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艾坐在葡萄架下,一會兒拿起書,一會兒端起茶杯,心緒難平,生怕小女兒有個意外,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孔喜才滿頭大汗的趕了回來,“夫人,小的半路遇到四海了,大少爺要他回來報信,小姐和誠少爺都跟大少爺在一處,讓您別擔心。”
所有人都長長出了一口氣,去了心裡的擔憂,木艾的怒火就控制不住的頂上了頭。臉上的冰冷能刮下霜來,幾個丫鬟都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夫人如此,忐忑的互相望了一眼,爲自家小姐捏了把冷汗。
幸兒此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晚上要吃頓戒尺炒肉,她特意找豐收借了套石青色的短打衣衫,黑色布帶束了頭髮,摘取耳環手串,不仔細看也就是個眉眼靈秀的小廝。
下得山時,正遇一老農趕車進城,幾句好話就哄得人家讓他上了車,進城有問了路人找到肖府門口,張望片刻就被人拉到了門前石頭獅子後,驚嚇之後才發現是同樣小廝打扮的誠兒,這倒是難得心有靈犀了。
幸兒笑道,“誠哥哥倒是和我一樣聰明。”
誠兒撇撇嘴,“如果不是爲了遷就你,我自己就光明正大跟去了。”
幸兒連忙學了男孩子一般拱手,嬉笑道,“小的謝肖少爺提攜之恩。”
誠兒傲慢的擡起下巴,微微點了點,“行,是個懂事的小子,這就隨爺出發吧。”
幸兒看着他明明也穿着小廝衣衫,卻裝出如此少爺行徑,靠在石頭上獅子上笑個不停。誠兒怕被門房之人聽到,連忙拉了她奔向一道街外的衛府,兩人同樣藏在石頭獅子後等着,偶爾抻長脖子看看門前有沒有車馬,直到腿都麻掉了才終於盼出來一輛松木馬車,車頂四角沒有墜那些流蘇之類的飾物,顯然不是女子之車,再看那車轅上坐的人可不就是四海和衛康。
兩個小的使勁捶了捶雙腿,小跑着跟了上去。
大禹坐在車裡聽濤兒講些花都裡各家公子和小姐的趣事及喜好,還有詩會上要注意的規矩事項,偶爾兩人還互相打趣幾句,倒也歡喜熱鬧。
結果他們一下車,就被旁邊突然衝出來的兩個人影抱住了,兩人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定睛一看是兩個年級不大的小廝,再細看,這喘得好似要斷氣的,那是小廝,明明就是自家妹妹和弟弟。兩人都有些哭笑不得,連忙拉了他們去門邊樹旁詢問。
“你們怎麼來了,難道是偷跑出來的,幸兒,媽媽那裡你可得到允許了?”大禹焦急問道。
幸兒吐吐舌頭,抱了哥哥的胳膊撒嬌,“大哥,你彆着急,我給媽媽留字條了,媽媽看見就知道我來找你了。”
大禹皺了眉毛,妹妹這話就是沒有的當面求的媽媽同意了,那麼此時媽媽一定在家裡着急呢,當下就沉了臉,叱責道,“你們真是胡鬧,一定害的媽媽擔心了,現在趕緊給我回去。”
幸兒立刻癟了嘴,大眼睛裡迅速溢滿了眼淚,欲滴不滴很是可憐,“大哥,你不疼幸兒了,幸兒就是好奇,要看看大哥給幸兒找什麼樣的嫂子,幸兒怕大哥找個不好的,將來打幸兒怎麼辦?”
大禹嘆氣,對自己這妹妹實在沒辦法,懊惱的握了握拳,想要硬起心腸吩咐四海把她送回去。
誠兒去在旁邊笑嘻嘻說道,“大禹哥,你就讓我跟幸兒進去看看吧,辛巴還在宮裡呢,我們看看新鮮,到時候寫信跟他說說,省得他整日裡喊無趣。”
大禹瞪了他一眼,“還沒說你,你倒先跳出來了,誰讓你這麼莽撞就帶了幸兒跑出來,萬一你們有個好歹,要舅母和媽媽怎麼辦?”
誠兒被罵得縮了脖子,往濤兒身旁蹭了蹭,伸手拽了衣袖,示意濤哥哥幫忙說清。
濤兒回身看了看,時辰快要到了,這麼半刻的功夫,門口的馬車已經聚了三四輛,幾個平日相熟的朋友,正好奇望過來,猶疑要不要上來見禮,於是,只得拉了大禹說道,“現在不好和兩個孩子鬧起來,還是派人回去給姑姑送個信吧。有咱們看着,量他們也闖不出什麼禍來。”
大禹也看到那幾個頻頻注目他們的書生,皺眉沉思片刻,低聲對兩個小的說道,“你們跟着可以,但是要把小廝扮好了,如果惹了什麼亂子,以後就再也不帶你們出門了。”
“是,大哥。”兩個小的歡喜的差點跳起來,連忙裝了低眉順眼,躬身站在兩人身後。
大禹無奈,又吩咐四海回山上和肖府送信,結果四海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孔喜,算是免了一場虛驚。
兩人帶着弟妹上前幾步,與那幾個書生模樣之人見了禮,濤兒顯然平日裡與他們極熟,說起話來都沒有什麼顧忌,濤兒指了大禹給他們介紹,說是他家的遠方親戚,前些時日從花王城趕來。
此時正值大考之前,各城學子齊聚花都,所以,衆人倒也沒懷疑,嬉笑着見過禮,就一起進了門。
到底是親王府的宅邸,雖然親王一家不住在這裡,但也許是常有人來此遊玩的關係,整個宅邸養護的十分不錯,半點兒沒有破敗的感覺,硃紅的漆柱,雕着複雜紋路的廊檐,鏤空堆疊的花牆,或半月或寶瓶的槅門,無一不顯得精緻奢華,偶爾轉角或牆邊種了幾叢薔薇或者青竹,又添了幾分風雅。
濤兒的那幾個同窗好友都是來過幾次的,見大禹像初次來的樣子,有兩三個微微撇了撇嘴,但是也有兩個人性子熱誠溫和的,一個叫任天成,一個叫周善優,沒有半點輕蔑之色,一路上,時不時給大禹講解幾句,大禹微笑聽着,偶爾問上一兩句,禮數週全,又平易近人,待走到花園時,三人已經詳談甚歡。
誠兒也拉着幸兒在衆人身後,如好奇的雛鳥般四處打量,時不時頭碰頭挨在一塊,嘀咕幾句,“辛巴還說要蓋天下第一美的宅子呢”“對啊,等我回去畫了圖給他看。”偶爾兩人笑出聲來,被大禹瞪了一眼,就立刻低眉順眼裝規矩小廝。
大禹邁進花園門,放眼望去,只這一座花園就足有自家城南那宅子的兩倍大,小橋、流水、花紅、柳綠,處處皆是精緻,不遠處一個雕紋極精巧的亭子四周用玉色的沙幔圍了,影影綽綽可以看出裡面坐了十幾個女子,亭外也站了兩排伺候的丫鬟婆子。而亭子前方十步外越過了那條三尺寬的小河就是一片芍藥花叢,那芍藥正是盛放的時候,在燦爛的陽光下風姿綽約的招搖,花叢後的樹蔭下每隔三尺又擺了一個個矮几,上面點心茶水俱全,被圍繞在中間的一張檀木放桌上,卻放了筆墨紙硯,顯然是供人揮毫潑墨所用。
任天成好似不經意的瞄了一眼那處亭子,然後拉了拉大禹的袖子,“歐陽兄,一會走上橋時,一定要有氣度。”
大禹疑惑,低聲笑問,“任兄,爲何如此囑咐愚弟?”
任天成哈哈一笑,“因爲那亭子裡就是今日來此參加詩會的各府小姐們,我們走在橋上時,她們看得最是清楚。”
大禹無奈忍笑搖頭,自己一衆男子怎麼好像成了鮮果齋裡的水果之流,扮的整齊漂亮供人挑選,心下不喜,所以,走在橋上時,並不像前面幾人那般左搖右晃,摺扇扇個不停,時不時做指點江山狀。
濤兒以前和這些同窗廝混時,偶爾涉足風月之處,也曾如此,但是今日帶着大禹前來,就覺好似不妥,慢慢落後幾步,走在大禹身邊,兩人溫和笑着,完全不把那亭中人的目光放在心上,看看橋下清溪,水裡游魚,倒是商量着,如果半月山下也能開上這樣一條活水就好了。
結果這般不在意,倒顯得他們在一羣人裡越發獨特。
大禹今日穿了件青色錦緞的衣衫,上面用略淺一些的青色絲線繡了幾棵翠竹,玉色的腰帶上懸了一塊雞心鏤空羊脂玉佩,長相清秀俊朗,談笑間眉宇裡好似滿是暖意,端得是讓人一見皆心生好感。
濤兒今日則是一件寶藍的雲錦衣衫,特意和大禹一樣繫了玉色的腰帶,腰上懸了一塊雕竹的翡翠玉佩,長身玉立在陽光下,俊美不凡,生在豪門大族,多年浸染,又給他添了一絲貴氣,更是令人過目難忘。
亭中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此時正撥開身邊的紗蔓,目光盡皆聚與兩人之身,不過卻因爲有些距離,看得有些費力,有那性子活潑的就問道,“最後那兩位公子是哪個府上的?”
她旁邊一個十四五歲,長相嬌俏可人的女孩子,聽了這話,就大膽把輕紗撥得更開些,仔細看了看,再回身見亭子裡的玩伴們都看着她,就嬌嗔道,“哎呀,討厭,你們都想知道,又讓我出頭。”
她對面一個着了水綠色衣裙的女子哄她道,“好了,雨嬌妹妹,我們哪有你那麼好的眼力,怎麼這般小氣,快給姐妹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