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掃了一眼來人,青色短打衣褲,玄色寬腰帶,五官清秀,眼裡微微帶着一抹侷促,正是當初被金瑤利用得很徹底的葉拓。
原本那事之後,他是要自請出谷的,衆位兄弟卻沒有準許,待他一如往日,反倒是這小子總覺得愧對首領,但凡宮裡接了賞金獵人的活計,必定要搶着出來拼命。前些時日,這南邊幾城多有丟兒女的人家,官府出榜賞金捉拿人犯,他就又趕了過來。
歐陽安撫般的拍拍兩匹愛馬,然後上了對岸,問道,“你怎麼過來了,可是任務裡遇到難事了?”
葉拓恭謹低頭給歐陽見了禮,“回首領的話,屬下沒有什麼難事,是家裡那邊傳了消息過來。”
歐陽見他始終低頭說話,不敢擡頭看他,就皺了眉,“自家兄弟,說話不必如此客套。”
葉拓聽得“自家兄弟”四個字,心裡一酸,首領還肯認他這個兄弟,這個認知讓他激動得不知說什麼好,連忙從懷裡掏出小竹筒遞了過去。
歐陽拿過打開裡面的紙卷掃了幾眼,眉頭就皺了起來,半晌把紙卷隨手搓成粉末撒進溪裡順手流走,說道,“給任先生回信,就說我知道了,他們這事做的好。”
“是,首領。”葉拓躬身應了,就要退下,歐陽卻又叫住了他,“你接那案子查的如何了?等了結了,就回谷裡跟着任先生管鋪子吧,你也不小了,該找個好女子成家生子了。”
葉拓沒想到首領這般關心他,有些受寵若驚的睜大了眼睛,然後噗通跪下就要磕頭,歐陽上前扶了他,冷聲說道,“再如此客套,你就走吧。”
葉拓聞言,連忙用袖子快速抹了一把眼角,穩了穩情緒說道,“屬下查的案子,好似是江湖人所爲,手段很是詭秘殘忍,留下的蛛絲馬跡也很少,實在有些棘手,不過,屬下前幾日聽聞,豐城萬劍山莊的老莊主廣邀武林各派,欲在半月後召開武林大會,似乎也與這案子有些關聯。只是不知,是否他們得到了什麼確切的消息。”
歐陽擰眉細思片刻,說道,“這案子背景複雜,你先回蓉城吧,以後的事情我來料理。”
“呃…屬下留下給首領做接應吧。”畢竟查了也有一月了,葉拓對於這案子背後的事情有些知覺,猜測着一定很是棘手,留下首領一人,他有些放心不下。
歐陽擺手,“如若牽扯太深,我就不理會了,你回去吧。”
葉拓只得點頭應下,行禮之後跳出院牆。
木艾料理完瑣事,找到後花園時,就見歐陽只穿了中衣,袖子高高挽着,露出古銅色的手臂扶着馬背,正擰眉沉思,於是悄悄上前,猛然拍了他的背,看他驚訝回頭,就抱了他的胳膊笑問道,“這是怎麼了,半晌不見,就變成沉思者了。”
歐陽不知沉思者是誰,但是也不想她看出異樣,於是微微一笑,“忙完了?咱們出去走走?”
“好啊,我聽肖大哥說起,這烈城裡有家白雲居素菜味道最是地道,咱們晚上在那裡吃啊。”
“好。”兩人相攜回了正房,木艾挑了套竹青色的錦緞衣衫,金絲繡了雲紋的墨綠腰帶,配了秋香色繡了猛虎下山圖案的錦緞荷包和鏤空龍紋玉佩,親手照料着歐陽換好了,又解了他的長髮,幫他理順,重新用一隻古香古色的銀髮箍固定好,笑嘻嘻推了他去桌邊兒喝茶。
然後這纔給自己挑了一件水藍色的錦緞對襟羅衫,衣角處繡了兩隻蹲在枝頭的翠鳥,很是可愛,下邊則配了一條珍珠白的湖縐裙,沒有一點兒繡花紋路,簡簡單單散開來,就如天邊最閒雅的雲一般飄逸,烏黑的長髮綰成雙螺鬢,插了一隻口裡叼着大顆珍珠的鳳頭釵,耳上是兩隻小珍珠串成的蝴蝶墜子,手上又套了只玉鐲子,溫潤的羊脂白玉偶爾晃動間,散發出一種溫暖的光輝,與她眉宇間亮白的靈光互相映襯,相得益彰…
歐陽手裡捧了一杯茶,坐在窗下看着妻子裝扮,嘴角慢慢就帶了笑,他心愛的女子,就應該這樣,每日爲穿哪件衣裙更美而爲難,爲烤出的點心不合口味而嬌嗔,爲店鋪數不完的銀子而發愁。她只要安閒自在的度日,做他的女人,做孩子們的慈母就好,他絕對不會讓那些血腥,那些黑暗,污了她純淨的眉眼…
木艾整理好了衣裙,上前拿下歐陽手裡的茶杯,牽了他的手,笑眯眯的說道,“走吧,咱們去約會,誰也不帶。”
小安正好端了幾碟點心走到門口,聽得主子這麼說,就裝了委屈說道,“夫人有了老爺之後,就嫌棄我們幾個礙眼了。”
木艾擡手敲了她的腦門,笑道,“對,就是嫌棄你們了,趕緊都找個好婆家嫁了吧。”
小安揉着腦門,“我纔不嫁,我要伺候夫人一輩子的。”
木艾想起小女兒也常常嚷着這樣的話,如今這小丫頭離了她身邊也有半月多了,也不知道跑哪裡瘋玩兒去了,有沒有吃苦,有沒有餓肚子?她這般想着,與歐陽出去遊玩的歡喜也退了三分。
小安一見就知是她失言,勾起主子對少爺小姐們的惦記了,連忙笑道,“夫人,咱們這越往南走,這天氣越熱了,您這趟出門也去布莊轉轉,挑幾匹喜歡的紗料回來,我和惜福幾個給夫人裁幾套新衣裙,還有老爺和少爺小姐們也都要添幾套,等過上一個月,見到少爺小姐們,不必現張羅,拿出就能穿了。”
歐陽也上前牽了她的手,說道,“讓她們做吧,她們幾個手藝好。”
木艾想起扔在空間角落裡的,那件縫了七八日都沒做好的長衫就有些紅了臉,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嫌棄我笨!”
“沒有,你做成什麼樣子我都穿。”
“好吧,爲了爭這口氣,我也一定要做件像樣的衣衫出來,讓你看看。”
兩人邊說邊出了門,小安略帶羨慕的看着他們的背影轉過影壁,輕輕嘆氣,夫人日日惦記着少爺小姐們,也不知他們是否也這般想念夫人…
木艾和歐陽慢慢走出大門,就鬆開了互相牽着的手,家裡的丫鬟護衛和小廝們平日裡瞧慣了兩個主子感情好,也不覺什麼,但是如果在街上還這般親密,可就要被人指責有傷風化了。
此時正是未時末,掛在西天的太陽,沒有了午時的暴烈炙熱,反倒柔和了許多,照在行人身上暖洋洋的。
木艾當初四處旅遊時落下個毛病,就喜歡在街邊小攤子上挑揀些做工精巧的小東西,往往比大商場裡買的質量好不說,價格也便宜,帶回去給葉子,總是很得她喜歡,誇讚她眼光好。
雖然街上人不多,但歐陽還是習慣的站在她身後半步處,一隻胳臂微微彎着,防着路人不小心撞到妻子。
木艾蹲在路邊的一處小首飾攤子上,撿起幾副雕工精美的小銀墜子興致勃勃的翻看,最後只留了兩副在手裡,一副是盛開的芙蓉花樣式,花瓣層層疊疊,很是精緻,一副是極逼真靈活的翠鳥,連背上的羽翼都刻得很是清晰。她側頭舉起問歐陽,“夫君,你看那副更好些?”
歐陽被她一聲夫君叫的心裡甜蜜,忍不住就彎了脣角,想起她平日不喜繁複的花樣,倒是越新奇的越喜愛,於是笑着指了指那副翠鳥的,果然,木艾瞬時笑開了臉,“我也喜歡這副。”
夫妻兩人這般說笑,男子高大魁梧,器宇不凡,女子溫婉嬌美,笑顏如花,真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璧人,那路過的行人忍不住就多看了幾眼,有那喜好美色的男子甚至駐足在不遠處貪看,歐陽眼角掃到了,就側身擋住了那人的目光,然後一個冷冽的眼刀扔過去,那男子嚇得一哆嗦,立刻轉身跑掉了,美色重要,但還是不及小命兒重要。
木艾不知這些,問了老闆價錢,笑着從一兩銀,成功的殺價到七錢,然後笑嘻嘻的看着自家夫君,歐陽立刻從荷包裡取了碎銀付過,又護着她向前繼續走。木艾伸手舉了墜子在耳上比劃,被他輕巧拿過塞到了懷裡,“人多,回家再試吧。”
木艾笑着應了,找了家布料齊全的布莊,挑揀了半個時辰,買了六匹好紗,請老闆送去暫住的小院之後,又在街邊逛了片刻,買了支麪人,這才心滿意足的握在手裡,順着路人的指引,找去那家以素菜聞名的酒樓。
白雲居,地處城西小石街的末尾,兩層小木樓的門面,雕樑畫棟,古香古色,門楣之上懸了金絲楠木的牌匾,只刷了層清油,正中雕了白雲居三個大字,龍飛鳳舞一般,好似隨時都會掙脫那匾額飛上天際一般,木艾讚了一聲好,心中對這店裡的菜品又多了三分期待。
夫妻兩人走進店去,因爲離得飯時還早,大廳裡只坐了一半客人,有的在兩兩閒談,有的則對着牆上的書畫品評,雖然人人皆在言語,廳中卻不見喧鬧,顯見都是些有禮之人。
有眼尖的青衣小夥計小跑着迎了上來,一打眼見兩人的衣着華貴,氣度不凡,就笑着招呼道,“兩位客官,樓上有風景好的雅間正空着,能賞得園中美景,可要小的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