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今夜不同尋常。
十里洋場,燈紅酒綠,成片喧鬧。
明燈與星光映照不到的寂靜街角,唯有慘白的月光遺漏。
忽然之間,兩道強光驟然闖入,伴隨着嗡嗡聲,一輛軍用的小吉普緩緩穿行而過,最終停在了路邊的一棵柳樹下。
剛抽芽的柳條被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嚇得隨颯颯夜風不安拂動,搖曳的身姿似在抗拒樹陰下的龐然大物。
車子熄火,車燈忽滅,周圍陷入一片陰暗。
燕鬆趴在方向盤上,縮頭縮腦的透過擋風玻璃觀望着對面不遠處明晃晃的街道。
對面不遠處,是一條三岔路口街道,呈彈弓形狀。
一座頗爲前衛的近現代建築盤踞在兩個岔口之間,佔地面積足有大半個足球場那麼寬敞,樓頂高聳伴有捅破之勢。
整個建築雖然向外散發着濃重的鋼筋水泥氣息,卻是獨樹一幟,別具一格。建築呈扇形,正面是個拱形,背面是個弧形,似一張射月彎弓,華麗又強勁。
建築之上架着數道五彩燈柱,燈柱圍成一個矩形,將“百悅門”三個明晃晃的大字圍攏在中央,形成了一道光彩奪目且不失磅礴大氣的招牌。
這便是百悅門,滬市最著名的綜合性娛樂場所!
燈光如練,霓虹輝煌,蔚爲壯觀。晃眼的燈火併不能讓人十分看清百悅門的本色,卻讓人覺得它放佛就是被籠罩在夜色中的那顆最爲閃亮的明珠,亮麗的令人目眩神迷。
百悅門門前附近的街邊停了不少輛豪車,將猶如過江之鯽的黃包車遠遠排擠在外。
今夜,百悅門似乎分外熱鬧。
要去百悅門偷東西的人是香菜,燕鬆卻跟做賊似的,恨不得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腦袋都不敢擡起來。
察覺到不對勁兒的阿芸,小心翼翼的問燕鬆,“燕大哥,怎麼辦?”
她嗓子好的時候,在百悅門上班,從沒見過有哪一天晚上,百悅門門前被豪車圍堵得水泄不通。
“你們現在這兒待着,我去打聽打聽。”說完,燕松下車,往百悅門方向而去。
他在百悅門門前徘徊了一陣,隨後往街邊扎堆的黃包車跟前去,與一個車伕搭訕起來。
燕鬆一走,車上陷入沉默。
阿芸率先打破尷尬的氣氛,“香菜姑娘,這次真的要麻煩你了。”
事情稍微有了一點兒變化,阿芸整個人都緊張起來,敢情她之前一直以爲這只是偷個東西那麼簡單?
是誰說百悅門是榮記商會的地盤,這地方輕易進出不得,這地方的人是輕易得罪不起的?
意圖不軌的人進這樣的地方,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香菜不會跟阿芸矯情,畢竟這件事過後,她纔是最大的受益者。
不過,阿芸這個女人是個最大的隱患。
萬一事情敗露了,只怕她會過河拆橋,把香菜和燕鬆都給出賣掉!
察覺到香菜瞥來的目光中帶着幾分不善和危險,阿芸不禁心頭咯噔一跳,屏住呼吸道:“香菜姑娘,怎麼了嗎?”
香菜收回目光,沉聲道:“沒事。”
……但願是她多慮吧!
不多久之後,燕鬆給香菜和阿芸帶回了消息。
重新回到車上,他一臉凝重的告訴香菜和阿芸,“事情不妙啊,豐順大百貨的楊老闆今天晚上把百悅門整個場子都給包下來了,沒有請帖進不去!”
“不試試怎麼知道!”香菜可不是那種輕易就臨陣退縮的人。
這一票要是乾的不漂亮,找到林四海後捲鋪蓋回老家,要等到何時纔有指望?
香菜下車時卻聽燕鬆慌慌張張阻攔的聲音:“你可別亂來!”
她對燕鬆的話置若罔聞,擡頭、挺胸、收腹、翹着屁股,邁着風騷的模特步,扭着胯往百悅門而去。
燕鬆以手遮眼,表示現在香菜逼範兒十足的模樣已經到了讓人不忍直視的地步了。
燕鬆和阿芸一同下車,悄悄地跟在香菜後頭。
到了百悅門門口,不出意外,香菜果然被攔下了。
兩個身穿上粉下白禮服的男士跟門神一樣,分立百悅門大門左右。
一人伸出左胳膊,一人伸出右胳膊,兩條胳膊呈交叉形狀,擋在香菜身前,讓她不能往前再邁一步。
這兩人頗有禮貌,其中一人很客氣道:“小姐,由於豐順大百貨的楊老闆包場,今晚我們百悅門不對外開放。您有楊老闆的請帖才能進去——”
這意思不就是讓香菜出示請帖麼,那玩意兒,香菜還真沒有!
香菜咬着嘴脣,身子一擺一扭,同時右腳向後翹起,又狠狠跺在臺階上,她一副又急又惱又嬌羞的模樣。
捏着蘭花指,將這兩個一頭霧水的門神挨個兒指了一遍,嬌滴滴的怒斥道:“你們兩個就會欺負新來的,回頭人家就告訴二爺,讓他來好好收拾你們!”
倆門神面面相覷,再仔細打量香菜,發現這姑娘表面上雖然矯情做作了一些,不過模樣還算有姿有色……
“你是新來的歌女?”一門神禁不住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香菜繼續裝逼……演戲,捏着嗓門細聲細氣,“害人家遲到,你們小心着點兒!”
倆門神趕緊分開,躬着身子將香菜請了進去。
倆人望着香菜大搖大擺的背影,心中的疑惑尚還沒塵埃落定,不約而同又聞到了一股芳蹤的氣息。
倆人回頭一望,見一粉襖花裙模樣玲瓏剔透的姑娘拾階而來,每行一步都好似神聖不可侵犯的仙女下凡,步步生蓮,娉婷婀娜,妙不可言。
兩人臉上同時泛起一陣紅暈,忙變得恭恭敬敬,“阿芸姑娘——”
步到他們二人中央,阿芸略微駐足,微笑着點頭,向他們致意,並不着痕跡的回頭望了一眼在臺階下急得抓耳撓腮的燕鬆。
香菜依靠賣弄風騷,成功進入了百悅門。阿芸本身就是百悅門旗下得歌女,來去百悅門還不是跟進出自己家一樣自如!
望着她們沒入百悅門大門的背影,燕鬆淒涼悲催的孤身立在冰涼得夜風中,那叫一個欲哭無淚!
難得颳了鬍子,換了新衣裳,卻沒機會在百悅門浪一回,他何必到這兒來啊啊啊……
就在燕鬆抱頭蹲在地上,內心咆哮不止的時候,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燕鬆擡臉一看,百悅門的大堂經理薄曦來正俯着身彎着腰張着一雙大眼睛好奇的望着他。
“這不是燕大探長麼,你怎麼蹲這兒啊!”
“我——”燕鬆有種有口難言的感覺,他苦笑着道,“我就是經過,經過,哈哈——”
百悅門的大堂經理薄曦來,閱人無數練就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也算是精明能幹的老油條了,怎會看不出燕鬆的窘迫和難堪。
薄曦來倒也不戳破,反而哥倆好似的拍着燕鬆的肩膀,盛情之意讓人難以招架,“燕探長,賞個臉,進去喝杯酒吧!”
燕鬆受寵若驚。
他沒聽錯吧?
“難得燕探長公務繁忙還抽空來我們百悅門,”薄曦來說這話等於是在給燕鬆臺階下,同時也是紅果果的在打他的臉呀,“我們二爺吩咐過了,我們百悅門,隨時歡迎燕探長來!”
燕鬆忙裝孫子,一個勁兒得口頭上感謝二爺,“謝二爺,二爺真是太大方了,那以後我就不客氣了——”
薄曦來臉上得笑容有那麼一瞬間的凝固,隨即加重的手上的力道拍着燕鬆的肩膀,“歡迎歡迎——”
——你小子還是客氣點兒吧!
燕鬆裝作一副不懂不懂的傻樣,“謝二爺,也謝謝薄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