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初雪
雲慶十七年十一月下旬,烈帝病重。同月底,天降祥瑞,烈帝下令早朝罷退,全宮戒嚴,着和碩王侍奉榻前。
————《胤史》
玄朱城的第一場大雪在子夜時分忽然而下,鵝毛雪片模糊了視野,短短半個時辰,地上便積了厚厚的雪層。雪中的玄朱彷彿一幅濃重的水墨畫,雕樑畫棟的巍峨殿堂在瓊林中若隱若現,伴着城中數萬百姓睡夢中的呼吸聲,顯得無比安謐。
司皇寒煉推開窗戶,冷冽的寒風呼嘯着涌入。
一側的司皇寒宇猛的打了個寒顫,睡眼惺忪的咕噥了幾句。
司皇寒煉回身,任冷風充斥溫暖的室內:“大哥,去看看父皇。”
司皇寒宇扁扁嘴,不情願卻不得不從鋪着厚實墊子的軟榻上起身,和司皇寒宇一起出了房間,向旁側的殿宇走去。
撩開厚厚的明黃綢帳,兩人走入司皇雲逸的寢宮。撲鼻而來的濃郁藥味飄散在房內,混着角落雕獅金爐中溢出的寧神香,形成一股極其古怪的味道。中央的龍牀前,三個眉發皆白太醫打扮的老者正在低聲說着什麼。
聽到腳步聲,三人急忙回身行禮:“見過兩位王爺。”
“阿嚏——!”司皇寒宇擺擺手,剛想張口說話,就突地打了個噴嚏。
面前的三人臉色一僵,離得過近的結果,便是三人被噴了個正好。
“……都起來吧。”身後的司皇寒煉輕掃了三人一眼,走了過來,“父皇還是那樣?”
三人急忙掩飾臉上的表情,齊齊點了點頭。
司皇寒煉幾步走到牀前。
倚靠在牀頭的男人,面色枯黃,臉頰深陷,哪裡還有幾月前的丰神俊朗,只有一雙長眸,依稀還留着幾分神采。
“父皇。”司皇寒煉低低叫了一聲。
司皇雲逸淡淡擡眼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轉回頭,靠在牀頭,繼續保持幾日來的沉默。
司皇寒煉也不在意,拿過旁邊侍女手中的巾帕,一撩衣袍在牀沿坐了下來,繼續侍女未完的工作:“父皇您面色越來越差,那些庸醫真是無用,孩兒提議不如將他們全部殺了喂狗,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一聽這話,旁側的三個老者身子一抖,嘩啦一聲,就全部跪到了地上,聲音顫抖:“武晉王饒命……饒命啊……”
司皇雲逸動也未動,半晌,才淡淡開口:“你長大了,翅膀硬了,要做什麼……朕是攔不住了……咳咳咳咳……”
嘶啞的嗓音到最後,轉變成撕心裂肺的低咳。
司皇寒煉笑笑,手中巾帕來到那枯槁面容的臉頰上:“怎麼會?父皇英明神武,在孩兒心中,可是一直宛若神明。只要父皇答應孩兒那件事,那麼其餘的,孩兒又怎敢忤逆父皇。”
司皇雲逸沒有迴應,落在旁側的目光動也未動。
嘴上的笑容依舊,手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他雙眼直直盯着司皇雲逸的側臉,精緻容顏上,雙眼中初始的一絲陰狠不悅卻逐漸暈散開來……
安靜的室內愈加壓抑,就在快接近極點時,喀拉一聲突然響起。跪在地上的三個太醫忍不住猛顫了一下身子。
司皇寒煉緩緩回首,看向身後手中捧着的茶盞掉落在地,此刻僵在那裡的侍女。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甫一接觸到司皇寒煉的目光,侍女宛若看見了惡鬼,驚恐萬分的跪地,不住顫抖的趴伏在地上,“王爺大人有大量,就饒恕奴婢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司皇寒煉靜靜盯了她一會,忽的起身,走至侍女面前蹲下,雙手拉起侍女,精緻的臉上上展開一抹天真無邪的笑容:“沒關係。”
侍女全身無力的被拉起,不小心接觸到司皇寒煉的目光,下一刻眼中極度的恐懼閃過,顫如篩子,雙腿一軟,又癱軟在地。
司皇寒煉微微蹙眉,轉身不再去看她:“來人,把這三個無能的廢物拖出去斬了。”
“王爺,饒命啊!——”
跪在地上的三人大驚。
司皇寒煉雙手負後,頭也不回。
門外的侍衛紛紛而入。
不一會兒,門外便傳來臨死前的慘叫,皚皚積雪上,再次被鮮血染紅。
靠在牀榻上的男人垂眸,仿若靜立的木偶。
崇政殿前的寬闊空地上,從前至後,幾十朝臣跪成了一條長長的直線。
北風呼嘯,吹落他們身上覆蓋的雪花。
司皇寒煉從旁邊走過,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
遠遠瞟了一眼那些跪地的大臣,司皇寒煉淡淡問道:“今日最長的跪了多久了?”
“回王爺,王尚書最早,大概跪了有一個時辰。”
“哦。”
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在腳下響起,兩人繼續前行,然而沒幾步,跪在最前面的官員再也支撐不住,暈倒了過去。爲首的一倒,身後的人立即圍湊起來,頓時大呼小叫,一陣嘈雜。
周圍的衛士依舊面無表情的守衛在側。
司皇寒煉見之,嘲諷的低笑出聲:“沒好身子骨,就別學史書上那些所謂‘忠臣’,哼,還雪地進諫,真是笑話……”
身後的小太監低頭不敢應聲。
罷退早朝後幾日,當樞密使有軍機要務,意欲進宮覷見,卻被禁衛阻攔在外後,朝中敏銳的官員,已經察覺到欲來的風雨。
隨後,內廷就傳來全面戒嚴的消息,無皇帝諭旨,任何人不得入宮出宮!
這時,再遲鈍的人在看到大批圍滿內廷的禁衛時候也知道,在那深宮重闈中,歷史上某些情景再次重演了……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依然有某些自詡忠臣的官員,包括一些在全國各地都頗有名望的大儒與幾代重臣,兀自堅持要面聖。皇帝沒有任何迴應,他們便長跪不起……一日一日,每日都有人跪倒昏倒後被人擡回去。
想必,即使是歷史上有名的寡情帝王雲烈帝,若看到這種情況,也是絕不會不做任何迴應的。
然而,現在掌控這偌大玄朱宮的人,卻已不是他,而是武晉王司皇寒煉!
大雪飄飄揚揚,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出宮,回府,用膳。
回房休息的司皇寒煉休息的並不好。也許是大雪的緣故,許久未曾出現的夢境再次將他纏繞。
睡醒後,他躺在牀上,睜着沒有焦點的雙眼望向不知名的角落。
“王爺。”紅衣少年推門入內,打斷了他的思緒。
秀眉輕蹙,司皇寒煉起身:“怎麼了?”
眼前的人只有在那邊出了狀況纔會出現,司皇寒煉心中一動。
“他高燒不退,已經大半日了。”少年服侍司皇寒煉束髮,柔聲道。
“……”司皇寒煉一怔,許久,開口,“喂他點藥。”
“是。”
少年躬身退出房間,只留司皇寒煉一人繼續沉默的坐在那裡發呆。
……
被束縛在木架上的高大男人,擁有一副極富美感的身體。粗實的繩索交錯疊加,緊緊的嘞進全身的皮肉中,將泛着不正常紅暈的麥色的肌膚分成一個個交錯的小塊,加上覆滿上身的百蝶羣舞紋身,在火光下無比惑人。
用鞭柄托起南嘯桓下巴,司皇寒煉另一隻手探上他的額頭:“居然還這麼燙?……”
南嘯桓顯然燒的不清,往日冷若寒冰的雙眼現在一片迷離,紅暈爬滿他的全身,整個人看上去無比虛弱。
司皇寒煉目光移到近在咫尺的銀色圓環,眼神一動,輕笑了一聲:“……算了,這樣也好。”
說罷,放開南嘯桓,退後幾步,轉身在一側的石臺上挑起道具來。
這間小小的方形石室,和之前那間相鄰。是司皇寒煉用來□寵物奴隸的專用的房間。此刻,他正在挑的,便是待會使用的鞭子。
渾身痠軟無力,被束在木架上的男人,對自己將要遭遇的事情,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