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銀曜
被馴服的白馬與巫燁的坐騎並行着走回栓着另一匹馬的樹林前。兩人相繼下馬,那等候在一旁的漢子急忙小跑過來,目光在悠閒的吃草的白馬身上留戀了半天,才拱手彎腰向巫燁行禮:“王爺的侍衛真是好俊的身手!竟然馴服了這匹馬王!下官真是深感佩服啊……”
巫燁眉頭一挑,懶得和他廢話,直接說道:“既然是本王的侍衛馴服的,那這匹馬王,本王就帶走了。”
“是是是,這是當然!”那漢子連忙答道,一揚手,身後跟來的騎手們,拿着馬繮馬嚼,就要給白馬套上去。白馬嘶鳴出聲,四蹄刨土,大眼惡狠狠的瞪向圍上來的騎手,頓時,騎手們無奈的看向那漢子。
“王爺,您看……”
“無妨。既然它不喜歡,就由它了。你們退下吧。”巫燁一擺手,也不去看那漢子,徑直朝白馬走去。
四周的騎手看得心驚膽戰,誰都知道,野馬難馴,雖說這白馬剛剛被那黑衣侍衛所馴服,可這王爺貿貿然走上前去,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更別說,那年輕王爺,還伸出手,要去撫摸那白馬的脖子……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一人一馬安靜對視了一會之後,白馬不僅沒有反抗,而是率先乖乖的低下頭去,任巫燁動作。
騎手們面面相覷,彼此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驚疑。中年漢子沉默的看了一會,便打了手勢,招呼着手下,帶着追捕回的野馬們,朝另一處走了。
剛剛還喧鬧無比的溪水邊,不過一小會,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安靜,只聞鳥鳴聲和潺潺流水聲,在山中迴響。
巫燁回過頭來,對着南嘯桓淺笑,白馬依戀的用頭去蹭他,他拍拍白馬,對南嘯桓道:“我們牽着它先遛遛。”
“是。”南嘯桓將巫燁的坐騎又栓回原先那棵樹上,兩人帶着一匹馬,開始沿着溪水向更深處走去。
“嘯桓,給它起個名字吧!”
聽到巫燁這樣說,一直走在前面的白馬回頭,大大的雙眼盯着南嘯桓,彷彿在等他說出自己的名字。真是一匹通人性的好馬!巫燁在心裡感嘆,同時,將目光移到南嘯桓身上。
“名字?”顯然未料到巫燁會這樣說,南嘯桓難掩驚訝的神色。
“對。你的坐騎,你這個主人不命名,又要誰來給它起名?”
巫燁一挑眉毛,理所當然道。
正在前進的人,一聽這話,突然停了腳步,呆呆的站在那裡,線條堅毅的英俊面龐上,再一次出現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主上?!您不是……”未出口的半句話怎麼也出不了口,南嘯桓望着回身對他而笑的青年,半晌,猛然單膝跪下,深深垂頭:“屬下謝主上賞賜!”
這一聲答的內力十足,洪亮如鍾,驚得旁邊樹枝上的飛鳥紛紛展翅而起。
巫燁走前兩步,從地上拉起黑衣男子,繼續道:“好了,快起名字,沒看它都等得不耐煩了麼?”
南嘯桓朝白馬看去,只見果如巫燁所言,它依然緊緊盯着自己,目光中似乎含了幾分催促之意。
“……”南嘯桓沉吟半晌,最終,低低開口,“通體雪白,野性十足……‘銀曜’……”擡頭朝白馬看去,他繼續道,“……那便稱你‘銀曜’,如何?”
白馬一聽,昂首嘶鳴,聲震四野,顯然十分滿意,它甩着長尾,終於開始朝前繼續邁步。
“‘銀曜’麼……”巫燁看着白馬,喃喃自語,忽然回頭對南嘯桓笑道,“好名字!看不出,嘯桓你還挺有取名的才能!”
聽聞巫燁的話,南嘯桓垂下頭去,英俊的臉上忽然浮上幾分紅暈,居然只因巫燁那半句似挪揄又似讚賞的話,而不好意思了。
他一臉紅,倒讓巫燁楞住了。
不禁想起,他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睜眼看到他時的情景。哪怕全身不着寸縷,哪怕身上青紫密佈,這個男人還是一副無波無瀾,面無表情的樣子……而現在不過隨口說了一句,這個男人居然給……臉紅了?
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巫燁靜靜的看了南嘯桓一會,終於轉過頭去。而心中正忐忑不安的人,也因此得以鬆口氣。
慢慢散了一會步,銀曜和巫燁二人也漸漸熟了起來。待到天色漸暗,兩人慾騎馬回營,南嘯桓朝自己之前的坐騎走去。半路上,卻被小跑過來的銀曜給擋住了,它停在南嘯桓跟前,用頭蹭着他,一雙大眼,緊緊盯着他。看它的眼中意思,竟是要他坐上去?
目光落在銀曜背上那過長的馬鬃,思索着待會回營替它修剪,南嘯桓走到銀曜面前,伸手撫摸着它的背部。沒有馬鞍、馬嚼和馬繮,以他的騎術來說,倒也不算什麼。南嘯桓回頭,得到巫燁淺淺一笑的催促。
略微思索了一會,他一躍而起,跨上銀曜。
於是,三匹馬撒開蹄子,朝前奔馳而去,不一會,就到了營帳休息處。
這個時候,狩獵已經結束,車駕也已回營,而狩獵的結果,不出所料,和碩王司皇寒宇一舉奪魁。得意洋洋的接過輸者雙手奉上的烈酒,司皇寒宇仰頭而盡,用袖子一抹嘴角,大笑着走下馬來,被衆人簇擁着來到營帳之前。
太陽落山,篝火燃了起來,各色生炙被架烤在烈火之上,衆人聚在火前,飲着烈酒,吃着烤肉,談笑風生。
巫燁二人一歸來,司皇寒煉便看到了那匹白馬,聯繫起早些時候下人送來的消息,他笑吟吟的湊了上去,無關痛癢的寒暄了幾句,他瞄了一眼巫燁身後的南嘯桓,說道:“寒煉聽他們說了,寒仲哥哥的侍衛真是好身手!;難怪寒仲哥哥你老帶他在身邊……”
巫燁沒說話,只是不着痕跡的擋了擋司皇寒煉的視線,察覺到巫燁的動作,司皇寒煉笑了笑,又讚了南嘯桓幾句,便拉着巫燁來到篝火前空出的位子。
“等會的教馬錶演,他們可是精心準備了呢。寒仲哥哥下午雖然已經看過了,可不能嫌無聊,提前退場哦。”司皇寒煉笑吟吟的對他道。
巫燁也笑着打哈哈隨口幾句應付了過去,司皇寒鴻在他另一側正大口咬着鹿肉,聽聞這話,咧嘴一笑:“那是!來,寒仲,陪三哥喝兩杯。”話落,酒杯便被遞了過來。
巫燁接過,一口氣喝了下去,將空杯露出,司皇寒鴻看了,心情大好,順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感嘆道:“你小子,總算痛痛快快了一回!”
巫燁挑眉,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感情他一直因爲暮寒仲不肯在他面前喝酒而惦記了許久?心下好笑,他又倒了一杯喝了。
天愈發的黑了,陣陣夜風吹過,談笑聲更甚。巫燁不着痕跡的觀望着四周,只見那些青年貴胄們,大部分都打着胳膊,正大口喝酒吃肉。
胤國開國皇帝出身行伍,幾代皇帝更是勇武好戰,因此胤國年輕一輩的子弟,無不崇尚武力,平日裡消遣活動,也多是打獵馬球之類的活動。因此在場雖大多是名門望族子弟,卻也並無文臣之間的規矩於迂腐。幾杯酒下肚以後,原本就熱鬧的場面更加活躍了起來。高聲談論、大笑聲、拼酒聲不絕入耳。
巫燁坐在司皇寒煉和寒鴻之間,有一杯沒一杯的喝着酒,吹着風。看完了幾個節目,便到了最後壓軸的教馬。下午已經提前看過了,因此巫燁顯得興趣缺缺。周圍的衆人,看到騎手們一個個再次將野馬們用套馬杆套住,一吊三擰,馴服了一匹又一匹的野馬,不禁拍手叫好,司皇寒宇更是高興,親自打賞了那些騎手們。
打賞完畢,他突然起了身,派人將司皇寒煉叫了過來,兩人對着喝了幾杯酒,便起身走到一邊的角落。司皇寒宇望着不遠處巫燁的背影,壓低了聲音,面上一閃而過幾分陰翳:“寒煉,你不是說,今日就能知道暮寒仲是怎樣解了‘遺情’的嗎?”
“沒錯。”司皇寒煉輕聲笑着,隱在陰影中的精緻的面孔上,是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司皇寒宇不自覺提高了聲音,下一刻便後知後覺的四處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邊,這才安下心來。
“好了好了,最多一個時辰,大哥你就知道答案了。不說了,我先過去了。”
賣足了關子,司皇寒煉行了個禮,輕笑着走了回去。
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巫燁眨了眨眼,他沒喝多少,卻居然有點醉了,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居然成了二重影。輕笑一聲,他剛放下酒杯,司皇寒煉又湊了過來:“來,我再敬寒仲哥哥一杯!”
一晚上,眼前這人都纏着他不放。兩人之間沒什麼共同的記憶可以回憶,他便撿些民間逸聞趣事,或者詩詞歌賦之類的來說,巫燁無奈,只好聽着,偶爾發表個評論,談話也就這樣的持續了下去。
少年身上的香味,不知爲何,今日聞得他頭疼,也許是離得太近,又坐了太久?揉着太陽穴,巫燁搖頭拒絕了司皇寒煉,推脫說身體不太舒服,便站起身來,哪隻眼前突地一黑,一旁的南嘯桓連忙扶住他,關切的問道:“主上,您沒事吧?”
巫燁搖搖頭,直起身子來,這時周圍的人也都湊了上來,紛紛噓寒問暖。
“寒仲哥哥醉了?要不,回營去休息休息?”司皇寒煉一臉擔憂,大眼一動不動的盯着巫燁看。
他一貼過來,身上的香味也飄了過來 ,巫燁只覺得頭又暈了幾分,輕點了頭,便靠着南嘯桓,回了後方自己的營帳。
卿顏正和倚雷在帳內聊天,見到南嘯桓扶着自家主子回來了,趕忙起身,將巫燁扶到牀上,卿顏擔憂的看了一會,輕道:“我去熬點醒酒湯吧。”
倚雷點點頭:“我去後面燒點熱水,嘯桓你先照顧着主子。”
說完,兩人便匆匆掀開帳簾,各自辦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