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笙從未見她父親發過火,在她的記憶裡,她父親從來都是溫和斯文的。如今卻親眼見到父親對母親呵斥,早已嚇得不知所以,呆在了那裡。
馬氏面對榮江的指責,急忙替自己辯解道:“我與老爺夫妻幾載,難道老爺還不清楚我是個怎樣的爲人。您知道的,我人笨嘴拙,又不大會說話。昨兒席面上跟前的黃夫人偶然問了箏姐兒兩句,難道我不告訴她。”
“那你也用不着在外面道箏姐兒的長短,你這樣讓她以後怎麼嫁人?!”
馬氏淚如水下,可憐兮兮的說道:“黃夫人問我箏姐兒幾歲沒的母親,在家做什麼,我都是實話實說的。我哪裡曉得那個黃夫人沒有安好心,就給我下套呢。到頭來讓人看了笑話。”
榮江覺得頭疼,惱道:“什麼叫實話實說……”
馬氏道:“箏姐兒以前本來就要強,又喜歡和人計較,這些我都沒有說錯。”
榮江不再聽馬氏分辨下去了,他咬牙切齒道:“我看你就是打定主意想要破壞箏姐兒將來的親事。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是不是聽我說箏姐兒的嫁妝多給一千,你就惱呢?”
馬氏是怨恨榮江偏心,但她不敢明說,只一副可憐巴巴的說道:“我嘴笨不知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老爺要責怪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我絕對沒有要損害箏姐兒的心思。還請老爺明鑑!”
榮江只是不信,匆匆離去前,扔下了一句:“你剛進門的時候,我是怎麼和你說的,箏姐兒母親走得早。可憐,讓你好好的待她。這些年你做了些什麼,你自己好生想一想。”
馬氏尤覺得委屈,抽抽搭搭的說道:“老爺,這個後母不好當。箏姐兒要什麼我給什麼,不管她做什麼我都順着她,難道還差了不成。今天老爺也不知從哪裡聽來了這些胡唚。只來問我話。您說說這些年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榮江仔細想想馬氏待榮箏向來還算不錯。又見馬氏這樣委屈落淚的樣子,待還要問幾句,又見旁邊的榮笙煞白了臉。心中不免一軟,嘆息說:“好了,家和萬事興。你做母親的,自然要在外面護着下她們。不管是箏姐兒還是笙姐兒都是你的孩子。箏姐兒以前小。難免有些胡鬧的時候,最近我見她懂事多了。只要你真心待她好。她將來也會孝敬你的。以後要說什麼話,不妨先多想想。”
馬氏哭紅了眼,訕訕的應了個是。
榮江見不得女人哭,又覺得心煩。因此也暫且不去過問這件事了。
等到榮江走後,周嬤嬤這才捏了一把汗,有些驚惶的和馬氏道:“這事老爺不會再過問了吧?”
馬氏道:“我哪裡曉得呢。”
周嬤嬤又道:“以後太太別隨意接外面那些官太太的話。當心下套子。”
馬氏笑了笑,又說:“你說我真那麼傻就被人牽着鼻子走麼?”她就是想要榮箏沒個好名聲。將來嫁不出去,到頭來老爺的心也淡了,這事說不定到最後還得握在她手上,那時候她纔要和榮箏好好的計較。
馬氏低頭見榮笙一臉煞白的站在那裡,忙過去摟住了榮笙,柔聲說道:“我的笙姐兒,你嚇壞了吧。沒事,別擔心。”
榮笙戰戰兢兢地說道:“爹爹發火好嚇人。”
“沒事了,沒事了。笙姐兒,你要記得,娘做的這一切將來都是爲你好。憑什麼你要矮一等。”
榮笙知道父親是爲了姐姐的事和母親鬧翻了臉,她的心自然是向着母親的。
馬氏院子裡的風波沒過多久就傳到了榮箏的耳朵裡,榮箏想,父親的消息倒快。
“你去把如意給我叫來!”紅螺答應着便去叫如意。
過了會兒如意就來了,榮箏坐在炕桌前,對如意道:“我問你,父親早上叫你過去做什麼?”
如意如實道:“問了些話而已。”
“是不是昨天在王府的那些事?”
如意道:“老爺問,奴婢只好說了。”
“那父親是如何曉得昨天的事的?是不是你先拿出去學時候學舌呢?”
如意有些替榮箏抱不平,忙道:“奴婢也沒亂說啊,小姐忍氣吞聲,不就正中了太太的下懷。奴婢是替小姐着急。”
“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看來以前我沒有好好的教過你。這事就算了,要是以後還遇着同樣的事,我再和你計較。”
如意知道小姐不會惱的,倒沒放在心上。
梅芬在外面稟報道:“小姐,李管事來了。”
榮箏點頭說:“好,請他到花廳上喝茶,我立馬就過去。”
榮箏吩咐如意幫她把洗好的衣裳熨好,便去了花廳上。
李勇見榮箏來了,忙站了起來。
榮箏含笑道:“李管事請坐。”
李勇四十來歲,跟着三叔打點外面的事,做了兩家鋪子的掌櫃,對於經營上很有一套。榮江說榮箏要開鋪子,不能沒個領路人,因此才叫李勇過來指點指點榮箏。
榮箏待李勇十分的敬重,態度又隨和,懇切的詢問道:“李管事,六合坊那邊的鋪子不知道您聽說過沒有,我打算開家筆墨鋪子,不知如何?”
有錢人家的太太、奶奶,存着私房錢,想弄間鋪子掙點脂粉錢的事並不少見。
李勇聽說榮箏想要開筆墨鋪子倒不算意外,而是笑問道:“三小姐怎麼就想着要開筆墨鋪子呢?”
榮箏道:“六合坊那邊挨着文華書院不遠,我想着賣些筆墨紙硯的話應該是可以的。”
李勇笑道:“如三小姐自己所說,應該沒什麼問題。現在剩下的就是採買的事,老奴倒認得相關的人,可以替小姐打探一下。只是掌櫃和賬房上的事,只怕小姐還得好好考慮。”
年底榮箏才讓雷波去了三房那邊幫忙。心道讓他學一兩年再回來幫自己的忙。眼下自己還真什麼能用得上的人。
紫蘇進來倒茶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紫英,便和李勇說:“我眼下倒有一個人,或許能用。要是他有不懂的地方,我讓他來請教你。”
李勇很謙虛道:“小姐太客氣了。”
李勇走後,榮箏便讓別永貴進來。
這些年別永貴也是在家裡的鋪子上幫忙,又和紫英成了親。榮箏對他還算信任。
當別永貴進來的時候。規規矩矩的給榮箏行了禮,榮箏看了茶,又問起了他家裡的情況。
別永貴紅着臉說:“紫英她這裡剛查出來懷了身孕。所以沒有進來給小姐請安,還請小姐見諒。”
“難怪只見你母親進來,她身體可好?幾個月呢?”
別永貴答道:“才滿兩個月。只是害喜很厲害,什麼東西都不想吃。比之前瘦了不少。”
“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了。要養個孩子本來就不容易,你可要好好的待她。”
別永貴紅着臉說:“不敢虧待她。”
這裡榮箏又和他商議起開鋪子的事。那別永貴還誠惶誠恐的說道:“小姐委以如此重任,只怕小的承擔不起。”
榮箏向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既然叫了別永貴來。肯定就是相信他。見別永貴這樣說,不免笑道:“你看也不用妄自菲薄。你在鋪子上學了這麼多年。我聽掌櫃說你做事很踏實。如今我給你這樣一個機會,你要不要自己爭取一下呢?有什麼麻煩我們可以商量着來。實在不行的還能去請教李管事。李管事拿不定主意的,還能去問三叔。你怕什麼呢?”
榮箏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要別永貴還是退縮也太沒志氣了。別永貴思量再三,最後一橫心道:“承蒙小姐看得起小的,小的願意試試看。”
有了別永貴這句話,榮箏滿意的笑了,道:“好,要做大事就別畏首畏尾的。這樣纔有點男子漢的氣概。李管事說幫我們拿貨。這個暫且不擔心。眼下要緊的是賬房,你有能用的人嗎?”
別永貴想了想便道:“小的倒認識幾個\做賬房的,改天給小姐引薦一個。”
榮箏道:“好,鋪子纔開起來,可能待遇沒有你們前面那麼好,等以後慢慢盈利了再給你們漲工錢。”
別永貴忙說:“這是應該的。”
自此開鋪子的事就正式的納上了日程。裝潢店面、招兵買馬、進貨,一步步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榮箏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到了這上面。
初八榮江又要回安陽去了,臨走前依舊偷偷的給她塞了一筆錢,又暗自叮囑她:“凡事都要謹慎。好好的和家裡人相處,要聽話。”
榮箏知曉父親是想勸她和馬氏修好關係,榮箏也不想父親爲難,便說:“爹爹放心去赴任吧。女兒不再是以前不懂事的小丫頭讓您操心費神了。”
榮江覺得榮箏最近來是成長了不少,滿是欣慰的點頭說:“好孩子,辛苦你了。有什麼爲難的事要麼給我寫信,要麼讓人直接來安陽。”
榮箏點點頭。
榮江去安陽後,榮箏連馬氏的院子都很少過去了,母女之間一度再無他話可說。
等到鋪子裝潢好,人員都到了崗,貨物都買好了,就要提開張的事。榮箏找人算過,定了二月二龍擡頭這天開張。鋪子的事她主要交給別永貴負責,又另請了賬房。榮箏打算再讓別永貴幫着招一個夥計先應付着,以後生意好了,忙不過來再添加人手。有李管事幫着採買,慢慢的可以讓別永貴接過此事。不管是別永貴還是榮箏,一切都是嘗試,許多不知道的只有慢慢的摸索,希望能早日走上正軌。
正月二十七這一天,不大上門的任三太太突然來了榮家。
榮箏感到有些意外,前些日子不都是二舅母過來的嗎?怎麼三舅母上門了。
任三太太在馬氏房裡略坐了坐就到了榮箏這邊。
榮箏親自奉了茶,與她三舅母寒暄。
“三舅母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呢?”
任三太太的臉色不大好,低吟道:“我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來瞧瞧你。近來你過得還好嗎?”
榮箏覺得有些奇怪,忙道:“挺好的呀。姥姥呢?最近我事比較多,不然就去看望她老人家了。”
任三太太嘆息說:“你姥姥病了,你抽空還是回去看看她吧。她可是爲了你才病倒的。”
榮箏十分的驚詫,忙問:“三舅母,到底出什麼事呢?”
任三太太看着榮箏的臉半晌說:“好姑娘,你是不是和你們家太太結了什麼愁怨啊?”
榮箏想,這消息傳得可真快,她也不避諱,不過她也不想再掀起什麼風浪了,淡然道:“其實也沒什麼。”
“還沒什麼,老太太聽見了那些話又氣又怒,當晚就喊心口疼,接着就病倒了。老太太到底不放心,讓我來瞧瞧你。剛纔我在那邊房裡,見那位太太臉上淡淡的,頗有些不大想應付的樣子。好姑娘,有什麼事你回去好好的和老太太說說吧。不過有一件,可別再嚇着老太太了。她這麼大年紀的人了。”
榮箏聽着,就有些愧疚,後來起身道:“三舅母我和您一道回齊家吧,”
任三太太當然沒有話說,便答應和榮箏一起,這裡又讓榮箏去告知馬氏。榮箏卻說:“回頭讓丫鬟說一聲就行。”
任三太太便知道,這母女倆是當真不和。如今一點情面也不顧了。到底是馬氏有意要陷害榮箏?還是榮箏的行爲本來就出格?不管怎樣,那馬氏在外面這樣說榮箏,已經是完全沒有留情面了。
榮箏與任三太太同乘一頂轎子。
路上,榮箏問道:“那些閒言碎語姥姥是怎麼知道的?”
“如何知道的,還不是從黃夫人的口中曉得的。這個黃夫人也可惡,整天就喜歡傳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老太太氣得不得了,當時就和黃夫人翻了臉,那黃夫人很是下不了臺。”
榮箏低頭想了一陣,看樣子她是得好好的在外祖母面前盡孝了。能如此把她放在心上的人,世上已經不多了。母親又走得早,她至少得替母親盡一份心。
手下的事看來得暫且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