退了出來。
一柄古劍,仍在原處,握劍的人卻已離去。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從無盡的殺戮與爭鬥中退出,娶妻生子,多了一分平淡,少了一分血腥。這樣的生活會埋沒英才,才更真實,更象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蘇寒亦離開了北寒王都。北寒是五洲最荒僻的一域,一切都被冰雪覆蓋,羣山銀白,老林積雪,生機蟄伏。蘇寒茫然在無垠的雪地中行走了兩個月,見到了許多神族的部族,他數次打聽,都沒有得到什麼線索。
北寒幾乎就要走遍了,這又是一次沒有收穫的搜尋,但蘇寒心裡淡然。
極北之地,生命幾乎已經無法生存,連最耐苦寒的北寒人亦不能立足,此處萬里荒蕪,寒風刺骨,修爲淺薄的修士都不可忍耐。
蘇寒的足跡踏入了極北的中部,這裡看不到人煙,他亦想從此處折轉,按原路重回北寒與中土。
遠方紛飛大雪中,一羣北寒人正圍在一起,接連不斷的呼喝聲穿透了呼嘯的風雪,隨風落入蘇寒耳中。這羣北寒人遠在數十里之外,但被蘇寒的靈覺捕捉。
漫天風雪,蘇寒踏雪而行,如一道飄渺的影子,未在雪上留下一個足印。頃刻間,他逆風遠行到數十里之外,白茫茫的大地上,數百名北寒修士圍成一個百多丈的圈子,如同在圍獵妖獸。
半空中,數件法寶懸浮,不斷勃發神能,轟擊下來,周圍的北寒修士,亦在向圓圈的正中催動戰力與法力,接連的轟隆聲被風聲淹沒。
蘇寒一眼望去,目力穿透了風雪,數百名北寒修士所圍的正中,並未有什麼東西,但他們不斷轟擊地面,堅如鋼鐵一般的冰塊砰砰的被轟碎。
這裡已是極北的中部,本無人跡,但這麼多北寒修士突然集中到此處,讓蘇寒感覺意外。他慢慢靠近了人羣,有北寒人發現了蘇寒,亦感覺驚訝。
北寒人一向以神明的後裔自居,但蘇寒只穿一件單衣,在可吹裂修士肌膚的極北之地渾然無事,讓一衆北寒人震驚。有一名鬍子花白的北寒修士上前與蘇寒交談。
這些北寒人都來自神族一個部族,這名老修士年紀最大,亦是部族中的首領。神族雖然自視頗高,但生在荒涼寒冷的北方,性情大多直爽。老修士亦沒有隱瞞太多。
“不久前,本部一些修士圍捕一頭獸王,這是一隻強大的獸王,傷了我們同族好幾個人,因而必要殺它。中間追截了幾次,都被它逃脫,一路逃到了此地。”
十幾名北寒修士追殺獸王,追到了極北中部,這時候,天有異象,將他們都震懾了。
“常年不絕的風雪彷彿都停了下來,天穹亦裂開了縫隙,有一個光團,從裂縫中落了下來。”
那時的天空上,有大片的雲在翻滾,在場的修士目力並非強絕,他們看不到更多,只能看到彷彿有一道巨大的閃電,將天穹劈裂了縫隙,隨後,一團光團從縫隙中飄落。
“那個光團,就落在了我們所圍的地方,瞬間沒入了冰雪中。”
十幾名修士不知這是什麼東西,立即做了標記,隨後趕回部族,引來了數百名族人,想要掘開堅實的冰層,將這團從天穹中落下的光團挖出。
“光團?何樣的光團?”
“我未親眼見過,據族裡人說,這個光團,能有一丈長,很象……”老修士沉吟一下,道:“很象一個繭子。”
“繭!”蘇寒頓時一震,不由自主聯想到自己從仙臨祖星歸來途中,曾在浩宇中目睹的浩大仙門,與仙門中噴薄出的光繭。
極北的冰層,堅硬無比,這個北寒部族並無強者,法寶亦很平常,轟擊了許久,只在冰面上轟出一個數丈深的冰坑。蘇寒早想得知關於光繭與仙門的信息,他立即上前,在外圍查看了片刻,取徵世神戈,插入了冰層。
“這是聖兵!”北寒的老修士一驚。
其餘北寒修士,亦被這個手持聖兵的外來人折服,他們紛紛後退,讓出空地。
神戈閃出青銅聖光,冰層很堅硬,蘇寒亦用了不少力,才一塊塊將冰面挖深。
很快,冰層下的冰坑深有十幾丈了,此時,青銅聖光滲入了冰坑深處,冰面之下,一抹淡淡的光芒驟然閃現,薄薄的冰層咔咔的碎裂開,一團光繭沖天而起。
這一瞬間,蘇寒猛然收回徵世神戈,他的目光隨衝起的光繭而動。
“就是浩宇中那道仙門噴出的光繭!”
丈許長的光繭,沖天而起百餘丈,在密集的鵝毛大雪中懸浮。外圍的北寒修士都大聲呼喊起來,蘇寒亦單手持聖兵,擡頭從大雪中仰望。
轟!
淡淡的光繭,在半空中猛然碎裂,從光繭中衝出一團如血肉般的軀殼。在場所有修士,俱在此刻感覺到了強大重壓,另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受。
蘇寒的心亦彷彿如壓上了一座山,從光繭中化出的軀殼,就象一大團被碾碎後又重新糅合在一起的血肉,一縷可怕的波動從軀殼中散發出來,血一般的殺光映紅了飄飛的血,象一輪血日,升騰在極北之地上。
噗噗噗……
血紅的殺光穿透了風雪,地面上正在驚愕的北寒修士,頓時被碾碎了數人,飛舞的血花隨即被狂風吹散。
“這是什麼東西!”北寒老修士被族人崩散的血花染了一臉,他驚恐的連連後退,彷彿死神就懸在頭頂。
呼!
所有北寒修士皆在風雪中向後狂奔,無人能料到結果,以爲光繭中會有罕見奇珍,卻孕育了一團活物。
吱吱……
那團軀殼的血紅殺光不斷垂落,遠遁的北寒人不斷被擊殺,血紅的殺光太犀利了,斬人如割草芥。亦有殺光涌向蘇寒,他持聖兵一抖,一縷聖光抵住了殺光。
吼!!!
半空中的血肉軀殼似乎被聖光所吸引了,它未追擊四散逃離的北寒人,將目光投到蘇寒身上。
無法形容這是如何一種生命,只有兩道犀利的目光,在模糊的血肉中爆射寒光,彷彿可冰凍千萬裡天地。蘇寒已凝神注視片刻,但以他目力,都無法看穿這團血肉軀殼的實力。軀殼並非修士,卻有強大的波動與殺氣。
呼!
血肉軀殼從半空俯衝了下來,彷彿一大團正在沸騰燃燒的鮮血,攜裹着無匹的殺意,爆出絕殺,無數縷殺光凝聚一起,象一條血龍在銀白的極北急速飛舞,撲向蘇寒。
唰!
蘇寒身軀急轉,單手持聖兵劃過半空,將所有殺光全部截斷,他趁勢而上,心中世界勾動了暗光碰撞。
暗光混沌拳!
一拳如同衍生宇宙,開闢混沌,起源力融合。蟄伏的雙魚圖,亦在緩緩遊動,兩條黑白魚,如同不停的在闡述一種真諦,一種道的蘊含。
陰陽相濟,水火相容,不同的起源力,此刻真的彷彿合一一般,最偉岸的力量從蘇寒的拳頭上迸發出來,驚天動地,拳頭轟殺向前,將那團血肉軀殼直接震到了千丈外。
嘭!
這一拳的力量相當駭人,連神山都可粉碎,血肉軀殼亦不支,大塊的血肉瞬間被崩散,點點血花隨着狂風消失。
譁……
流水一般的光,在血肉軀殼外急速的流動一圈,此刻,它散發出令人驚悚的生命波動,生機無比強大,淡光如同聖術,比不死道人的萬初術都不遑多讓,瞬息修復了被創傷的身軀。
“這究竟是什麼!從光繭中鑽出,生機強大的讓人不可思議!”蘇寒心中訝異萬分,一切都太離奇了,光繭中孕育這樣一團生命,彷彿亦受上天的庇護,它肯定未修過任何聖術,卻天生擁有不朽的生命之光。
一瞬間,蘇寒的心思不知飛轉了多少次,但不可能猜測到這團光繭的真正來歷。
血肉軀殼那雙埋在扭曲頭顱上的雙眼,異光爆生,它如一隻被重創的兇獸,吼聲穿過風雪,震動千里。堅硬的冰封大地彷彿都龜裂了。這團軀殼很兇暴,擁有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但鬥戰經驗遠遜蘇寒,一尊聖兵在蘇寒手中飛舞,夾雜暗光混沌拳,他穿梭如龍,漸漸將血肉軀殼壓制下去。
噗!
一拳破碎了時空,所有風雪皆被逼退了,徵世神戈精芒掠過天穹,聖光成束,切割世界,青銅光一斬,極北彷彿都裂爲兩半。半空中的血肉軀殼瞬間被一斬爲二。
兩半軀殼瞬間合一,生命之光浸潤了破損的肉身,亦彷彿一種最起源的力量,讓所有生命漸漸繁衍。
蘇寒亦感覺頭疼,這彷彿是不死道人一般的對手,打不爛,打不死,生命之光無窮。
此刻,所有北寒修士皆隱沒在了風雪中,全部逃遠。蘇寒身形飛轉,心念一動,他亦持聖兵從半空折轉,電閃一般沒向遠方。
極速一展,鮮有人可以追上,血肉軀殼亦無能爲力。蘇寒遠遁,卻並未離去,他氣息完全收斂,以隱空大術沒入虛空,想要看看,這具從光繭中脫出的軀殼,究竟要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