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公爵府,米蘇和艾爾莎陪公爵大人吃過晚飯,早早就各自回了房間。
躺在牀上,艾爾莎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她這次回來的目的是解決繆亞,可是該怎麼解決,卻讓她陷入了兩難。
直接殺掉繆亞,艾爾莎很清楚自己下不去手,她對繆亞並沒有仇恨,更多的是同情,同情他從小的苦難經歷,同情他孤獨的生活,同情他沒有選擇的人生。
神牧師不僅有一顆善良的心,更有發現善良的眼睛,艾爾莎始終認爲,看盡了世間的黑暗,依舊相信光明,纔是最美的品質,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所以纔對繆亞多了一份同情。
屋外吹起了微風,不時傳來樹葉的沙沙聲,也給正直炎熱的季節平添了一絲涼意。
艾爾莎突然打了個冷顫,不是因爲這一點點的微風,而是她隱約察覺到空氣裡瀰漫着殺戮的氣息,神牧師對這種殺戮之氣實在是再敏感不過。
警覺的坐了起來,緩步走到窗口,艾爾莎微閉雙眸,口中唸唸有詞,她正在釋放魔法——心靈洞察,這是一種可以通過心靈感應,探察出一定範圍內帶有殺氣敵人,並且能大致確定所在的方位。神牧師的能力越強,探察的範圍就越廣,像艾爾莎這樣達到虔誠侍者級別的神牧師,釋放出的心靈洞察,足以覆蓋方圓數裡。
“好重的殺戮氣息,難道是繆亞?”艾爾莎心裡想着,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如果這個時候繆亞來到公爵府,恐怕目的只有一個,對父親下手。
穿戴好衣服,拿上法杖,推門快步朝感知到的方位走去。
公爵府很大,前前後後十幾個院落,還有一個佔地不小的園林,艾爾莎的住處在府邸的最東側,而感知到的殺戮之氣是在府邸的最西側。
穿過府邸中央的花園,感覺殺氣越來越重,艾爾莎先給自己加持了一個防禦魔法,精神也高度集中了起來。
感知到的殺戮之氣應該就在前方的黑暗處,可是就在這時,艾爾莎莫名的心底一顫,一股更加強烈的殺氣竟憑空出現在身後,剛想轉身,一把冰冷的長劍已經架在了她雪白的脖頸上,一陣寒意頓時傳遍全身。
“我不想傷害你,可如果我感覺身體有一點束縛感,我不會客氣。”繆亞低沉冷酷的聲音,在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聽起來格外恐怖,讓人頭皮發麻。
“你早就知道我要來?”艾爾莎之所以這麼問,是察覺到了繆亞提前有了安排,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壓制住了自己身上的殺戮之氣,而在另外一處放了一個誘餌來誘導自己。
“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兩次。”
“想殺我就動手吧。”
“我不會殺你。”
“只要有我在,是不會讓你傷害任何一個人的,更何況是我爸爸。”
“我不知道你跟格林公爵的關係。”說話間,繆亞已經收起了長劍。
艾爾莎轉過身,那張臉出現在眼前,感覺熟悉又很陌生,沒有任何表情,慘白的好像死人。
“你救過我,我不會恩將仇報,這次把你引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
艾爾莎一怔,心裡卻泛起一絲莫名的感動,沒想到被世人稱其爲死神的人,一個毫無人性的冷血殺手,竟然也知道報恩,看來自己的判斷沒有錯,繆亞良心未泯,並不是無藥可救。
儘管心裡感動,表面上艾爾莎還是很嚴肅,“不僅不能殺我父親,妮可、陛下、帝都的任何人都不能殺。”
繆亞沒有回答,而是轉身打算離開。
“等一等,你還沒有答應我。”
“我就是爲殺戮而生的,殺人是我的天職。”
“你爲什麼一定要殺人?難道你就不能換一條路走嗎?這條路是你自己想走的嗎?”
“我只能答應你,現在就會離開帝都。”繆亞說完,身影一動,消失在了夜色中。
“以後也不要再回來。”艾爾莎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夜裡,卻顯得格外空靈,對着繆亞消失的方向,悠悠的盪漾開來。
回到自己的房間,牀上的餘溫已散,摸上去有一絲冰冷,淡淡的嘆息聲從艾爾莎粉紅的雙脣裡傳出,“哎,希望他能說到做到,趕緊離開帝都,不然等待他的恐怕不是什麼好結果。”
第二天一早,米蘇、艾爾莎、妮可在公爵府相遇,今天不一樣的是,平日裡看起來神采奕奕,容光煥發的艾爾莎和妮可,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心事重重。
反倒是平時不愛說話的米蘇,看出了兩人的變化,第一個開口問道,“你們兩個是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艾爾莎和妮可是多年的朋友,彼此十分了解,相視了一眼,也發現對方有心事,不約而同的異口同聲,“你先說。”
“是不是陛下不同意你的計劃。”沒等妮可回答,艾爾莎先問道。
“我已經跟王兄商量好了,過幾天是仲夏節,帝都會舉辦盛大的節日慶典,到時候王兄會親自到場,能不能抓到繆亞,在此一舉了。”
“這不是好事嗎,有什麼不開心的?”米蘇詢問道。
“今天早上,帝都派出去的哨騎來報,薩鷗奪下了卡伊城,不過現在哈爾克聯邦和海祭司帝國都派了援兵,將卡伊城團團圍住。”妮可說話的時候,眼神不自覺得看向米蘇。
儘管米蘇儘量剋制,想讓自己看上去波瀾不驚,可聽到這個消息,臉上還是微微一怔。
“薩鷗在大庭廣衆之下刺殺了烏託達,哈爾克聯邦大怒,調集了幾萬人馬在聖雪峰圍捕薩鷗都沒能抓到他,現在薩鷗被困卡伊城,又沒有坐騎,恐怕會很麻煩。”
“米羅那邊有消息嗎?難道沒有派人去救薩鷗?”艾爾莎問。
“還不知道,不過要去卡伊城,需要途經克萊恩控制的區域,除非派龍騎士去,但現在艾莎米雅港的戰勢也很緊張,不知道你家米羅還能不能抽調出人馬。”
艾爾莎把目光投向了米蘇,嬌嫩白皙的臉頰看上去格外冷漠,沒有一絲表情,不過越是這樣,越說明米蘇在刻意掩飾。
“要不,我們去卡伊城救薩鷗吧,反正留在帝都也沒什麼事。”艾爾莎突然提議道。
“我之前也想過,可是繆亞還在帝都,對付他的計劃都跟我王兄定了好,我們走了繆亞怎麼辦?”
“昨天晚上我見過繆亞。”
艾爾莎突然冒出的一句話,讓米蘇和妮可都是一怔,把目光集中在了艾爾莎臉上。
“你昨晚見過繆亞?在哪?”妮可大驚小怪的問道。
“就在我家。”
“在這?你的意思是繆亞來過了?”
“嗯。”
“他是又來對付公爵大人的吧?你們有沒有交手?”
艾爾莎輕輕的搖了搖頭,“他這次是專門來找我的。”
“他來找你做什麼?”
“他說刺殺我父親是因爲不知道我們的關係,這次特意來跟我道歉,也爲報上次我放過他的恩情,他已經答應我離開帝都了,並且再也不會回來。”
“真的假的?”妮可顯然不相信繆亞是懂得報恩的人,“他可是繆亞,再說都已經對公爵大人下殺手了,這是沒得手,如果得手了現在道歉還有用嗎,這話你也信?”
“如果他不是真心誠意的,也不至於昨天晚上特意來找我。”艾爾莎反駁道。
“我看他可能就是在利用你的同情心,想讓我們放鬆警惕。”
“我的直覺告訴我,繆亞不會這麼做。”
“你很瞭解他?”妮可一臉不屑的問道。
艾爾莎沉默,米蘇卻出乎意料的站在了艾爾莎一方,“我也覺得繆亞不會騙艾爾莎。”
妮可無奈的一攤手,“好吧,看來只有我覺得繆亞是壞人,是我錯怪他了。”
米蘇和艾爾莎相視一笑,走過來安慰妮可,“你怎麼還能吃繆亞的醋,他是敵人,你是朋友,沒什麼可比性,只是正確的判斷可以避免我們浪費人力和時間去對付他。”
“我哪有那麼小氣,只是覺得不應該放虎歸山,既然你們都相信繆亞會離開帝都,那計劃取消,我們去卡伊城救薩鷗吧。”
妮可的提議,讓米蘇和艾爾莎有了截然不同的反應,艾爾莎當即點頭同意,“那我們明天就動身吧。”
米蘇卻沒有表態,反而臉上又恢復了冷漠。
“米蘇,你的意思呢?難道你不想去救薩鷗?”妮可追問。
“我不想再跟他有什麼瓜葛,要去你們去吧。”
“你就別小孩子氣了,現在可是關乎生死的重要時刻,總不能因爲你們兩個人鬧彆扭,連他的死活你都不管了吧。”
“他不需要我。”米蘇說完,沒有再給妮可和艾爾莎說話的機會,轉身走了。
妮可還想說什麼,卻被艾爾莎攔住,“我去勸勸她,你先回去吧,別忘了通知陛下,對付繆亞的計劃取消,再幫米蘇跟陛下告個別。”
“你確定米蘇會跟我們去?”
“確定!”
“好吧,既然你這麼有信心,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送走了妮可,艾爾莎一刻也沒有耽誤,當即去找米蘇。
房間的門沒有關,艾爾莎輕輕敲了兩下,邁步進屋,“真的不打算跟我們去?”
“我說了,他不需要我。”米蘇側身坐在牀上,注視着窗外,淡淡的說。
“他需不需要你是他的事,你去不去是你的事。”
“憑什麼?”只要情緒低落的時候,米蘇往往都是惜字如金,能少說幾個字就少說幾個字。
“你就別跟薩鷗稚氣了,就算你們不能在一起,起碼還是朋友,難道以後成爲敵人嗎?難道你真能眼睜睜看着薩鷗落難袖手旁觀嗎?”
“有人會去幫他。”
“話是沒錯,可你留在帝都不是也沒什麼事嗎?現在戰爭打的那麼激烈,大家都在前線捨生忘死,不管是爲了誰,我們都不能坐視不管吧。再說,你住在我家到是沒什麼問題,住一輩子我跟我爸都歡迎,可是你別忘了還有個陛下,你老是這樣,容易讓他誤會,以後你想甩掉就更難了。”
見米蘇沉默,艾爾莎趁熱打鐵,“就算你不去,我跟妮可也是一定會去的,憑我們兩個也未必能幫上什麼忙,我們也需要你的幫助,實在不行,等解了卡伊城之圍,你再走也沒人攔得住你,怎麼樣?”
米蘇動搖了,艾爾莎說的很對,大家都在爲保衛冰沙大陸浴血奮戰,自己又怎能爲了兒女私情獨善其身。可米蘇還在猶豫,並沒有給出答案。
“難道你是怕陛下不讓你走?”
米蘇輕輕搖了搖頭,“當初來的時候我就跟他有言在先,只要我想走隨時可以走,他不能強留,一國之君,應該不會言而無信吧。”
“嗯,那肯定不會,我還是很瞭解陛下的,他是一個明君,自然不會爲了這點事爲難你。那就別猶豫了,收拾收拾東西,再想想怎麼跟陛下說,我想妮可回去把消息告訴他,就算不強留你,至少也要來跟你當面告個別,出於禮貌,你也得想一個合適的說辭,畢竟是一國之君,面子還是要給的。”
“你讓我再想想。”
艾爾莎無奈的嘆了口氣,“哎,明明你就不想留在帝都,明明很想去救薩鷗,真不知道你在猶豫什麼。好吧,就讓你在考慮一晚,明天我們可就要出發了。”
米蘇默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