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蘇唐緊皺的眉頭在一點點變得緩和了,因爲他心頭升起了一種喜樂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奇特,從他的腦域中產生,隨後沿着四肢百骸擴散出去,讓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根血管、甚至是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欣欣向榮的愉悅。
雖然初蕾還在大光明湖上空橫衝直撞,但對蘇唐來說,那種威脅似乎顯得格外遙遠,遙遠得幾乎要遺忘了。
蘇唐能清晰的看到,他吃下去的那顆金色的圓珠在一點點融化,並且和淬鍊出的神念融爲一體,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感悟,那是一種最高級的能量。
在漫漫的修行路上,會遇到某種關礙,過了那道關礙,便會達到殊途同歸的境地,不論是修行者,還是那些大妖,在本質上已經不存在什麼區別了。
那種能量沿着靈脈緩緩運轉着,所過之處,把靈脈也染成了燦金色。
隨着時間的流逝,發生變化的靈脈越來越多,終於,蘇唐吐出了一口氣。
湖底爆發出一陣風雷聲,蘇唐吐出的那口氣居然也是金色,衝開水紋,激盪向前。
蘇唐不怕了,就算明知道那初蕾的實力遠超過自己,他也不怕了。
他終於理解,想步入聖境,必須凝鍊出什麼樣的意志。
是唯我獨尊,是一種不屈,面對天地的不屈,面對生死的不屈,就算前方有千萬人,就算面臨百死無生的境地,他們也不會屈服於任何壓力。
陡然,整個大光明湖蕩起了一片金光,一望無際的湖面,變成了一顆巨大太陽,把耀眼的光芒灑向四面八方。
初蕾的臉色變了,她拼力揮出自己的本命靈器,砸向舞動星光冷夜槍、激射而來的白行簡,在白行簡倒飛出去的同時,初蕾的身形向湖心掠去。
“攔住她”花西爵發出怒吼聲,他萬萬沒想到,那個魔裝武士,竟然在這種時候突破瓶頸,讓他在絕望中看到了一點生機。
大魔神呼延錚木已經倒下,剩下的人所承受的壓力自然更大了,這樣打下去,他們支撐不了不久,如果那魔裝武士能破關而出,無疑能成爲他們的強助
聖境級修行者最強大的時候,並不是達到了巔峰期,而且剛剛跨過那道門檻的瞬間。
在那短短的時間裡,每一舉手投足都可以引動天地法則,擁有莫大威能。
幾位大魔神都有相同的經歷,尤其是花西爵,感受更爲深刻,因爲他在與賀蘭空相那一戰中,一身修爲全部被毀,不知忍受了多少白眼和刁難,最後是得知自己的妻子要與司空錯決戰,心境受到了巨大震盪,奇蹟般的恢復了修爲,在那個時候,他是多麼希望司空錯能馬上出現在自己面前,可惜,司空錯沒那麼傻,而且當時的狀態只維持了十幾息的時間,便消散了。
用不着花西爵提醒,其他大魔神都清楚湖底發生了什麼,司空錯的身形化作一溜殘影,強行阻住了初蕾的路,而霍明世釋放靈訣,急速旋轉的聚雷盤從空中落下,轟向初蕾的頭頂。
初蕾怒發欲狂,她想佈下大陣,卻被莫名其妙出現的蘇唐破壞了陣圖,她想追回自己的內丹,又被幾位大魔神死死纏住不放,她想先解決這些令人憎惡的傢伙,結果蘇唐居然在湖底突破瓶頸了。
那顆內丹,是她數萬年的修爲凝結而成,她本以爲,那個該死的魔裝武士根本沒辦法汲取內丹的靈力,但從湖底噴薄而出的大光明,分明蘊藏着她的力
“給我滾滾滾滾……”初蕾發出瘋狂的尖叫聲,下一刻,萬千道藍色的光斑以她身體爲中心,向四周激射而去,所有的大魔神,全部被籠罩在光斑中
每一點光斑中都蘊藏着一塊類似鱗片般的東西,飛速旋轉着,大光明湖的湖面,忽然濺起了無數道細小的水花,湖畔處的林木整齊的栽倒,並被光斑分解成飛揚的細屑,剛剛勉強站起的大魔神呼延錚木,身上綻放出無數道血箭,身形也被擊得倒飛出去。
不止是大魔神呼延錚木,所有的大魔神幾乎同時受創,堅韌無比的護體神念,竟然無法抵擋藍色光斑的侵襲,距離最近的司空錯,傷勢尤爲慘重,就連她那張保養得極好的臉頰,也出現了一道道血痕。
轟轟轟白行簡、寧戰奇等人身不由己向後飛退,司空錯口中噴出一道血箭,身形無力的向湖岸跌落。
初蕾的臉色已變得格外灰暗,似乎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緊接着,她再次向湖中心掠去。
轟……一道耀眼的光柱突然從湖底衝射而出,正撞在初蕾的身體上。
初蕾發出尖銳的慘叫聲,同時用自己的雙手捂住了眼睛,下一刻,蘇唐的身形隨着光柱衝了出來,挺動魔劍,直刺向初蕾。
蘇唐這一劍沒有多餘的花俏,只是快,甚至比寧道奇還要快,幾位大魔神剛剛看到蘇唐透水而出,緊接着,劍光已近刺入了初蕾的身體。
初蕾再次發出慘叫聲,她的雙眼雖然看不到東西了,但感應猶在,身體突然一扭,竟然用自己的胸膛鎖住了蘇唐的魔劍,接着一腳踢出。
轟……初蕾的腳正踢在蘇唐的胸膛上,護體神念化作一片飛濺的光雨,接着蘇唐倒飛回去,正撞入湖水中。
轟轟……只是剎那間,蘇唐竟然以更快的速度重新衝出湖水,挺劍再次刺向初蕾。
初蕾畢竟得到了短暫的喘息時間,她吃力的睜開眼,接着揮動自己的本命靈器,向蘇唐砸去。
轟……蘇唐的身影化作一陣煙氣消失着,隨後他出現在初蕾左翼,劍光橫斬向初蕾。
硬捱了初蕾一擊,蘇唐竟然表現得若無其事,一個是因爲初蕾在釋放出大訣之後,靈力將近枯竭,另一個也因爲蘇唐正處於聖境最強橫的階段。
初蕾雖然及時發現不對,但蘇唐出現的方位太過詭異了,正處於她的攻擊死角,又來不及退讓,只得揮出左臂,同時身形拼力退往右側。
血光綻放,初蕾的左臂被蘇唐一劍斬斷,他繼續追擊,劍光又指向初蕾的脖頸。
這一連串挾勢而爲的攻擊,兔起鶻落,流暢到了極點,讓在場的大魔神們感到異常振奮。
初蕾拼力揮動本命靈器,正撞擊在蘇唐的劍光上,轟……初蕾的身形借力向後飛退,蘇唐也一樣,不過他僅僅退出了十餘米,隨後又以更快的速度飛了回來,似乎他和初蕾之間有着一根看不到的橡皮筋。
魔劍在下一刻化作一柄頂天立地的巨劍,裹挾着萬鈞之勢,斬向初蕾的頭顱。
轟轟……魔劍與初蕾的本命靈器,再一次撞擊在一起,蘇唐的魔劍被高高彈起,而初蕾的本命靈器所散發出的光芒明顯變得黯淡了。
“怎麼可能……”花西爵愣住了,在魔裝武士破關而出的那一刻,氣息應該是最強的,其後便會逐漸消褪,而蘇唐的氣息卻在一直攀升。
初蕾接連後退,她的雙瞳不知何時已變成了水藍色,旋即一道霧濛濛的影像從她的身體中飄離出來,凝成了又一個初蕾,這個初蕾的身影在急速膨脹,轉眼間便達到了數百米高,用冰冷的目光俯視着蘇唐。
“法相?她居然修成了法相?”剛剛露出笑容的衛七律變得目瞪口呆。
“法相?你沒有開玩笑?”白行簡、寧戰奇等人也同樣呆住了。
法相這種東西,本應該只存在於傳說中,那是大聖級修行者晉升或者是將要晉升時,纔有可能擁有的境界。
大祖級以上的修行者,可以在將要落入敗局時,拼力催動自己的靈脈,然後結束自己的生命,這種過程不可逆轉,就算是聖境級修行者也無法阻止。
法相的作用有些和這種自絕類似,一旦釋放出法相,修行者的戰力會大幅提升,不過,也將付出慘重的代價,法相消失後,修行者的境界也會連降幾階,甚至於脆淪爲廢人。
初蕾釋放出法相,代表着她豁出一切了,這必將是一場有死無生的戰鬥。
事實上,如果初蕾能稍微保持一些謹慎,早早脫離戰團,逃之夭夭,別說在場的九位大魔神,就算有九十位,也未必能困得住她。
只是,她的驕傲,她所擁有的壓倒性力量,都不容許她放棄自尊,結果鬧到了這種局面。
這一戰不論輸贏,初蕾已經完蛋了,她捨棄了一切,惟願擊敗蘇唐。
初蕾的法相所釋放的威壓,猶如實質,籠罩在空氣中,附近的幾位大魔神,還有在遠方觀戰的魔神壇的修行者們,都無法用御空術懸停在空中了,紛紛揚揚向地面跌落,唯一一個依然能縱橫無礙的,只有蘇唐。
蘇唐也清楚情況有些不妙,他不停揮動魔劍,如暴風驟雨般向初蕾捲去。
蘇唐的攻擊力比之前不知道強出了多少倍,隨着他的攻勢,巨劍一直在膨脹着,最後幾乎達到了五、六百米長,甚至比初蕾的法相更爲高大。
這已經不是普遍意義上的靈器了,而是天地之劍
每一劍揮出,都能讓這個世界變得火光滾滾、風雷震震、冰屑狂舞、飛沙走石,而巨劍與法相的每一次撞擊所迸放出的衝擊波,都能把地面震得簌簌發抖,幾位大魔神還好說,遠處的修行者中,有些連站都站不穩了。
“這就是……魔裝的威能麼?”寧戰奇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戰力如他、境界如他,眼中也露出了恐懼之色,不止是恐懼初蕾的強大,也恐懼蘇唐的威能
現在蘇唐所展現出的戰力,比最開始的初蕾更可怕,如果他們圍攻的是蘇唐,恐怕此刻的大光明湖早已經屍首遍地了。
初蕾一直沒有動,她的身形始終躲在自己的法相中,而蘇唐如暴風驟雨般的攻勢,都被她的法相硬生生接下了。
蘇唐越打越心驚,他從沒聽說過法相,只把那道巨大的身影當成了一種結界,或者是領域,但,怎麼可能如此堅韌?
在他這一番狂攻之下,就算是萬丈雄峰,也早就轟開了。
“要遭……”花西爵突然道,蘇唐所散發出的氣息,突然開始轉弱了,代表着最強大的階段已經過去。
與此同時,初蕾的法相向前跨了一步,直徑達到了數百米的本命靈器如山嶽般砸向蘇唐。
蘇唐本能的感應到自己無法抵擋,一雙巨大的魔之翼出現了,下一刻蘇唐的身影強行脫離了戰團,向遠方避去。
轟……巨型本命靈器正撞擊在大光明湖立,大地變成了一張抖動的地毯,大光明湖中突然出現了一道高達數百的狂浪,隨後向四面八方捲去。
在數百米高的狂浪覆蓋下,沒有人可以倖免,幾位大魔神、包括奄奄一息的呼延錚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狂浪繼續向前奔涌,隨後又把所有觀戰的魔神壇的修行者們全部拍在裡面。
狂浪所蘊藏的衝擊力是無法想象的,幾位運氣不太好、沒有及時釋放出領域的大祖級修行者,瞬間被拍成了肉餅,釋放出領域的,領域也在瞬間潰滅了,接着人影便消失在浪花中。
轟……一團濃濃的黑暗以蘇唐爲中心向周圍捲動,很快凝成遮天蔽日的黑雲,甚至把整座大光明湖都籠罩在裡面。
小半個魔神壇,已變得伸手不見五指,修行者們什麼看不到了,只能聽到裡面不停傳來炸響聲,轟轟轟……
片刻,掙扎着向外退去的幾位大魔神終於脫離了黑暗,重見天日了,他們人人帶傷,接着退出來的魔神壇的修行者們更是狼狽。
司空錯、花西爵等人眼中,已沒有了往日了銳芒,他們面面相覷,心中的灰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此刻,堂堂的大魔神,甚至失去了重新投入戰鬥的興趣,不是他們脆弱無能,而是敵人太過強大了,強得讓他們絕望。
轟轟轟……從大光明湖傳出的轟鳴聲依然此起彼伏,他們至少退出了七、八千米開外,依然被震得東倒西歪。
“他的氣息……越來越弱了……”司空錯喃喃的說道,雖然不願意接受,但必須要承認,蘇唐的實力要比他們強出了不少,只能把希望寄託在蘇唐身上,如果連蘇唐都不行,他們更無法扭轉危局。
“天下大劫……蒼生大劫啊”衛七律長嘆道。
“看”白行簡伸出手指向前方。
遮天蔽日的黑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在向中心凝縮了,似乎釋放這種結界的人,靈力已經枯竭。
“他快支撐不住了。”寧戰奇說道。
“走吧,該我們了。”白行簡露出一抹笑意。
“我們去又能做什麼?”慈翔幽幽的說道。
“總比束手待斃要好。”白行簡道:“不要忘了,我們還有合訣你們……給我和老寧還有老衛創造一個機會,管他怎麼樣,拼了這一次吧。”
“好”司空錯道,隨後她也露出笑意:“雖然我們幾個平時相互都看不順眼,但今天能死在一起,倒也算一段佳話。”
花西爵笑了,他的感受最深,平時恨不得能扒了司空錯的皮、抽了司空錯的筋,可現在看,司空錯還是有些可愛之處的,以前的事,就這樣輕輕放下吧,畢竟那屬於私事,而現在卻決定着修行界的興亡。
聽了司空錯的話,衛七律、慈翔、寧戰奇等人的神色都變得緩和了,氣餒、消沉、絕望似乎已隨風散去,既然敵人強大得無可抵抗,那麼就認命好了,死則死矣,至少也能留下一些故事,沒有墮了大魔神的威名,至於這段故事是隨着他們的死亡而消逝,還是廣爲傳播,他們並不在乎。
幾位大魔神的感應並沒有錯,剛纔蘇唐所展現出的力量,已經超出了他現在的境界,剛剛接觸法則所產生的那點悸動,已經逐漸減弱。
轟……又是一聲巨響,籠罩在天地間的黑暗,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蘇唐的身形,在空中顯露出來,他正無力的向後飛跌着。
初蕾的法相踏前一步,巨大的本命靈器再次轟擊在蘇唐身上。
蘇唐釋放出護體神念,同時儘可能再次啓動魔裝元魄,轟……他下墜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十幾倍,重重撞擊在地面上,地面竟然被撞出了一個深達數米的大洞,蘇唐臉上的面具在逐漸消失,露出了七竅流血的臉頰,他的雙眼也變得無神、黯淡,大妖初蕾的力量太強橫了……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
緊接着,初蕾的本體走出了法相的保護,她也看出蘇唐受創極重,已徹底失去了戰力。
“呵呵呵”初蕾發出尖銳的笑聲,隨後遙遙向蘇唐伸出手,蘇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抓了起來,慢慢懸浮在空中。
“你敢吃掉我的本命丹?好……很好……”初蕾的聲音也同樣尖銳:“你以爲這樣我就沒辦法了麼?不要忘了,我是妖啊……”說完,初蕾探手扣住蘇唐的衣襟,接着張開嘴,死死咬在了蘇唐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