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巨大的懸峰距離雲霄閣越來越近了,方以哲和陳言緩步走到院中,擡頭凝視着高空,魔蠱宗的修行者們心中雖然有些驚懼,但方以哲已經傳下了命令,他們就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繼續忙着自己的事情。
蘇唐的身形飄離了邪君臺,他也看到了方以哲和陳言,緩緩落了下來。
“我就知道會是你。”方以哲微笑着說道。
“我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機會到這裡來,你怎麼就知道是我?”蘇唐也露出了笑意。
“如果是周步義回來,那我就要完蛋了,這幾年我的運道一向不錯,上蒼應該不會就這樣拋棄我。”方以哲笑道。
“你的手腳倒是夠快的。”蘇唐道。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不快怎麼能行?”方以哲道。
蘇唐的視線在方以哲身上慢慢掃動着,隨後露出了吃驚的神色:“我有些看不清你的進境了。”
“我的進境?還算勉勉強強吧,和你是不能比的。”方以哲道。
蘇唐的視線落在了陳言身上,突然發現陳言的雙瞳中也閃動着縷縷血光,而陳言慢慢低下頭。
陳言修行血訣並不是方以哲逼迫的,而是羨慕方以哲不斷攀升的進境,最後痛下決心,哀求方以哲吧血訣傳授與他,當時方以哲沉默良久,欣然應允。
“小方,你的靈訣雖然進境極快,但也會積攢下無可化解的戾氣。”蘇唐搖了搖頭,這是他最後一次勸方以哲了:“大尊境以下,或許不會有什麼影響,但到了聖境之後,你會沒辦法控制自己的。”
“我知道。”方以哲輕嘆一聲:“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對一個快要餓死的人來說,就算明知是毒藥,也會喝下去的,現在我已經不急了,慢慢來吧。”
“你能察覺到就好。”蘇唐道,他掃視了一圈,換個了話題:“往生殿的人都在哪裡?”
“殺了一些,逃了一些,也被我抓了一些。”方以哲道。
“你已經算計很久了吧?怎麼還會讓他們逃掉?”蘇唐問道。
“往生殿的底蘊確實很深厚,而且周步義留下了不少人,其中有幾個聖境,解決他們,費了我好大一番手腳,能打下雲霄閣就已經很不錯了,至於那些逃走的……我實在是有心無力啊。”方以哲道。
蘇唐沉默了良久,開口道:“有沒有一個叫蘇輕波的?”
“好像……是有這麼一個人。”方以哲看向陳言:“你記得麼?”
“蘇輕波,孤鴻鐵幕蘇的嫡長子,在往生殿裡擔任三月月主。”陳言用極快的聲音回道:“現在關在三號牢中。”
“牢房你們搜過?”蘇唐道。
“當然搜過了。”
“是不是有幾個綠海大能被關押在牢房裡?”蘇唐又問道。
“有。”方以哲點頭道:“爲首的叫竇蔻,他們應該被關押相當一段時間了,神色都很憔悴,明顯經受過不少折磨。”
“人呢?”蘇唐道。
“我挽留他們歇息一段時間,但他們聽說周步義已經把綠海毀得不成樣子後,堅持要走,我也不好攔阻他們。”方以哲道。
“以你的慣例,就這麼輕易讓他們走了?”蘇唐似乎在開玩笑。
“不讓他們走又能怎麼樣?”方以哲道:“我慣會看人,那竇蔻的脾氣很剛烈,如果我強行留人,必然會和她反目成仇,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讓他們離開,他們自然欠了我一份大人情。”
蘇唐深深的看了方以哲一眼,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幾年前和方以哲一起追殺北封城修行者的畫面,當初那個少年,成長得太快了,城府也越來越深,時至今日,讓他再沒辦法看清。
“帶我去見一見那個蘇輕波。”蘇唐道。
“好啊,陳言,在前面帶路。”方以哲道。
“先生,總社,這邊走。”陳言陪笑道。
行走間,方以哲突然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了,蘇唐,你認識那個蘇輕波?”
蘇唐頓了頓:“以前是我的朋友。”
“以前?那現在自然就不是了。”方以哲的眼珠轉了轉:“他到底在什麼地方得罪了你?”
“小方,人界好不容易暫時恢復了平靜,你就老實一段時間吧。”蘇唐突然皺起眉:“如果你敢去對付蘇家,我絕不饒你!!”
“呵呵……”方以哲發出乾笑聲,眼中閃過一縷慌張,可以說,他是和蘇唐一起慢慢成長起來的,蘇唐的每一次殺戮、每一次晉升,他都看在眼裡、聽在耳中,他不怕天下所有人,唯獨害怕蘇唐,能在蘇唐面前談笑風生,是因爲他了解蘇唐的脾氣,更知道蘇唐重情,只要他不做任何危害到了蘇唐的事情,蘇唐絕對不會反手來對付他。
更重要的是,別人害怕蘇唐,是害怕蘇唐的力量,而只有他清楚,蘇唐的洞察力是多麼的敏銳,因爲有很多計劃,都是他和蘇唐一起制定的。剛纔他只是臨時起意,發現蘇輕波得罪了蘇唐,便想着把孤鴻鐵幕蘇家當成下一個目標,擴展自己的實力,結果剛剛開口,蘇唐便已察覺到了他的意圖。
“我只是隨便問一問罷了。”方以哲乾巴巴的解釋道。
“你還沒發現自己的毛病麼?”蘇唐淡淡說道:“每次你心虛的時候,就會不停的解釋。”
“我……”方以哲露出苦笑。
陳言噤若寒蟬,他真希望自己不在這裡,沒聽到剛纔的對話,方以哲的脾氣確實越來越暴躁了,在蘇唐面前如此吃癟,說不定等蘇唐走後,便會把怒火發泄到他的頭上。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進了陰暗的地牢,拐過一條長廊,陳言在一座石壁前停下了,回頭道:“就是這裡。”說完,他用力扳動牆上探出的扳手,隨着一陣陣吱嘎聲,石壁慢慢向上升起,裡面露出了一排鐵柵欄。
蘇輕波就坐在牆角的乾草堆上,閉目眼神,聽到聲音,他緩緩張開眼睛,向牢門看去,一眼看到了蘇唐,整個人當即呆若木雞。
蘇唐的出現,代表着周步義的敗亡,否則,蘇唐沒可能跑到雲霄閣來,最後的希望,已經破滅了。
看了蘇唐良久,蘇輕波慢慢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手銬和腳銬,慢慢向牢門走來。
“你是來嘲笑我的麼?”蘇輕波緩緩說道。
“沒那個必要。”蘇唐道:“我只是來還你一樣東西。”說完,蘇唐擡手把一顆鈕釦扔進了牢門。
鈕釦撞中蘇輕波的胸膛,隨後滾落在地面上,蘇輕波露出驚愕之色,好半天,他吃力的俯下身,撿起了那顆鈕釦。
“其實……我做事一向是很謹慎的。”蘇輕波臉上露出一絲苦楚之色:“那時我已經發現少了一顆鈕釦,也找了很久,但……最後沒時間了。”
蘇唐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蘇輕波。
“我去驚濤城,確實是幫你去的。”蘇輕波喃喃的說道:“時至今日,我已經沒有必要說謊了。”
蘇唐還是沒有說話。
“怪只怪,海龍和洪牛看到了不該看的事情,我沒別的辦法。”蘇輕波幽幽的說道,隨後看向蘇唐:“你早知道了?爲什麼等到今天才說?!”
“一個長生宗,就把千奇峰逼得手忙腳亂,我不知道蘇家是不是已經投靠了往生殿,只能保持沉默了。”蘇唐淡淡說道:“何況,輕雪一直叫我哥哥,我不想沾上她兄長的血。”
“我一直在說實話,可你……”蘇輕波突然笑了起來:“你身邊有一隻變異銀蝗?當初我妹妹到驚濤城收購了一批變異銀蝗的卵,最後竟然被人在半途劫走,我們追查了許久,最後才發現殺錯了,有人在故步迷陣,極力把我們引向其他方向。”
“是我做的。”蘇唐坦然說道。
“那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找我呢?”蘇輕波甩手把鈕釦扔到一邊:“你和我一樣,都不太乾淨啊。”
“我何曾說過自己乾淨了?這條修行途,本來就不是乾淨的啊。”蘇唐輕輕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才能容忍這位修行了邪訣的朋友?”蘇輕波的視線從方以哲身上掃過。
“說這些沒用了。”蘇唐探手抽出陳言腰間的靈劍,扔進牢門內:“蘇輕波,自絕吧。”
“你不敢自己動手殺我?難道你也發現了?”蘇輕波露出了古怪的笑意。
“我發現了什麼?”蘇唐皺起眉。
“蘇唐啊蘇唐,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這般不盡不實麼?”蘇輕波道:“小林堡蘇項,是你的父親?呵呵呵……你也太小瞧我往生殿的能力了,雖然費了不少力氣,但我最後終於查到了!按照輩分,你應該喊我一聲哥哥的!”
蘇唐神色不動,那邊方以哲卻是一驚,頭上冒出了冷汗,他看了看蘇唐,又看了看蘇輕波,作聲不得。
“查到了那些,我也明白輕雪爲什麼那麼喜歡叫你哥哥了,甚至比對我這個大哥還要親。”方以哲道:“因爲你那雙眼睛……確實太象了!”
“我很快就要離開人界了,你說的這些,還有意義麼?”蘇唐淡淡說道,隨後看向方以哲:“給他百息的時間,如果他還沒死,你就自己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