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香菜至少跟金爺見過面了,所以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爽約。不過她讓人在賞月樓坐等一天,又完完全全將約見的事拋在了腦後,着實是她不地道。
香菜猶豫着要不要去賞月樓一趟,不過轉念一想,她原本就不想接替金爺的位置,當那什麼盟主,比起當面鄭重拒絕,這種無視人家的行爲,反而更能擺明自己的態度。
對,就是要高貴冷豔起來。
不再糾結大聯盟的事,香菜發現普照大地的每一縷陽光都是那麼美妙。
還有一件事讓她的心情大好,她脫單了!如今她與藤彥堂算是合法夫妻了,雖然過程不怎麼美好,不過這種符合藤彥堂風格的方式也算是直截了當。
到了錦繡布行,香菜忙到沒工夫再想除工作以外的事。
布行內有一兩百的訂單要處理,有幾百單子的貨需要發出去,還不斷接到新的單子,她估算了一下,照眼下這速度,錢朗和阿克馬不停蹄的跑三天,也不見得能把需要交付的貨單都送完。
錦繡布行養了三十多個繡娘,可外銷員只有錢朗和阿克兩個,陰盛陽衰的情況下,怎能發展平衡?香菜總不能把一個個如花似玉擅長穿針引線的繡娘當跑腿兒的使喚吧,那跟病急亂投醫沒兩樣。
誒,這個時代要是有快遞公司就好了……
等等!
腦袋裡靈光一閃。香菜突然想到什麼,兩隻眼睛比一千瓦的燈泡還亮。
“沒有快遞公司,但是有鏢局啊。一樣都是送貨的,去託鏢不就行啦,我真太特麼的機智了!”
靈機一動,香菜當即叫人把貨裝上車,拉去了距離興榮道最近的震遠鏢行。
震遠鏢行與萬寶坊毗鄰而居,萬寶坊的boss安博對震遠鏢行的林鏢頭還懷有不純的動機,成天拿着望遠鏡偷看人家練操。幻想着各種羞羞噠的事情。
香菜在萬寶坊三樓的陽臺上,遠遠的跟震遠鏢行的林鏢頭打過幾次照面。然後就是以往出來晨練,在震遠鏢行門口轉悠偷看過人家幾眼。
林鏢頭人長得精瘦,古銅色皮膚,渾身透着一股陽剛之氣。身材好得叫人挑不出一處毛病,就連對他驚鴻一瞥的江映雪與何韶晴都在私底下對他交口稱讚。
香菜把貨拉來,因爲她還不確定林鏢頭到底接不接鏢,一次就沒有帶那麼多貨來。
香菜一出現,鏢行內就有人認出了她,“誒,這不是經常帶着一條狗在咱們鏢行門口溜達的那猥瑣女麼!”
香菜心裡不禁怨念起來:“不就在你們操練的時候多看了你們幾眼麼,除此之外姐姐我又沒對你們做類似襲胸這種出格的事,還稱不上是猥瑣女吧!”
“光天化日的。你又想幹點啥?”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防賊似的盯着香菜,生怕把她放進鏢行裡來,他們鏢行裡的這羣大老爺們就會貞操不保。
香菜可不會見誰都發花癡。“我跟你沒話說,我找你們鏢頭。”
“嗨喲,眼光挺高哈,看上我們鏢頭了。”他打量了香菜一番,眼中的挑剔變成了嫌棄,“可惜了。我們鏢頭喜歡的不是你這樣的,他喜歡更豐滿的那種——”
看此人雙手虛空比劃出來的體型。香菜能說他比劃的其實是一隻葫蘆嗎。如果這個人說的都是真的,那間接表明林鏢頭喜歡的其實是女人。唉喲,萬寶坊裡還有人哭咯。
“他喜歡什麼樣的,我管不着。”香菜指着身後的一車貨,“我是來託鏢的。”
把她堵門口的那人愣住,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他一陣風似的越過香菜,竄到貨車邊上看了個仔細,整張大黑臉都亮了起來,那神情就像是許久沒沾過葷腥的人終於見到了一塊肉。他丟下香菜和一車貨,顛顛的跑進鏢行的大院兒裡,扯着大嗓門報信:
“鏢頭,有人託鏢啦!”
不多久,整個鏢行都騷動起來。
有人來鏢行託鏢,居然能讓這些人這麼激動。他們有這麼飢渴嗎?
不過印象中,香菜還沒見震遠鏢行接過一次鏢。難得有生意送上門,林鏢頭八成不會拒人於千里之外。香菜覺得這回有戲。
林鏢頭聽到喊聲,從屋裡出來,淡淡的掃了一眼滿院子恨不得敲鑼打鼓慶賀有生意上門的大老爺們,擰着眉頭問:“託鏢的人呢?”
起先將香菜堵門外的那人“誒喲”了一聲,“被我落外面了!”
一二十個鏢師簇擁着林鏢頭,一塊兒去門外迎接某人的大駕,他們一看託鏢的人是香菜,一張張臉上的神情都無比精彩。
怎麼是她啊!?
就連林鏢頭也有些意外,他跟香菜見過幾次面,但還沒有正式認識對方。
香菜被請到鏢行和會客廳,不用她動手,那些大老爺們便爭着搶着連車帶貨一塊兒搬進了院兒裡。
這些男人精力旺盛,正愁一身的勁兒沒處使呢。香菜覺得,哪怕不給好處,他們也會把她的鏢給接下來。
香菜坐會客廳裡,通過敞開的門看院兒裡一羣圍着她那一車貨瞎轉悠的大老爺們兒,心裡覺得有些好笑,好奇心驅使下,她問了林鏢頭一句:“林鏢頭,你們鏢行多久沒接過鏢了?”
林鏢頭神情略微侷促,耳根子紅的發燙,“兩年多。”
“哦,那你們這鏢行開多久了?”
“……兩年多。”
香菜脣角抽搐幾下,心裡忽然有點後悔事前沒打聽好就貿然跑來託鏢,她現在都懷疑她是不是自震遠鏢行開張以來頭一個上門來託鏢的人。
她喝了一口茶。舒展眉頭說:“兩年多沒開張,茶倒是好茶……”
“粗茶一杯,招待不週……”林鏢頭不大會奉承別人。
他身邊有個管事。像是個賬房先生,蠻會精打細算的樣子。他放大聲音蓋過林鏢頭,笑着對香菜道:“那是自然,總不能怠慢了上門來的客人。”
林鏢頭剛纔向香菜介紹過此人,這位鄭先生不是鏢行的鏢師,卻也是鏢行中的一員,管鏢行的一切收支。因爲此人識字又會打算盤。鏢行中的其他人都敬稱他爲“鄭先生”。
香菜直覺這位鄭先生不好對付,如果對方要是把走鏢的費用要高了。那託鏢這塊兒可是一大筆開銷,她還要養活手底下那麼多人,她自己哪還有的賺啊?
她不着急着談生意,東瞅瞅西看看。擺出一副對鏢行很感興趣的樣子,“兩年多沒接到鏢,那你們這鏢行是怎麼維持下去的?”
她還真好奇,兩年多不開張的鏢行怎麼還沒倒。
林鏢頭照實說:“一些大戶人家會請我們去當護院,隔壁的珠寶行也很照顧我們的生意,那兒的洋老闆會請我們的人去當保鏢。”
珠寶行和洋老闆,香菜知道他說的是萬寶坊和安博。
她又款款說道:“鏢行的生意,規矩我不大懂,不過我還是知道一些的。一個鏢行要有‘三硬’。一是在官府中要有硬靠山,二是在綠林中要有硬關係,三是自身要有硬功夫。這三者要是少一樣。這鏢行就沒什麼安全和信譽保障可言,基本上算是廢了。我想請問林鏢頭,你們震遠鏢行有這‘三硬’吧?”
香菜憂心忡忡的看着林鏢頭,就是想用表情告訴他,要是他們鏢行連這基本的三樣東西都沒有,叫她怎麼放心把鏢交給他們鏢行。
林鏢頭面部微動。在香菜忽閃忽閃的目光下,有點慚愧得擡不起頭。
鄭先生說話的方式雖然委婉。不過倒還算誠實,“我們鏢行纔開業兩年多,自然比不得那些有百年基業和信譽的老鏢行,靠山和關係這種東西,日後可以慢慢發展的嘛。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震遠鏢行上到鏢頭下到雜役,身上的功夫都是實打實的,就算有劫鏢的,我們也有能力保住鏢!人在鏢在,鏢……鏢要是被劫了,我們三倍賠償!”
說罷,鄭先生擦了一把虛汗,瞄向院兒裡的貨車,但願那車上沒有金貴的東西。不然真出了什麼意外,他們鏢行真賠不起!
林鏢頭忍不住瞥鄭先生一眼,真不知他哪來的膽子敢說出三倍賠償的話!
“只有真功夫啊……”在官場上沒有靠山,在道兒上沒有關係,香菜真不知他們當初哪來的勇氣開門做鏢行生意。
從香菜的口氣重聽到了失望,鄭先生急出內傷,要是搞丟了這個客戶,他得跟着鏢行的人又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從上個月起,他就開始饞肉了。昨天中秋,那半塊五仁月餅還不夠他塞牙縫的呢。
此時的鄭先生看着香菜,就像是餓慘的人在看一碗紅燒肉,冒光的兩眼說不出的驚悚。
“除了我以外,我們鏢行的人,各個武功高強!”鄭先生當起了賣瓜的王婆,一個勁兒的誇讚道,“我們鏢行開業的時間不算久,可我們鏢行的鏢師都是打小起就開始練功,我們這兒幹活的小雜役,都是一身的好武功,你要是不信,我把他叫來,讓他當着你的面練練——”
不等香菜點頭,鄭先生對着後院的方向叫了一個人的名字,“小峰——”
小峰?
香菜耳朵一動,這名字怎麼聽着恁耳熟?她當即就在回想,自己認識的人之中有多少個叫小峰的,畢竟小峰這個名字太大衆化了,重名的太多。
一名少年抱着一條大掃帚跑來,一見到香菜,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香菜眯着眼看他,“我怎麼看你這麼眼熟啊,咱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小峰凌亂,心想難道她忘記昨晚發生的事了嗎?
兩秒之後,他悟了,這丫昨晚喝斷片兒了。
小峰抱緊了掃帚說:“我的長相就跟我的名字一樣,太大衆了,你看我眼熟,也是應該的,哈哈……”
林鏢頭向香菜介紹:“這是我們鏢行的學徒,小峰,跟着我們一起學功夫的。”
沒錯,小峰是來拜師學藝的,卻一老被鄭先生當成雜役使喚。
鄭先生催着小峰趕緊在香菜面前表現幾下,“快點讓客人看看你的真功夫!”
小峰一臉羞臊,他會那幾下哪算是真功夫啊,上頭坐的人才一身真功夫。昨晚他都沒能打過人家。
見小峰扭扭捏捏,鄭先生急火得不行,正要發作時,聽香菜說:
“表演功夫,還是算了吧。”香菜可不想看一個竹子精玩弄花拳繡腿,這小子就算把他自己脫得光溜溜的站在她面前,她對他也不會有推倒的衝動,只有把他踹倒的衝動。“你們這走一趟鏢的錢,怎麼算啊?”
鄭先生不知打哪兒變出了一把算盤,“敢問你想我們把鏢運到哪兒啊?”
“不遠,就在市內。”
鄭先生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斂去了幾分,“那敢問你託的什麼鏢啊?”
“不是什麼貴重東西,都是一些牀單啊被套啊衣服之類的。”
鄭先生臉上的笑容幾乎快要維持不住了,他見香菜拉了一車東西來,還以爲是一樁大買賣上門來,敢情她要託的鏢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
鏢利基本上是按照鏢路的遠近和鏢箱的貴重來算的。這次的鏢,目的地就在市內,還都不是貴重東西,鏢行要是出這一次鏢,根本就賺不到幾個錢。
別說肉錢了,連半拉五仁月餅的錢都賺不來。
這時有幾個鏢師一人拿着一個包裹進來,其中一人對林鏢頭道:“鏢頭,這次的鏢,去的都不是一個地方。一個包上一個地址,是不是要我們按照上頭的地址,把東西給送去?”
林鏢頭還沒答應接鏢呢,這些鏢師就已經按捺不住要出動了。
鄭先生拉長着臉,“你們把東西給人家放回去,這次的鏢,咱們不接!”
“不接?!”
他們這些個武術宅沒有任務的時候,就成天在鏢行的院子裡操練,身上都快宅出黴毛來了,好多人都想出去走動走動。
有個人一直在對鄭先生擠眉弄眼得打眼色,他眼睛都快抽筋了,也沒能打動得了鄭先生,最後索性張口說:“鄭先生,咱們鏢行都窮得揭不開鍋了,跑了這次鏢,說不定下頓就有肉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