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陽接到廖飛的電話時正準備出門,等他聽清了那邊的話,臉色一白,手機差點沒握住。
廖飛告訴他易天跟穆然出了車禍,現在兩個人都在醫院搶救,易天他爸也收到消息了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廖飛正帶着人趕去車禍現場,話說的也不是很詳細,蘇文陽沒追着問,抓起車鑰匙往車庫跑,交代了幾句就掛了電話,坐進車裡用最快的速度往醫院趕。
他到醫院的時候易海釗已經到了,他沉着臉一言不發地站在手術室門口,身邊圍着很多人,光是醫生就有好幾個,跟了他幾十年的江秘書正站在窗邊皺着眉打電話。
蘇文陽也不敢上前打擾,站在一邊聽着那些醫生跟易海釗說明情況。
易天沒有性命危險,最嚴重的傷是在左腿上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人是因爲失血過多昏了過去。穆然的情況卻相當嚴重,肝破裂,腎挫傷,各器官嚴重受損,肺泡廣泛出血破裂,送來醫院時已經呼吸衰竭,如果不是因爲有安全氣囊擋了一下,他早就已經當場死亡了。
“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副駕駛的這位先生在車相撞時側身護住了易天少爺,腰腹上遭到嚴重撞擊,受傷纔會這樣嚴重。”有人聽了醫生的話,在易海釗旁邊解釋了一句,頓了頓又繼續道:“駕駛座是先迎上去的,如果不是他的話,少爺可能…”他看了一下易海釗的臉色,沒敢把話說完。
“無論你們用什麼辦法,把這人救活。”易海釗開口道。
“院長已經帶着人過去了。”有個醫生在旁邊道,卻也不敢做什麼保證。
這時江秘收了電話過來,臉上的神情很嚴肅,“那邊出結果了,蓄意惡性撞車。撞車的那人當場死亡,車上也沒掛車牌,現在正在覈對身份。”
易海釗臉色陰沉得嚇人,一開口聲音像帶着冰渣,“讓他們繼續查!”
江秘書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道:“吳家那邊最近的動靜不小。”
易海釗冷笑一聲,“到了這份上還妄想着翻身。如果這事是吳家做的,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一瞬間所有人都靜默了不敢吭聲。蘇文陽連呼吸都放輕了些,經過歲月曆練的人終歸是不一樣的,易天還太年輕,不及易海釗一半的氣勢和魄力。
等易天的手術結束,情況稍稍穩定了,蘇文陽才走過去對着易海釗恭恭敬敬地叫了聲,“易叔。”
易海釗點點頭,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問他穆然。
蘇文陽不敢瞞,卻也不敢全說,前前後後說了個七八分,穆然下藥的事隻字不提。
易海釗聽了也沒說什麼,只是道:“你在這裡守着,易天醒了就給我打個電話。公司的事易天他大伯已經過去處理了,你不用擔心。”頓了頓他又接着道:“易天他媽還不知道,你也不用特意去通知,等易天穩定了我自然會告訴她。”
蘇文陽點點頭,“知道了,易叔。”
易海釗也不再說什麼,帶着江秘離開了醫院。
又等了幾個小時,易天還是沒醒,穆然那邊還在手術,卻已經下了兩次病危。期間賀旭東收到消息趕了過來,一見蘇文陽他就慌慌張張地問:“怎麼回事?”
蘇文陽把事情跟他說了一遍。
賀旭東聽到易天沒什麼事,心就放了下來,等他聽到穆然的情況,臉色瞬間就白了,他扯出個難看的笑,“應該能救回來吧?”
蘇文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回答:“你來之前下了兩次病危。”
賀旭東一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像是約好了似的,剛好這時徐冉打了電話過來,一接通她就奇怪地問:“怎麼我聯繫不到穆然了?易天的電話也打不通。”她跟穆然約好每天晚上通一個電話的,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從早上起她就一直很不安,索性就提前打了電話過去,但是穆然的電話沒人接,易天她又聯繫不上,就打過來給賀旭東了。
賀旭東不敢騙徐冉,如果穆然真救不活了徐冉又事後才知道,徐冉會恨死他。
“老婆你聽我說,你先別慌…”賀旭東開了口,徐冉那邊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賀旭東深吸了一口氣,道:“易天跟穆然出了車禍,穆然正在搶救,情況很不好…”
依然沒有聲音。
就在賀旭東有些急了時徐冉才道:“我馬上回來。”雖然她已經儘量控制,賀旭東還是聽出了徐冉聲音裡的慌張。他又溫聲安慰了幾句,徐冉卻顧不得聽他說話,匆匆忙忙就掛了電話。
差不多到晚上的時候,易天先醒了過來,那時穆然剛剛做完手術送到了重症監護室。人雖然是救回來了,但是醫生說他的情況不容樂觀,隨時會因爲各種各樣的併發症陷入危險。
易天坐在病牀上,蘇文陽一句話都不敢瞞,把穆然的病症仔仔細細交代了清楚,又告訴他穆然被下了兩次病危。
易天默默地聽着,眼睛裡死寂一片,什麼都沒有。
他拿了手機,跟易海釗通過電話後,這纔對着蘇文陽道:“帶我去看穆然。”他看起來很平靜,聲音也很穩,可就是這樣的反應反而讓賀旭東莫名的心悸。
蘇文陽猶豫了一下,“你的腿才縫針…”
易天不再說話,自己抓着牀前的櫃子就要下牀。蘇文陽和賀旭東被他嚇了一跳,趕緊攔住了他,易天揮開他們的手,平靜地又重複了一遍,“帶我去看穆然。”
蘇文陽不敢再勸,去找了輪椅把易天扶上去,推着他去了穆然的病房前。
穆然躺在牀上,安安靜靜地像睡着了一樣。他的肺功能幾乎完全喪失,爲了維持血氧飽和度,必須每時每刻都上呼吸機。
易天透過玻璃窗專注地看他,臉上的神情一變不變,像是要用目光把穆然刻進心裡。
半晌,他伸出手搭在玻璃窗上,拇指微動,就像在輕撫穆然的臉。
蘇文陽和賀旭東看着他,放輕了呼吸,誰都不敢出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蘇文陽忍不住想開口勸易天時,在病房裡監護的護士突然跳了起來幾步衝到穆然的病牀前。她背朝着門,蘇文陽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沒過幾秒,走廊那邊就跑過來好幾個醫生護士,匆忙的腳步聲中隱約能聽見有人在說“病人斷了呼吸”,然後一羣人就用最快的速度做準備進了病房。
易天聽到那句話就有些懵了,他怔愣地看着被圍着搶救的穆然,突然像瘋了一樣撲過去使勁拍着玻璃窗,抖着聲音喊:“穆然!”
他拼着一股力氣站起來,腿傷卻又讓他馬上跌了下去,賀旭東和蘇文陽趕忙伸手扶着他往後退,他還在使勁掙扎,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一遍一遍地喊穆然的名字。
他掙扎得太過厲害,腿上才縫好的針又裂開,血立刻就染紅了褲子。
這邊的響動太大,早有醫生護士跑了過來。易天完全不配合,眸底一片血紅,還在掙着要往前走。賀旭東和蘇文陽沒辦法,只能把他壓在輪椅上,讓醫生過來給他打鎮靜劑。
他被壓制着,卻還緊緊地盯着玻璃窗裡的人,眼淚從他臉上落下來,他一聲接着一聲地喊穆然的名字,聲音哀痛嘶啞,幾乎讓人不忍去聽。
等他徹底安靜了下來,醫生護士才把他帶回去重新縫針。
賀旭東背上的汗已經溼透了衣服,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氣。他媽的,從他們長大起,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他再也沒見易天哭過。
他想想易天剛剛的樣子,一陣莫名的後怕。
如果穆然活不成了,易天會怎麼樣,賀旭東發現自己竟然不敢去想這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