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想清楚,這邊白律已經順勢接道,“主墓室我倒是比較熟悉,”他對着我和白寒嫣然一笑,在這樣陰森的環境裡平添一抹妖異的美,“往這邊走就是。”
從西側的耳室出來,又是長長的,一眼望不到頭的墓道,白律側着身子,手一伸,作個請的姿勢,我舉高手中的夜明珠,想盡量的照得遠一點。饒是如此,踏入陰影的瞬間,腳步仍是不由自主的遲疑了一下。但也僅僅是一下而已,這樣的環境,哪裡容得我多想,剛想邁步,手心忽然一暖,回頭便對上白律柔和的笑顏。見我望他,他嫵媚一笑,也不多話,只徑直牽了我向前走,還不忘叮囑白寒小心,而白寒只是點點頭,一語不發,臉上的表情淹沒在陰影中。
墓道的修建,也是按照九宮八卦而建的,我走了一會兒,漸漸也看出一些門道,只是不確定它的排列到底是依照什麼樣的方式而變化而已。
再走了一段,白律忽然道,“已經到了。”隨着夜明珠的光線,一道墓門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白玉雕成的大門敞開着,依稀可見門上繁複華麗的花紋。
穿過墓門,白律停下腳步,放開握着我的手,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只見他手指連彈,牆壁上一盞盞燈隨着他的動作接連亮了起來。
整個主墓室一下明亮了起來。
“歡迎來到我父皇母后長眠的地方。”白律轉身對着我,優雅的欠身,直到這時,他才真正顯現出身爲皇族的高貴氣度。
我踏前一步,幾乎是驚詫的環視着四周。
整個主墓室,或者更可以稱呼爲冥殿,應該是完全按照亡者身前的居住的地方建造的,無處不透露出一種尊貴華貴之氣,正中靠後的地方,有幾步臺階,上面擺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槨。應該就是白家兄弟父母的合葬棺了。
“來,”白律拉了我,“來見見我的母后。”他帶着我到一塊碑前,“這裡記載的是我父皇和母后的生平。”未等我細看,他又拉着我繞過石碑,拂開輕紗,一副巨大的壁畫出現在我面前。
“我的母后,怎麼樣?很美吧。”白律帶着孩子般炫耀的神情說道。
我順着他的視線望了過去,壁畫採取並非古畫裡常用的寫意,而是相當寫實的風格,那名身着湖綠色宮裝的女子……
月夜下,桃花開了,風過,漫天漫地的紅紅白白的花雨在飄舞。
白皙似玉的手腕從頭頂輕錯開,皓腕上手鍊相互撞擊,發出清脆迷人的聲音,那是,綠色的玉石,綠色的水晶,還有綠色的,珍珠。
廣袖在手高舉的時候滑下,順着薄紗的衣袖往下,花雨中起舞的女子,看得到發間玉色的緞帶在風中飛舞,再往下,是湖綠色的宮裝。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場景,我是那麼熟悉,我甚至知道,下一刻,笛聲,會從不知從什麼地方響起,悠然而長遠的聲音。我甚至能聽到,清脆的,水晶玉石相互碰撞的聲音,打破靜謐。
笛聲,在花雨中翻飛,隨着漫天飛舞的落花,聆聽着最悠遠的柔情,笛聲在月光下伸展,和着滿天飄舞的綠色,述說着最古老的爛漫……
沒有錯,這樣的景象,我在見到綠珠的前一晚,曾在夢裡那麼清晰的見到過,而壁畫上女子的臉,正是女裝時的白律,只是眉宇間比白律多了幾分成熟的嫵媚宛然的絕美。
“這是,你的母后?”我指着壁畫上的女子道。
“恩,很美吧!”十分肯定的語氣。
“我見過她,”我乾脆語不驚死人不休,“在我見到你的前夜,我在夢裡見到過她,而且,你的父皇在她起舞時在無她伴奏對吧,笛子的伴奏?連這個我也夢得很清楚。”
白律挑眉,十分驚訝的望着我,“沒有錯,父皇每次都在母后跳舞時用笛子給她伴奏,不過你竟然夢到過我母后?”
“恩,”我點頭,“我一直以爲夢到的是你,是因爲綠珠和聽藍感應的結果,但見到這副畫,我才肯定我夢到的是你母后。”
“這樣啊……”白律低頭思忖半晌,“這邊來。”
他拉着我步上臺階,停在巨大的棺槨面前,白寒正站在那裡,目不轉睛的看着棺槨,似在思量什麼。
“哥哥。”白律喚了一聲,白寒隨着聲音轉頭,眼底深處,是來不及收拾的哀傷。一直很想問,高傲冷酷得如冰山一般的白寒會有平常人的反應嗎?時至今日,我才猛地發現,白寒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他也有七情六慾。他也有感情,他也需要有人傾訴,他也需要別人的傾聽。可是誰又能瞭解呢?高處不勝寒的悲哀。只是,他將一切都埋藏得太深,深到可能連他自己,都忘記了有感情這種東西的存在吧。
他是否偶爾也會羨慕無法無天,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白律呢?
“哥哥,”白律似是看懂了什麼,幾步上前,握了白寒的手,拉着他一起跪倒在父母的棺槨前,“父皇、母后,哥哥和我來看您們了。”說罷,也不多言,兩人都磕了三個響頭。
我微微有些不安,畢竟,是打擾了別人的安眠,便隨着兩人跪下,死者爲大,死者爲大。
白律招招手,讓我跪到他旁邊,拉了我向他父母道,“父皇、母后,兒子不是有意打擾您們的安眠,實在是不得以,這位……”他刻意的,將名字的部分模糊掉,“是兒子此生最愛的人,現在她生命有了危險,望父皇、母后原諒兒子的不孝行爲。”說着,拉着我磕了三個響頭。
磕完頭站起身來,白律向着白寒點頭,“開棺。”
白寒亦點頭。
白律收斂了往日略顯輕佻的神情,行至棺前,手高高舉起,也不見他怎麼使勁,只見他一拍之下,釘住棺槨長釘全部冒出,白律推開外層的棺槨,對內層如法炮製。
打開棺材後,白律嚴肅的躍入棺中,我也不敢看,只好靜靜的等着,半晌,才見他輕飄飄的一躍而出,又是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形。
“看。”他將手中的東西攤開來,修長的手指中,纏繞着一根幾乎看不見的項鍊,只微微晃動間,如有流水在指尖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