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沒有合適的人,這不就有一個麼。”族奶奶已經把話說到明面上,但聽上去仍有一番深意,“那個出走去星樂匯的歌女,叫楊灣灣是吧,我瞧她那姿色還比不上阿芸。她都能唱得了第二主場,阿芸怎麼就不行?”
也不知阿芸給族奶奶灌了什麼*湯,竟能煽動她老人家爲她說項。
當族奶奶提起主場空缺的事,阿芸那神色中一點一滴的變化都沒能逃得過藤彥堂的眼睛。這個女人眼中暗藏的迫切、期待和激動,都在向他傳達着一個信息,她想出頭。她的野心恐怕並不只是想要成爲百悅門其中一個拔尖的歌女……
藤彥堂心中狂瀾大起,出於敬重榮家的族奶奶,他仍秉持謙和有禮的態度,極富耐心的給族奶奶解釋:“族奶奶有所不知,當初楊灣灣能唱百悅門第二主場,並非我做她的主,是江映雪安排的。”
他這麼說,並不是故意給江映雪拉仇恨。像百悅門這樣的綜合性歌舞廳,就是一個濃縮的社會背景,其中等級分明,而站在金字塔頂上的那個人並不是他,而是臺柱子江映雪。如果臺柱子不出色,來捧場的客人就少,而客人一少,百悅門的生意就不好做。
江映雪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百悅門中的客人近半都是慕她的名而去,就是有些時候藤彥堂也不得不將她捧到天上,有時也會賦予她凌駕於自己之上的權利。
江映雪不會讓其他人威脅到自己在百悅門的地位。藤彥堂自然也不會允許有人威脅到她在百悅門的地位。想要重新打造一個極具影響力的新人王,需要耗費不少的成本、時間和精力,何況現如今像江映雪這樣在音樂方面有天賦的才女更是少之又少。
這裡頭的門門道道、彎彎繞繞。藤彥堂相信不用自己明說,族奶奶也一定知道。就算她老人家對江映雪有再多的偏見,也不能不承認江映雪的實力和個人魅力。
族奶奶面色不太好,輕摔筷子,斜睨藤彥堂,揚聲傲然道:“聽你這意思,我拜託你不行。還要去求江映雪不成?”
藤彥堂讀懂族奶奶那眼神中的意思了——不管她提出什麼要求,他只能聽從。沒有拒絕的份兒。
雖然一直是他在打理百悅門的生意,但百悅門到底是榮家名下的產業,他跟榮鞅關係再親,在榮家本家的人面前。也不過是個外姓人,有什麼權利干涉榮家族奶奶的一個決定?
從族奶奶對藤彥堂的態度裡,榮鞅也覺出一番別的滋味兒了,他開口:“族奶奶,百悅門的生意,我都沒怎麼插手,您就不要過問了。”
馬峰見情況不大對頭,忙爲藤彥堂和榮鞅打圓場,“族奶奶。江映雪可是咱們百悅門的臺柱,她跟百悅門的合同眼瞅着就要到期了,百悅門肯定是要她續約的。這種時候咱們總得把她哄高興了。她要是不高興,也學着人家出走了,那百悅門的生意肯定會一落千丈。”
族奶奶不以爲然,眉宇間浮現鄙夷和不屑,“百悅門那麼大一個歌舞廳,總不能都指着她一個人。你們就是太把江映雪當一回事了。才把她慣得無法無天,連百悅門的生意她都敢幹涉。”
她倒不擔心江映雪哪一天會越俎代庖一下竄到誰都制約不了她的高度。就是害怕江映雪往後會如願以償名正言順的進他們榮家的大門。
以前榮鞅和江映雪成雙入對時,族奶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也對榮鞅耳提面命過,玩玩也就得了,千萬不要對那個歌女太認真了。
像江映雪那種卑賤出身的女人,根本就不配進他們榮家的大門!
族奶奶有點怨怪榮鞅不重視百悅門的生意,“這樣可不行!榮記商會名下大大小小的產業,加在一塊兒的年總收入,百悅門這塊兒就佔了將近一半。阿鞅啊,百悅門是咱們榮家的大頭,你可得多上點心啊,總不能一直這麼讓外人做主!”
族奶奶眼角的餘光掃向藤彥堂,“彥堂,族奶奶這話可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我說的是江映雪——百悅門不可能永遠都能栓住江映雪。”
族奶奶說這樣的話,顯然對江映雪極爲的不尊重。誰聽了,心裡都不會舒服,何況榮鞅與江映雪還有過一段感情。哪怕他和江映雪這段感情已經成爲過去式了,在他心裡,江映雪並沒有那麼不堪。
族奶奶十分體恤藤彥堂一般,對他語重心長道:“彥堂啊,你也爲榮記商會鞍前馬後那麼長時間了,把你自己的終身大事都給耽擱了。”她捶按了兩下胸口,有些痛心疾首,“族奶奶心裡覺得對不住你啊……”
榮記三佬的臉色都變了。
族奶奶口口聲聲說有愧藤彥堂,可他們都聽得出來也看得出來,她面上對藤彥堂親和,心裡分明將他當做爲榮家效勞的一條犬馬。
藤彥堂算是明白了,族奶奶這是要杯酒釋兵權。
這頓飯,果然是鴻門宴。
“族奶奶,我明白您的意思。”藤彥堂歇揚脣角,笑的有點冷,“不過您可能還不知道,百悅門名義上是榮記名下的產業,實際上是我的私產,不過這兩年大哥和二哥都入股了。當年投入到百悅門的錢,是大哥借給我的。本利今年年底就要結清了,明年起,百悅門將不會再給榮記商會進貢了。”
藤彥堂對族奶奶維持着疏冷的笑容,身爲榮記商會二把手的他,不可能沒有一點屬於自己的私產。
一聽百悅門不屬於榮記商會,族奶奶整個人都蒙了,就連一直保持着端莊的姿態看好戲的阿芸。也不禁吃了一驚。
百悅門是藤二爺的?
這種事,她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消息改變了她既定的認知,她想保持平常心都難。
不等族奶奶從震驚中回過神。藤彥堂又說:“不管是哪個主場,我都不可能讓一個有過前科的女人登上那麼重要的舞臺,我嫌她髒了我的地盤,影響了我的生意。”
他這番話,極具針對性。
阿芸臉色變白,族奶奶的神色也越來越難看。
現在比起阿芸的事,她更在意百悅門的事。她有些茫然的看向榮鞅。“阿鞅,這到底怎麼回事?百悅門怎麼會不是榮……”
“夠了!”榮鞅怒聲一斥。喝止了族奶奶接下來要說的話。他面帶慍怒,冰冷的目光颳了阿芸一眼,又將眼中的冷光投向族奶奶,用極爲平靜的聲音質問她。“族奶奶,您什麼時候開始插手商會的生意了?”
“我……”族奶奶張口結舌。
榮鞅沒有放過她,“族奶奶,您一向不管家族以外的事情,怎麼突然關心起百悅門了?”
他看一眼阿芸,又對族奶奶說:“您要這個女人留在百悅門唱歌,彥堂也答應您了。您現在要讓她唱主場,改明兒是不是要她接管百悅門了?她才進榮家幾天,您就這麼急着把給她爭家產了。真是可惜了。百悅門不是榮家的。”
上個月榮鞅對她說的話,還沒今天一晚上的多,族奶奶卻是高興不起來。
她按着胸口。這回是真的傷心難過了,“我一聽說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族奶奶我就做不到什麼都不管不顧,你這孩子就算是受了委屈,心裡難過,從來不對誰講。我就是想爲你爭口氣……”
“您聽誰說在外面受委屈了?”
族奶奶瞥了阿芸一眼,到底是沒有把她供出來。神情有些哀怨,“我聽說百悅門只認藤二爺,你在百悅門根本說不上話,我就心想,再這麼下去,百悅門遲早有一天會成爲別人的……我……我那時不知道百悅門不是咱們家的。何況你也知道我對江映雪一直心存偏見,我聽說她要入股百悅門……我就有些坐不住了……”
江映雪要是入股了百悅門,豈不是跟榮記三佬一樣,也成了百悅門的老闆?
那怎麼行!
就像她不點頭同意江映雪進榮家的大門一樣,她更不會容許這個女人碰他們榮家的生意!當時她也是不知道百悅門其實是在藤彥堂的股掌之間。
“族奶奶,以前我怎麼不知道原來您這麼偏聽偏信?身邊多了個貼心的小棉襖,變化就這麼大,族奶奶,別被人當槍使了還渾不知!”榮鞅深深看臉色慘白的阿芸一眼,摔下筷子憤然起身,“老二老三,我們走,這頓飯不吃也罷!”
“大哥,別——”馬峰見不得老人家傷心,與其安撫族奶奶,還不如勸住榮鞅。把榮鞅勸留下來,就是對族奶奶最大的安慰。“大哥你看,族奶奶都哭了,剛纔的不愉快,就當沒發生過,坐下來好好把這頓飯吃完。”
說完,他給藤彥堂打了個眼色。
藤彥堂想要離席的衝動比榮鞅的還要強烈,他們三個異姓兄弟不分彼此,可在族奶奶這位老人家的眼裡,他們三兄弟之間的羈絆根本不值一提。
她老人家心中對榮鞅有偏愛,不能平等對待他們仨,也是情有可原。
藤彥堂不至於因爲這一點就跟族奶奶撕破臉。
“大哥,算了,聽二哥這一次。”
榮鞅心頭火大盛,當即也不避諱,指着阿芸,冷聲對族奶奶道:“這就是您執意要迎進榮家的人,進榮家沒幾天功夫就把您耍的團團轉,真是好樣的!您想讓她唱主場?既然您這麼喜歡她,那乾脆把您在榮家的地位給她算了!”
“大哥——”藤彥堂出聲埋怨他,“有什麼話,跟族奶奶好好說。”
族奶奶眼角隱隱掛着溼意,眼中也有悔意,“你別怪阿芸……她就是跟我講了很多外面的事,我聽了那些,就有些坐不住了。”
就算有族奶奶維護,藤彥堂也不相信阿芸是無辜的。他知道這個女人很會討巧賣乖,通常情況下,就算她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也不會叫人察覺到她真正的意圖。
阿芸是沒有慫恿族奶奶,可她拿到了族奶奶的弱點。族奶奶的弱點就是榮鞅。她就是利用這一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族奶奶,我……”
藤彥堂根本不給阿芸辯解的機會,“族奶奶,您也不想想,外面那麼多事,她怎麼偏偏在您面前拿百悅門說三道四。”
“沒錯,有些事情是我告訴族奶奶的。我就是想陪族奶奶說話解悶,我待在百悅門的時間比較長,除了百悅門的事,我也不知道該跟族奶奶說些什麼……”
藤彥堂沒有被阿芸那無辜的表情打動分毫,“看來你在牢裡待的時間還不夠長。”
阿芸臉色驀地一變,她心裡最忌諱旁人提起她坐過牢的事情。那是她人生中的一大污點,她想盡辦法忘卻。她自己想將這件事從記憶中抹去,也不希望別人也記得。
藤彥堂心裡冷笑了一聲,“族奶奶,我早就提醒過您,這個女人很會興風作浪。”
聞言,族奶奶看向阿芸,有些不可思議,怎麼都不覺得眼前這個表情無辜的女人會是那麼陰險。
阿芸抹着眼淚,委屈的哭訴:“族奶奶,我都不知道爲什麼二爺會把我想的這麼壞。一定……一定是因爲我得罪過香菜……他心裡對我有怨恨……”
族奶奶都不知道該相信誰了。阿芸是跟她說過很多百悅門的事,可她不覺得這孩子有什麼別的企圖心,似乎並不像榮鞅和藤彥堂說的那樣——
“這可能是個誤會。”族奶奶一想到阿芸怎麼也是榮家的一條血脈,就有點想要維護她的衝動,繼而將錯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可能是我多想了……都是族奶奶不對,怪我一個人沒事的時候就喜歡胡思亂想……”
這真的是個誤會嗎?
是不是誤會,相信有人心裡清楚。
藤彥堂冷冷的瞥抽抽搭搭的阿芸一眼,心裡一陣厭煩。
今日的不愉快,已經在他心裡紮了根,他嘴上可以說沒發生過,心裡卻做不到不在意。
族奶奶今天對他的態度很有問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