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菜哥哥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了)
遙望着鐵輪駛向碧海藍天,香菜如吃了一顆定心丸,懸在心中的那塊七上八下的石頭稍稍落定。¤,.
心安了一些,但心中的不捨仍在流轉。隨着鐵輪的影子在天與海之間變得越來越渺小,她心中的這份感情也在逐漸放大
這一別,不知是幾年。
不管時間有多長遠,香菜堅定的認爲他們兄妹仍有再見的那一天。
她在茫茫人潮中正對着藍天大海和遠影孤帆感慨,身後方向緊粘她後背的那道灼灼逼人的視線讓她不得不從傷懷中抽離出來。
她對着遠方天海之間的那團小黑點幽幽輕嘆一聲,然後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一轉身就被身後的一人嚇得打了個哆嗦。
那人穿着打扮土得掉渣,凌亂的碎髮遮不住他出衆的五官。饒是藤彥堂今日的模樣與往常大不一樣,香菜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此刻藤彥堂俊逸精緻的臉孔滿是陰鷙,一雙迷人的丹鳳眼滿含幽怨,盯着香菜無聲的控訴着她的“惡行”。
這丫頭居然對他下藥,還揹着他一個人跑到羊城來跟空知秋見面,真是越來越長本事了哈!
香菜想起昨個兒藤彥堂說過,他今兒要在不驚動空知秋的情況下喬裝混進羊城。她不是不能理解他想要當護花使者的心情,她是擔心藤彥堂跟她一塊兒見了空知秋後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誰讓他有病呢。
不過,他這個喬裝改扮的技術,勉勉強強,香菜給他打個及格吧。
她走上去,圍着藤彥堂這兒瞅瞅那兒看看,用帶着笑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還“上下其手”的動動領子扯扯衣角,嘴裡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嘖嘖”聲。
“真是人靠衣裝啊,也就是犀利如我,這要別人走到跟前還不一定能認出來呢。真想拿個照相機把你現在這樣子拍下來留作紀念,將來指不定會成爲你最想撕毀的照片,沒有之一。”
一開始藤彥堂真不知該不該欣慰自己沒看到香菜痛哭流涕的喊着“哥哥,不要走不要走”的畫面,見她並沒有因爲芫荽的離開表現得太難過,心裡反而輕鬆了一些。但是一想到這丫頭對他的所作所爲,他就忍不住生氣!
捉住香菜不安分的小手,藤彥堂略帶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圈,發現她並沒有僞裝或壓抑情緒,反而更擔心了。他就怕香菜太過剋制自己,他知道她有多重視她的哥哥。
那晚聽到芫荽被日本人從龍城巡捕房轉移到羊城去的消息,她險些暈厥過去。這次芫荽漂洋過海,踏上去異國他鄉的航程,香菜居然沒有流露出一點兒依依惜別的情緒,似乎有點不太正常。
“你……沒事吧?”藤彥堂不確定香菜的精神上是不是真的有事。
香菜覺得奇怪,她又不是病入膏肓又不是快死了,他怎麼拿那麼露骨的眼光看着她?她是覺得藤彥堂眼中的擔心太露骨了。
香菜甩開他,摸摸臉,沒覺得自己哪兒不正常啊。
那一定是這個男人不正常了。
“你能不能別這麼看着我啊?”
“你哥走了,你就……這樣?”
香菜懂他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表現得太淡定了一點。她帶頭往碼頭外走,一邊走一邊說:“我剛纔傷心難過的時候,你沒看着罷了。”
她一定要哭的稀里嘩啦纔算正常嗎?這又不是一場生離死別。
香菜回頭向天與海的交際線望了一眼,幾乎已經看不到鐵輪的影子了,戀戀不捨的收回視線,長嘆了一聲才釋然,“比起傷心難過,我更期待。船開的那會兒,我就在想,我哥再回來的時候,是什麼樣……”
藤彥堂聽得出這是她的心裡話,知道她沒把傷心難過的情緒藏心裡,這下就大大放心了。
放心不代表放過她,有筆賬,他得跟她好好算算。
“你昨晚給我喝了什麼?”
香菜僵了一下,快速眨眨眼。
“薑茶啊。”
她絕不承認她在薑茶裡面摻了安眠藥!
“爲什麼昨晚我喝了你給我熬的薑茶後一睡不醒?”
這不科學!
香菜打着哈哈,“可能是你太累了吧!”
藤彥堂鳳眼一斜,瞄着一臉做賊心虛的香菜,“那爲什麼我在你房裡找到了裝安眠藥的瓶子?”
香菜愣了一下,爾後杏眼也瞄了過去,心裡哼哼着,想誆她的話,這男人還是太嫩了一點兒!
什麼藥瓶,純屬胡扯!她昨個兒偷偷溜出去買的那幾片安眠藥分明就是用小紙片兒包着的。那小紙片兒已經被她毀屍滅跡,被她丟竈房的爐子裡燒成灰了。
“說謊也不打草稿,我房裡有沒有安眠藥,我能不清楚嗎?”香菜說的理直氣壯,還倒打一耙,“你別這麼疑神疑鬼行不行?”
藤彥堂以爲自己吶那拙劣的謊言能忽悠的住她呢,他有點兒不服氣,現在要是拿不住這丫頭,往後的婚後日子還怎麼過啊,豈不是要天天被她騎在脖子上?
“你以爲我拿不出證據,就不知道你到底乾沒幹?”藤彥堂把走在前頭的香菜給扯到跟前來,用大人教訓小孩子的口氣說,“你能不能聽點兒話?總是一意孤行,我行我素,你是覺得自己太能耐?”
香菜乖乖的聆聽着他的教誨,以爲他接下來會說“你能耐,咋不上天捏”,沒想他居然放柔了聲音說:
“你知不知道你越是這樣,我越是害怕?你害怕失去你哥,我害怕失去你啊!”
被這樣的話暖到,香菜的心瞬間融化了。
“好好,以後有什麼事,咱們一起面對。”香菜這話不是敷衍了事,但也聽不出有多認真,反而安慰的成分比較多。
藤彥堂臉色緩了緩,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纔的話表達的方式有些露骨,一對耳尖漸紅起來。
香菜伸着胳膊舒展筋骨,放空了自己後覺得一陣身心舒暢,不過接下來的她仍有的忙。
“這下我哥走了,我就可以把注意力放在生意上了。”
藤彥堂不禁脫口道:“那我呢?”
“你?我不操心,反正我不去找你,你也會顛顛的跑我跟前刷存在感。”
藤彥堂氣得想撓牆,咬着牙從齒縫裡惡狠狠的擠出兩個字,“你,行!”
老子特麼以後就晾着你!
藤彥堂沒開車來,香菜跟他一樣,來羊城的時候都是坐黃包車。
小六兒和雙虎今天的辛苦可不止一點點。他們倆要把藤彥堂和香菜送回去,不過他們跑出羊城後就看到了來接應他們的一輛汽車。
車上的位置不夠,小六兒和雙虎沒福分上車,卻在物質上得到了一筆可觀的犒勞費。
來接應的人是馬峰。
臨上車之前,香菜特意留意了一下他們從羊城出來的方向。
爲她打開車門的藤彥堂發現她神色不對,便問:“怎麼了?”
香菜也不瞞他,“今天我跟我哥從空知秋那兒出來的時候,有一輛車跟着我們。”
思及此事,她心裡多少有點擔憂。她不確定對方是哪一路的,更不知道對方是善是惡。
藤彥堂心生警惕,循着香菜的視線,張望了一陣,並沒有發現可疑車輛的影子。
他收回目光,又問:“記住那輛車的車牌號了嗎?”
香菜點頭,“上車再說。”
兩人上車後,香菜將車牌號報給藤彥堂,後者默默記下並表示會盡快查清車主的信息。
回到龍城,香菜直奔興榮道。
藤彥堂總不能穿成那樣跟她一起瞎轉悠,何況他打定主意要晾她幾天,就在興榮道的路口跟她分道揚鑣了。
香菜先去了一趟儲繡坊,到了工作室發現周瑾不在,找百鳳一問之下才知道,百鳳割了周瑾的舌頭,做成了壽司,連人帶壽司一塊兒給空知秋送去了。
雖然香菜覺得百鳳做的有點兒過頭了,不過她還是挺喜歡百鳳身上的這股狠辣勁兒的。
然後難題來了,周瑾一走,誰來給她打板?她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呀!
香菜又去找老渠,合計着再招幾個靠譜的打板師。
小廣告一打出去,一連兩天沒有打板師上門來,香菜那個愁啊,苦逼的埋頭自己設計自己打板,一時間忙得天昏地暗。
百鳳也都看在眼裡,就沒跟她提約見金爺的事兒,心裡還有那麼一丁點兒後悔過早的把周瑾攆走了,吩咐儲繡坊裡幾個有打板經驗的繡娘給香菜搭把手。
她們畢竟不是專業的打板師,小縫小補還行,沒什麼技術含量可言。如果滿分一百分分,別說及格了,香菜給她們的手藝打四十分都是擡舉她們。她們也就是依葫蘆畫瓢,可有些無形的東西是臨摹不出來的。
香菜搞搞設計還行,打板的功底還差些火候,畢竟她也不是專業的。
這天臨下班前,香菜從儲繡坊出來,又去錦繡布行催老渠,“今天有沒有打板師來應聘?”
她這兩天算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上班的時間幾乎都是在儲繡坊的工作室裡度過,把招人的事兒撂給老渠了。
老渠說:“招聘廣告才貼出去兩天,哪有那麼快。”
“這件事兒刻不容緩啊。”香菜心裡叫苦不迭。
高定的服裝必須由打板師親自動手做才能保質保量,不然她成立工作室的意圖何在?
香菜嘆了口氣,“誒,我也是事先沒考慮到會這樣,早知道這樣,就該早早地把招聘的廣告打出去。”
“那周瑾丫頭乾的好好的,她怎麼突然間不幹了?”
說起周瑾,香菜臉色稍變。儲繡坊的每個人都知道周瑾的底細,就錦繡布行的大部分人還被矇在鼓裡。跟老渠他們這種只會過簡單小日子的普通老百姓,香菜覺得沒必要解釋的那麼清楚。
香菜隨便找了個藉口,“她家裡出了點事兒吧,她自己想走,我總不能強留着她吧。”
老渠想拿合同的事說道說道,周瑾跟他們可是簽了合同的,合同沒到期她就辭職了,她這種行爲算是違約。可他轉念一想,周瑾還在試用期,並不算是錦繡布行和儲繡坊的正式員工,想想還是算了吧。
“有經驗的打板師不是那麼好找的。”老渠在這方面不算是門清兒,但做了這麼些年生意,他還是摸出了一些門道。“好的打板師跟人家鋪子或是廠子裡都是有長約的,那些閒散的打板師不一定手藝好。”
“您這意思是,咱們去挖人家的牆角?”香菜不怎麼苟同這件事,不過還是比較期待這種事的。
同行如敵國,這要是再去挖同行的牆角,那不是把關係搞得更緊張了?
香菜是想帶領錦繡布行和儲繡坊成爲服裝界的翹楚,但還沒有做好某方面的心理準備。
如今他們已經很高調了,剛剛起步就把很多同行業踩到了腳底下,說的好聽點,錦繡布行是新起之秀,難聽點就是不識時務。
樹大招風啊,往後還是低調點吧。
老渠想起以前參觀昔日的新世只染廠現如今的新華只染廠旗下的服裝廠,見過幾名打板師,就跟香菜提起這件事,“要不明兒我去找麥先生問問。”
香菜對此事的態度不太樂觀,“麥凱跟咱們,也算是同行,他會把他手底下好的打板師介紹給咱們嗎?”
她搖搖頭,覺得此事不靠譜。
“讓他幫忙打聽打聽也好。”
香菜心想多一條渠道也未嘗不好,就勉強點頭同意了。
老渠知道她這兩天忙壞了,還是挺心疼的,看着自己給自己按摩的香菜,說:“你這是要回去?百鳳不是在儲繡坊給你留了房間嗎?”
芫荽一走,林家就香菜一個人。老渠擔心她一個姑娘家自己一個人住不安全,心想香菜要是搬去了儲繡坊,一來方便工作,二來她跟百鳳她們之間互相還能照應。
“我得回去了,家裡有狗有蠶,不照料不行。”
香菜可是個大忙人。
老渠覺得意外,“你還養蠶啦。”
“不多。”
養蠶也算是她的興趣之一,香菜在老家漁水鄉的時候就養過,自己還織了一條手帕來着。
香菜跟老渠正說着話,那頭錢朗罵罵咧咧的跑回來了。
“誰那麼缺德,讓我知道是誰,把他牙打掉!”
香菜笑問:“誰給你氣受了?”
錢朗雖然有點不靠譜,不過他知道上進,爲人也比較溫和,要不是真遇上事兒,也不會放這麼大的火兒。
見香菜和老渠都在,錢朗得火氣消下去了一些,把手上的一小碗漿糊和筆刷往櫃檯上一擱,就跟他們二人告起狀來。
“我出去貼招聘廣告,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東西把我一路貼的廣告都給撕了!我一回來,發現我貼的廣告單子全都沒了!”
香菜愣了一下,隨即問:“你都貼哪兒了?”
“街上的廣告牌,還有牆上。”錢朗生怕被埋怨辦事不力,特別強調了一下,“我專挑人多的地方貼!”
他沒得到褒獎也就算了,還招來香菜一記白眼。
“那你也夠缺德的。”
錢朗不明所以,覺得自己有點冤枉。
“隨處張貼小廣告,多影響市容啊!”
聽香菜這麼一說,錢朗還真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老渠一拍大腿,有些憤慨道:“我算是空白了,我說招聘廣告都貼出去兩天怎麼沒人上門呢,原來咱們貼出去的廣告都被人給撕了!”
香菜頓時覺得沒好氣,那問題是她提出來的好嗎!老渠回答她的時候還有情有理的,敢情那是在糊弄她吶!她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香菜正鬱悶呢,那邊老渠跟錢朗正合計着怎麼把那個缺德的傢伙給揪出來吊起來打呢。
好像挺好玩兒的,香菜就沒急着回家,跟着湊熱鬧去了。
老渠讓小五再謄寫幾分招聘廣告,他跟錢朗倆人一塊兒出去廣告牌那兒。
到了廣告牌那兒,錢朗負責貼廣告,老渠負責躲附近盯梢。他們倒要看看是哪個缺德的傢伙幹出的這麼缺德的事兒!
錢朗貼完廣告,裝模作樣的走遠,像是往別處去繼續貼廣告。
他一走遠,就有一個人走到廣告牌跟前來,鬼鬼祟祟的四下瞅了幾眼,擡手撕拉一下將錢朗剛貼好的招聘廣告給揭了下來藏懷裡,然後偷偷摸摸得往錢朗離開的方向去了。
錢朗正想回頭看看情況,旁邊來一個人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來人是小四,香菜的司機。
小四是來給錢朗帶話的,“林小姐讓我來跟你說,你接着把手裡的單子貼完。”
錢朗正想說貼了又被撕,根本就是無用功,但他跟小四這麼說也沒用啊——小四做不了主,做主的人是香菜。
心想香菜可能有別的用意,錢朗只好繼續默默的滿大街張貼小廣告。
本來後頭的老渠也正要衝過去把撕廣告的那小子逮住,卻被香菜給攔下了。
“你攔我幹啥?”不抓住那小子問個明白,老渠心裡不踏實。
“先別去。”香菜老謀深算道,“你沒看那小子只是個跑腿兒的麼。他撕了咱們的廣告單還收起來,說不定他一會兒會帶着廣告單去領賞。咱們在後頭跟着他,揪出背後指使他的人。”
都說薑還是老的辣,老渠看香菜這頭小姜的勁兒也不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