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這份遙遠的“熟悉”,虞子嬰聚精會神,待她再仔細辨認後,她終於可以確認這份“熟悉”從何而來了。
——只因,那的確是一個失散不久的……熟人來着。
“惰——他什麼時候來北疆國了?”
虞子嬰脫口而出,神色略微詫異。
即使是詫異,她仍舊壓低了嗓音,含糊着字詞吐出。
色慾涼涼地瞥了一眼遠處的惰,賴聲嗤笑道:“還能爲了什麼,自然是爲了……”你。
色慾就像一條水蛭妖蛇一樣無聲無息地纏上虞子嬰,俯首於她頸窩處,就勢在她耳垂嫩肉齧咬了一口,眸色深深,陰涼魔魅。
他水波流轉的眼神,妖裡妖聲地瞥向白銀騎兵中,一番掃視下來,然後倏地緊擭盯住某一道修長卻偏瘦的身影,那人低垂着腦袋,化爲一道虛蕪空氣融化在人羣之中,唯有右手隱約露出一截蒼白泛青的手背,微微蜷縮收攏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骷髏的鑲嵌綠碎晶石的戒指。
色慾盯注在上成,多看了幾眼之後,露出一抹刺激的邪笑,帶着一種壞入骨髓的陰詭。
……看來這一趟,遠比他想象之中還要更加熱鬧啊。
“爲了什麼?”虞子嬰本被他咬得一僵,又因他在她耳邊不經意泄溢出的一連串陰邪陰險的笑聲,打了一個激泠,指如破竹,從他嘴裡橇出自己的耳朵,另一掌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將他微啓的嘴巴合上,因力道過猛過快,上下頜被磕得“咔噠”一聲。
嘶~色慾笑聲嘎然而止,連退一步,然後心疼地撫揉着下巴,愁苦哀怨地睇着虞子嬰,淚眼汪汪,所幸剛纔舌頭閃得快,否則豈不是冤枉地被咬斷兩截了,不過現在亦不算好,他依舊覺得自己那兩排整潔的銀齒痠痛得很。
——瞧着小獸嬌小易推,偏報復心挺強。
虞子嬰瞧他痛得眼眶都紅了一圈,矯情驕柔,端是像水做的一般受不得驚忍不得痛,僅冷冷吐出兩字:“活該。”
“嚶嚶,當真是郎心似鐵啊~”色慾似大受打擊般顫抖着雙脣,雨打琵琶,兩丸淺琥珀色瞳,仿似籠罩在水霧之中,我見尤憐。
聽他竟像被拋棄的秦淮女子般咿咿呀呀地唱起了酸調小曲兒,虞子嬰嘴角一抽,怕引起別人的注意,伸手一抓,拉近他之後,便一掌闔壓向他那惱人的雙脣。
“閉嘴——”
然她的威脅尚不及出口,便被色慾重重壓向石柱,背貼着冰冷的石面,而他那高挑的身子嚴嚴密密地壓下,充斥着一股雄性的侵略霸道之氣,不給她留予半分掙扎的縫隙。
色慾似水般柔綢垂順的青絲遺落滑落,長睫瀲灩生醉波,將那一張蒼白奢靡的美少年容顏靠近了她,兩人呼吸交纏相融,兩人的視線緊緊撞碰在一起,若非虞子嬰的一隻手掌擋在兩人其中,或許此時兩人的距離已經便沒有了距離。
色慾微微擡起了臉,離了她手掌:“無論他是爲了什麼而來,你卻只需要記得,你是爲了誰而來。”
虞子嬰不動聲色,麪攤地盯着他。
他似不在意她的冷淡,輕輕地闔上眼睫,那纖長睫毛似翩絰的蝴蝶振翅舞動,柔美依戀地掩於面上,他雙脣姝灩泛着水光,溫柔地吻向虞子嬰抵於脣上的手心。
隔着手心,虞子嬰竟覺得自己的雙脣開始發燙,而手心印着兩片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觸感,像一股酥麻的電流從手心位置傳遍了全身,她呼吸微頓,雙眸似黑漆如塗,滴溜溜地怔大。
“我或許就是一個小心眼的人,所以啊……若你的目光停留在別人身上太久,我便會覺得不安~”色慾慢慢地睜開了眼,眸色清灩泛冷,哪怕被笑意浸染出一層桃花色澤,仍舊掩蓋不了那過長細佻的眼尾透露出的陰寒之意。
“答應我,在玄束解開之前,你只會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好嗎?”他視線搜巡於她五官之上,尤其遊離於她那一雙下垂微涼的眼角。
虞子嬰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個男子,的確是男子了,哪怕他披着一張稚嫩的少年面容,但屬於他色慾那熟透了,如粉色蜜桃濃稠得流出妖豔汁液的糜爛味道,仍舊潺潺沁出那張粉紅骷髏、絕美容顏。
他已經從裡到外都爛透了,偏生又依靠着那腐爛長出一片灩姝荼蘼之花,殘陽如血似地妖豔。它妖嬈而誘惑,勾魂攝魄,盛載着無與倫比的殘豔與毒烈般的唯美。
“不如我們交換一件事吧。”虞子嬰道。
“哦,什麼事?”色慾道。
“不要繼續再恨我。”虞子嬰撤下掩脣的手掌,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像兩潭幽湖,深不見底:“不要因爲一件不是通過我意志決定而做出的事情,而遷恨於我。即使這樣,若你仍究竟做不到,那至少在我答應你的條件之後,你也在這一段時間內,儘量忘記我是騰蛇皇族,只記得我叫子嬰,我們的一切初識於瑛皇國,你曾替我取了一個很可笑的稱呼叫小乖,你不止一次要求我,希望我能夠讓你愛上我,你會惹我發怒,然後被我揍了,卻不會反抗,你只懂朝我撒嬌委屈,卻從不會覺得怨恨……哪怕一切即使是假的,我也願意按受這樣的你。”
色慾靜靜地聽她說完,便徹底啞聲了,他心底衝擊不少,因爲他很少一次性聽虞子嬰講這麼多話,而每一句都能夠是關於他的事情,這讓他有些手足無措,心臟被揪得發緊,手心汗溼發燙,一時竟是有些苦笑不得地看着她。
“你……”
“你是拒絕嗎?”虞子嬰偏過頭,無視他的表情,冷淡地問道。
色慾見虞子嬰移開了眼,瞬間便覺得壓力消褪了不少,他斜眸陰陰涼涼地瞥了一眼惰,又轉回虞子嬰身上,此時,已是一臉沒心沒肺,笑意盈盈:“有何不可。”
的確,有何不可?
他想要她,他渴望她,他期待她的接近,每一秒每一分,而這樣迫切的渴求卻又激發了他潛藏在心底的怨恨之意,或許是她的遷就,亦或許是她的無辜之姿散發的那種讓他挫敗的無形吸引與蠱惑,令他心底的平衡被徹底打亂了,這才叫他變得陰陽怪氣,喜怒無常起來。
如果可以,他亦想忘了她是誰,徹底投入這一場與她的愛情角逐,將一切愛恨興亡盡此中。
“我信你會盡力而爲,那我亦承諾你。”虞子嬰轉過頭,看着他。
色慾看她認真的模樣,一板一眼,像一個小老頭似地,便笑了:“那可要記牢了,別見着什麼熟人,便忘了該遵守的事情。”
虞子嬰不與他爭辨這種事,她返目望去祭壇,然後隱約看見在惰前方,好似站着一個人。
“那個……是聖靈的聖主?”虞子嬰推開色慾,面色微沉。
色慾卻不肯遠離了她,這纔剛“和好”,他卻想這樣粘着她不放。
“據聞騰蛇祭壇要開啓除了騰蛇皇親自蒞臨之外,另外便是由騰蛇皇族的血祭來觸動機關開啓。”色慾紅脣吐灩,陰陰柔柔道。
“他這是在放血?”虞子嬰抿緊了嘴角,冷下面容。
色慾不以爲然:“這不放血,我們怎麼進去?”
虞子嬰道:“可他已經站在那裡快接近半刻鐘了。”這麼說來,他必然已放血快半刻鐘了。
“半刻鐘啊,這是放了多少血呢?”色慾苦惱地計算了一會兒,便眸光發亮,透着幽綠,輕鬆又饒有趣味道:“或許等他一身血都放光了,這機關也就可以開啓了。”
虞子嬰聞言,不滿地橫向色慾。
色慾見虞子嬰那不虞的神色,想着剛纔兩人還“柔情蜜言”地傾訴心腸,此刻她眼底那透着寒意的神色卻像冰箭一樣刺痛着他的心,落差太大,色慾心底又開始鬧扭曲了,他冷笑地陰下面容,口不折言道:“怎麼,你心痛了?知道他是你的同胞兄弟,便覺得不忍了?”
“同胞兄弟?”虞子嬰迅速接口,卻是心絃一顫,愣然重複了一遍。
而色慾話一出口,眼中便遽閃一道懊惱,嫌自己剛纔衝動時嘴太快了。
“你——說——聖靈的聖主,他是我的族胞兄弟?”
虞子嬰每一個字都說得太慢,似不願相信,又似在慢慢消化這一則衝擊性的話,她忍不住朝聖主的方向遙遙望去,眼底的光芒似草燈被風吹得破散四濺,明明滅滅。
——難怪!
難怪她會對他的感覺如此不同。
虞子嬰腳步欲動,卻被色慾先一步逮住,他掰過她的臉,逼着她看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去哪兒?”
“再放任下去,他一定會死的。”虞子嬰沉靜道。
“他死與不死,與你何關?別忘了他此時的身份。”色慾笑眯眯,卻惡意十足地提醒道。
是你的同胞族兄又如何,他如今已經變成騰蛇族仇敵殷聖的人,這樣的族兄你還要嗎?你敢要嗎?
“你對他……”虞子嬰探究地盯着色慾,頓了一下,將腦海之中掠過的詞過濾一遍,然後挑了一個比較恰當的形容,吐露道:“很厭惡?”
色慾見虞子嬰看着他時,眼中那一抹了然與透澈,面容一僵,下意識反駁道:“他怎麼樣,都跟我沒有關係。”
“但他跟我卻有關係,他或許是我的同胞兄弟,難道你想讓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就這樣簡單地在我眼前死去?”虞子嬰反問道。
“他又不是豬,他怎麼可能會任由自己就這樣放血放死掉?”色慾聽了虞子嬰的話直接氣極而笑道。
“若一刻鐘後,他仍舊不停止這種自殺的放血,他就會死。”虞子嬰不與他爭辯,只是很平淡地陳述着一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