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家祖上幾代便是名門望族,曾雄霸一方,逐漸沒落,到了榮鞅父親那一代才又崛起,大抵也算得上是個古老家族。古老家族大都有自己的家徽,榮家的家徽是兩隻對撲的雄獅,中間是一個古老的“榮”字,大致是三角形狀。
這兩個刺客身上有榮家的家徽?
如果真如蘇利琛所說,香菜只能當笑話聽了。
榮家不會有人蠢到派出紋着自己家徽的殺手去刺殺蘇青鴻吧,這不就跟到人家去偷東西,身上還掛着“我是小偷”的牌子一樣麼。
榮鞅可能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嗎?
他傻啦?
一聽刺客身上有榮家的家徽,江映雪坐不住了,起身對蘇家的人說:“我認得榮家的家徽,他們身上紋的到底是不是榮家的家徽,我一辨就知。”
在江映雪沒上臺之前,香菜敞開了屍體的上衣,就差把褲子也給脫下來了,也沒找到什麼紋身。
見香菜真的要去扒屍體的褲子,江映雪咬了咬銀牙,說:“把屍體翻過來。”
原來紋身在背上。
一看那紋身,江映雪面色微動,暗暗鬆了口氣。
香菜則是輕笑了一聲,“哼,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紋身周圍的皮膚有些發紅,顯然是紋上去沒多久。
江映雪走到臺前,指着那具被香菜翻了個背朝天的屍體,對蘇青鴻說:“蘇老先生,刺客背上的紋身確實跟榮家的家徽十分相像,但我敢肯定是假的......”
不給她解釋的機會,蘇利琛便冷聲打斷她,“榮家的家徽你認得。我們也認得,你說是假的就是假的?你這麼說,當我們是瞎子嗎?”
“我給你一個她不會看錯的理由,”香菜慢條斯理的說,“整個滬市的人都知道她江映雪是榮記商會會長也就是榮家大當家榮鞅的女人,他們倆滾溼過多少張牀單,估計他們兩個當事人都記不清楚。”
江映雪臉上微微一紅。這一抹嬌羞爲她明豔的臉龐增添了一絲生動。
蘇利琛有些氣急敗壞。“你還真是不要臉,居然說出這麼不害臊的話!”
“我說的話跟你們蘇家做的事,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香菜嘴上毫不示弱。
江映雪斜瞄一眼屍體上的刺青。抱胸說:“榮家的家徽只能紋在榮家直系家屬身上,以外的人根本就沒資格紋家徽。紋身用的墨汁也是榮家秘製的,紋在身體上呈黑金色,而不是在這種墨藍色!”
蘇利琛當即有一種想要衝到臺上一探究竟的衝動。他看了一眼蘇青鴻喜怒不形於色的臉。生生將剛擡起一點的屁股又按了回去。
屍體上的紋身是墨藍色,並不是黑金色。
江映雪又說:“榮家的直系親屬在年小身體稍微長開一點的時候。就會被家中的長輩在背上刺上帶有族姓的家徽,這些刺客身上的紋身,明顯是不久前在紋上去的。”
她一說完,香菜便冷笑一聲。“你端着這麼大一盆屎盆子扣在我們頭上,也不嫌臭了自己的手。”
蘇利琛臉色一片鐵青。
香菜脫下手套,摔在屍體旁邊。下臺後對薄曦來勾了兩下手指,附在他耳邊交代了一些事。
薄曦來面色一緊。看看蘇家的那些人,目光透着不安。
“放心,去吧,他們不會拿我們幾個姑娘怎樣。再說——”香菜的尖下巴往演奏臺挑了一下,“那不是還有彭樂嗎。”
薄曦來眼中閃過明顯的不屑,心道彭樂就是個戰鬥力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渣渣,怎麼可能保護得了香爺她們。
香菜交代的事刻不容緩,他在心裡掂量了一番後,目光堅定的衝香菜頷了一下首,便向最昏暗的地方隱匿而去。
蘇利琛瞪了正與江映雪一起往座位處走去的香菜一眼,大聲向蘇青鴻告狀:“父親,這個丫頭本來就是在榮記做事的,肯定與榮鞅他們是一夥兒的,刺殺您的事,她肯定也有分參與。以前她都會去咱們家附近的那個公園鍛鍊,她今天清早沒出現,您就遇刺了,事情不可能這麼巧!還有,我聽思遠說,那個棺材玉枕就是她挑選的禮物。她慫恿思遠送您那樣不吉利的禮物,肯定沒安好心!”
他一隻手按在劇烈起伏的胸口處,像是氣得不輕,搞得收到棺材的不是蘇青鴻,而是他一樣。
“照蘇少爺你這麼說,我還得去你們家附近的公園,天天給你們報道了?你們家是開學堂的嗎?”香菜衝吹鬍子瞪眼的蘇利琛聳了一下雙肩,“棺材棺材,升官發財,我可是出於好心好意才選那個玉枕,你非要曲解成別的意思,我倒是想問問你了,我有什麼咒死你們家老爺子?我要真有理由,之前有那麼多機會擺在我面前,你們全家早就被我滅得一個不剩了。”
蘇利琛抖着手指着臺上的屍體,“鐵證如山,你還口出狂言。哼,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待會兒我就將你跟你口中的三位爺一起送去法辦!”
“還鐵證如山呢,別到時候你告不倒我們,自己反落一個誣陷罪。我說蘇老爺子,您就這麼由着自己的蠢兒子咋咋呼呼?”
見蘇利琛氣的不輕,做兒子的蘇思宇再怎麼不待見他這個父親,也不忍看他受外人的氣。他怒視香菜,“請你說話放尊敬點!”
香菜沒搭理他,繼續說自己的,“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顯然是有人陷害我們榮記,幕後的人是想看我們咬得兩敗俱傷,然後坐收漁翁之利。您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吃的鹽比我們走的路都多,不會看不出來這其實是一場陰謀吧。”
蘇利琛喘着粗氣,“父親,您別聽她狡辯!”
香菜冷笑,“我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還端着屎盆子不放,你有時間在這兒跟我們然糊,還不住去查到底是誰要行刺你父親,還是——”她話鋒一轉,語氣中帶着陰森森的笑意,“其實你被真兇收買了。”
蘇利琛大懼之後又是大怒,不顧蘇青鴻的臉色。當場拍案而起。對香菜暴喝一聲:“你胡說什麼!?”
“就當我是胡說,你都在這兒大放厥詞,爲什麼我就不能把屎盆子扣到你頭上?你不是要跟我誅心麼。那我就跟你論論,你爹死了,獲益最大的人不就是你麼,他老人家一死。蘇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就可以坐上蘇家家主的位置了......”
蘇利琛驚怒交加。仇視香菜時還時不時的偷覷蘇青鴻的神色,唯恐老爺子會受到這丫頭的影響,“你給我閉嘴!”
“你慌什麼,心虛了麼?就像你未必在心裡想着你爹趕緊死。這次的刺殺行動也未必是榮記安排的,不是嗎?”
蘇利琛不知是詞窮了還是真的氣的說不出話來,竟不出聲了。
蘇青鴻嚯的起身。凌厲的目光向香菜掃去,發現惹得自己兒子暴跳如雷且方寸大亂的那個丫頭優哉遊哉的抱着後腦勺靠坐在那裡。她翹起的那條腿還跟隨着現場的音樂打着拍子。
不簡單,不簡單。他早就看出這丫頭不簡單,卻沒想過她會如此不簡單!他親手栽培了幾十年的兒子,居然不是她的對手!
現在想來,她給蘇思遠挑選的那支棺材玉枕,只怕不只有“升官發財”這一種含義。她是想暗示他,有人想要他的命!
就在這時,二樓貴賓區的某個方位傳來一聲呼喝:“香爺,我不是他的對手,他往你們那邊去了!”
衆人大驚,不及反應,就見香菜翻身而起。
蘇青鴻只覺頭頂一道黑影從天降落,一股肅殺之氣直撲後背,讓他毛骨悚然,全身瞬間遍佈寒意。
香菜朝那道黑影飛奔而去,踩着椅子踏上桌一躍而起。一道尖銳的利光刺向心口,她凌空旋身,奪過這一記捶刺。
在香菜與黑影過招時,衆人方纔看清對方全身包裹在一身奇怪的黑色夜行衣中,戴着面罩只露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在外頭。他就像是個殺人機器一般,無聲無息,也毫無感情。
此刻,他手中拿着一支黑色的苦無,下手頗爲狠毒。在捶刺香菜失利後,他反手一扭,將苦無變換了方向,對着香菜的腰腹刺去。
香菜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單手一擋,另一手比作刀狀砍到黑衣殺手的肘關節處。對方頓覺整條手臂陷入麻痹狀態,手上不由得稍稍一鬆,苦無竟然被香菜奪了去。
見此情形,蘇利琛英勇的跳出來,將蘇青鴻擋在了身後,對左右的保鏢大喊大叫起來,“你們還愣着幹什麼,趕緊開槍呀!”
這時,蘇思遠冷不丁說了一句,“大伯就不怕誤傷了香菜嗎,還是你想殺人滅口?”
看到蘇思遠撲朔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蘇利琛心臟狠狠一抖,強作鎮定的質問:“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
蘇青鴻的一聲命令打斷了蘇思遠的解釋,“活捉他!”
老爺子下令,誰敢不從?
但是,一看香菜與黑衣殺手打鬥完全不落下風,保鏢們覺得根本就沒有他們幫手的餘地。此刻上去,反而會打亂香菜的招式,給那黑衣殺手製造逃跑的機會。
黑衣殺人見佔不到便宜,不知從哪兒掏出兩枚圓彈,就要往地上擲去。
香菜迅疾如風,橫掃打彎對方後腰的同時,擡手撩起那支從對方手上奪過來的黑色苦無向他的手臂上刺去。
噗噗,兩聲輕響幾乎同時響起,鋒利且尖銳的苦無刺進血肉中又被快速拔出。
黑衣殺手不是第一次在香菜手上吃虧,卻是在第一次在她手上見血。他似感覺不到疼痛,憤憤的向蘇青鴻方向看了一眼,當下萌生了退意,接着跳離兩步,將手上的兩枚圓彈往地上砸去。
香菜察覺到他的心思,冷聲道:“哼,想要脫身。沒那麼容易!”
她輕叱一聲,緊粘過去,一個旋踢擊中黑衣殺手落下的手。他的手受到重創,手上的兩枚圓彈飛了出去,他點腳就要追去,側身卻結結實實捱了香菜接下來的一個旋踢。
黑衣殺手穩不住身子,撞倒在桌子上。飛出去的那兩枚圓彈在他眼前不遠處爆開。一陣五光十色的火花過後。周圍瀰漫了一片濃滾滾的白色煙霧。
那兩枚圓彈,原來是煙霧彈。
黑衣殺手自知難以脫身,瞬起殉身之心。
香菜眼尖。看到他面罩底下嘴部有了動作,眼疾手快的一巴掌朝他的腦袋拍去。
黑衣殺手被這一巴掌拍得暈頭轉向,半點兒沒有反抗的餘地。
“想死,也沒那麼容易!”
香菜一手將他的腦袋扣在桌上。另一手反手一握,將苦無向下刺去。
手起刀落。苦無貼着黑衣殺手的臉,刺破了他的面部,從他的嘴中橫穿過去,尖端死死釘在了桌子上。制止了他含毒自殺的企圖,
逃不了也死不成,黑衣殺手似乎在此之前還從老沒遇過這麼憋屈的事。此刻他不能張嘴說話,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咆哮的聲音。
“八嘎呀路!八嘎呀路!”
蘇思遠聽清後不由一驚。忙轉臉對蘇青鴻道:“爺爺,是日本人!”
不用蘇思遠報告,也不需要聽黑衣殺手發聲,蘇青鴻也能從對方那鬼魅的身後和所用的武器、道具判斷的出那是一名日本忍者,而從香菜更高一籌的身手中判斷的出,這丫頭說能找機會滅他全家的話絕不是大話!
蘇青鴻給離他最近的一名保鏢打了個眼色。後者得到暗示後,過去和香菜交接。
香菜將黑衣殺手交到保鏢手上,對目瞪口呆的蘇利琛嗤笑一聲,爾後對蘇青鴻道:“蘇大老爺,聽說您要接任滬市商會總會長,這個奸細就當是我們榮記給你送的其中一份大禮。我們榮記很大方也很大度,你今兒來給我們百悅門這麼大一個晦氣,我們就不計較了。”
蘇青鴻不明,“你怎麼知道有奸細在場?”
“他八成是個探子,躲在這裡看看你們蘇家跟我們榮記到底有沒有互相撕咬起來。一開始他將身上的氣息掩飾的很好,我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在我和江映雪驗過臺上的那兩具屍體後,他大概是發現我們雙方很快解開誤會,便有點按捺不住了,不小心暴露了殺氣。我這個人對殺氣就是那麼敏感——”香菜有些小得意,微微上揚的脣角掛着一絲譏誚,“我倒是想問問你們,在把臺上那兩具屍體擡來百悅門之前,你們好好驗過嗎。你們剌開他們的肚子,說不定從他們的胃裡還能找到沒消化的壽司呢。如果你們真要解剖,請你們把屍體帶回去,別髒了我們百悅門的地方。記得脫了他們的鞋子跟襪子,看看他們的腳——”
日本人習慣穿木屐,大母腳趾和食趾將木屐的鞋帶夾在中間,長年累月後肯定會留下很明顯的痕跡,中間的縫隙會比不常穿木屐的人的腳趾縫寬鬆。
蘇青鴻深深看香菜一眼,心中又是激賞又是惋惜。如果他蘇青鴻的親孩兒中有一個像香菜這樣的人物,偌大的家族,他還何須發愁。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蘇青鴻心中真正感慨的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赫赫有名的蘇家,臉一個小丫頭都鬥不過,何談去跟榮記三佬交鋒?
真是後生可畏啊!
帶着一張冰冷的面孔出了百悅門,蘇青鴻負手寒聲問蘇利琛,“知道自己差在哪兒嗎?”
蘇利琛垂着腦袋,像極了喪家犬。
蘇青鴻心中一軟,又有些恨鐵不成鋼,“以後不要只知道嘴上逞能,行動之前要先用腦子好好想清楚!”
“父親說的是,往後我一定三思而後行!”蘇利琛表面上一副很受教的模樣,心中卻是不甘心。
待蘇家的人離去,香菜吩咐薄曦來,“給舞臺消消毒,別把晦氣帶給百悅門的姐妹。”
蘇家的人一走,何韶晴終於忍不住,跑到香菜跟前,問:“剛纔那會兒,你爲什麼不讓我說行刺蘇老爺的殺手是空知秋指使的。”
這妹子蠢的實在可以。
香菜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指着坐着不動的江映雪,“你看看她看你什麼眼神兒。”
何韶晴從江映雪的眼中看到了輕蔑與不屑,但是這個女人不是一直都是拿這種眼神看人的麼。
見她這麼不開竅,香菜輕嘆一聲,“那我問你,你憑什麼說那些人是空知秋指使的?爲什麼不是空知春空知夏空知冬指使的?”
何韶晴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反駁的話。
她唯一能拿出的證據就是她對空知秋用了讀心術。
“蠢成這樣,我真羨慕你。”
何韶晴惱羞成怒,跺着腳朝香菜發火,“你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我是真心很羨慕你。”
“你......”
“別煩我,我已經很累了。”
深深的疲憊席捲而來,香菜重重坐到椅子上,用手遮擋住緊擰的眉頭。
空知秋果然是個可怕的對手,他讓人假扮榮家的人向蘇青鴻行刺,能得手最好,刺殺不成後反能挑起蘇、榮兩家的矛盾。有蘇青桓與榮天的事在先,兩家的關係本來就很微妙,要不是她快速有效的擋住了這一步棋,難以想象蘇家和榮記的關係會惡化到什麼程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