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生了一場小病,香菜愣是被藤彥堂摁在牀上躺了兩天,她沒有被病痛折磨到,反而被藤彥堂“折磨”得夠嗆——甜的她骨頭都要酥了,暖到她心都要化了。
她病全好,才被允許出門。
距離服裝秀就剩寥寥幾日,她不在的這兩天,基本工作都已佈置妥當。她讓百鳳調查的事,也有了結果。她也從百鳳口中更加詳細得了解到蘇利文出事當天發生的具體情形——
那日蘇利文來儲繡坊找香菜,百鳳瞧他形色倉皇,於是留了個心眼,在他走後尾隨了上去。
出了興榮道,百鳳見他上了一輛黃包車,她也攔了一輛車跟了上去,一路往龍城的東頭去。
大約過了一二十分鐘,蘇利文乘坐的那輛黃包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一輛汽車毫無預兆得從旁邊的那條路疾馳而來,直衝向蘇利文坐得那輛黃包車,那架勢是要連黃包車帶人一塊兒撞。
車伕是個眼疾腿快的見情況不對,腳尖一擦地,加速往前衝。不過他還是慢了一些,汽車的車頭直接撞到了黃包車的車尾。
巨大的衝擊力將蘇利文連人帶車一塊兒撞飛了出去,所幸那車伕躲過了一劫。黃包車的車把手前沒有橫槓,車子從他手上飛出去的時候,他只受到了一些波及,原地打了幾個旋兒後,看到自己的車被撞得稀巴爛,車上的客人不知是生是死,他嚇得癱在地上。
而肇事的車輛在行完兇後揚長而去,絲毫沒有減速的趨勢。
百鳳聯絡了最近的大聯盟的據點,叫人把受傷的蘇利文帶走。大街上那麼多雙眼睛,她做這一切的時候並沒能避人耳目,不過好在沒人認得她……
如今蘇利文在大聯盟接受治療,傷勢已無大礙,行動力還沒有恢復。
香菜還沒翻開看她讓百鳳查的東西,聽到“叩叩”的敲門上。她將資料壓在設計稿下,給百鳳遞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前去開門。
來的是葉成宗。
葉成宗看上去有些緊張、憔悴,爲了籌辦服裝秀,連日來神經一直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還有家族中人的步步緊逼,來自各個方面的壓力終於在他身上提現出來,彷彿在一夕之間磨平了這個年輕人的棱角。
“有事?”香菜問他。
葉成宗神色吞吐,支吾道:“昨天……昨天有巡捕來我們家詢問蘇先生的下落……我爹因爲你……因爲錦繡布行和蘇先生結怨,巡捕將我爹列入了綁架蘇先生的嫌疑人名單,我……我想……我敢保證綁架蘇先生的事不是我爹做的!”
香菜挑挑眉,“這種話,你跟我說沒用。你來跟我說這種話,不管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你爹的意思,我都要告訴你,你爹就是平日裡虧心事做的太多,巡捕找上你家你爹就嚇得不成樣子。既然不是你爹做的,把話跟巡捕說清楚,配合他們調查就行了。”
葉成宗覺得奇怪,蘇利文出事,他怎麼就沒從香菜身上看到一點緊張感……
這裡頭,有太多事值得深究了。
葉成宗忍着問出口的衝動,既然跟他葉家無關,他只要做好分內之事,沒必要多管這等閒事。
見他臉上一片愁雲慘淡,香菜輕聲嘆息說:“服裝秀的事,你不需要有壓力。我將你設計的服裝安排在壓軸出場展出,是看中你設計的那幾款國風洛麗塔服裝在市場上的潛力。當然——”她挑了下眉,目光狡黠,“也是爲了打擊你父親。”
聽到這麼直白的話,葉成宗感覺自己彷彿受到了成噸的傷害,那種欲哭無淚的心情,實在難以用言語表達出來。
葉家一大部分人以葉一品爲首,跟錦繡布行不對頭。因爲他進香菜的工作室的關係,他在葉家成了衆矢之的。
一個是他的伯樂,一個是他的父親,這叫他如何取捨?
葉成宗走後,百鳳忍不住問香菜:“你也知道葉家跟咱們不對付,幹嘛非要把葉成宗留在身邊?”
香菜重新將百鳳整理的資料從設計稿底下拿出來,擡眼看了一下門口葉成宗離去的方向,恍然間想到了葉成宗來應聘那日的情形,不禁搖頭失笑。
“與其說我留他,倒不如說他賴在咱們這裡。”香菜接着給沒大聽明白的百鳳解釋道,“葉成宗是葉一品跟小老婆生的,他想要繼承葉家的家業,那只有等到排在他前頭的人都死了。像葉家那樣傳統的家族,只有嫡子纔有繼承權,一向都是傳嫡不傳長。他的大哥葉成風是葉家的嫡子又是葉家的長子,將來葉家的家業都會落到葉成風手裡。你覺得他大哥會把手裡的蛋糕分出去嗎?”
見百鳳露出不以爲然的神色,香菜又說:“顯然是不可能的。等葉成風繼承了家業,他的弟弟妹妹豆漿回事他手底下的兵。可葉成宗這人心裡有些傲氣,他不想被他大哥猜到家底下如螻蟻般苟延殘喘,他想當將——不過現在他還沒有那個能力和實力。咱們的工作室對他來說是個能磨鍊出真才實學的好地方,也是避風港……”
“避風港?”百鳳又不懂了。
“以前葉一品沒把他這個排行老四的兒子當一回事,如今葉成宗在咱們工作室大展身手,展現出了他在設計上的天賦,葉一品恐怕悔得腸子都青了。恐怕他沒少讓他兒子離開咱們工作室回葉家去。
葉成宗要是回葉家幫忙,八成會讓葉家的人詬病,說他覬覦葉家的家業。他一旦回去,就會激化他葉家的家族矛盾。他在葉家孤立無援,要是回去了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恐怕他已經預料到了。”
說着,香菜輕嘆了一聲,頗爲感慨道:“不過葉家跟蘇家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她翻開資料,看到上面圖文並茂的內容,臉色越來越凝重。她目光微微冷凝,專注的翻看着資料上的圖片——這份資料是首飾合集。
又像是一份賬簿。
上面的記錄的首飾,其中有一部分她還見過。
上回藤家的老太太給她看的那盒首飾中的絕大部分,包括老太太戴的水沫玉銀鐲,和她戴的翡翠籽銀鏈,都在這本合集裡頭。
皇室、豪門、有錢人家的珠寶首飾,尤其是那些名貴的首飾,都是要記錄在冊的,而她手邊上的這本合集上的首飾都是“燕家”所有。
燕家……會不會是她知道的那個燕家?
她注意到一點,合集上的水沫玉銀鐲本是一對,而她分明記得奶奶只帶了其中一隻在手腕上,那另一隻水沫玉銀鐲在哪兒?
或者說,老太太有那麼多名貴漂亮的首飾,她爲什麼偏偏將遺失了一半的鐲子戴在手上?
燕家,八成就是她知道的那個燕家了。
難怪前兩日在百悅門,燕鬆看到她手上戴的翡翠籽銀鏈時,會那麼緊張了……
老太太怎麼會有那麼多屬於燕家的首飾?
雖然老太太說過香菜手上戴的這串翡翠籽銀鏈是她年輕時候從大戶人家偷的,可香菜不相信——她不相信他們家老太太會做那等讓人不齒的雞鳴狗盜之事,也不相信她老人家會把一個偷來的贓物送給她這麼可愛的孫媳婦兒……那樣的話,也未免太沒有誠意了。
除非……老太太是燕家的人。
燕鬆見過老太太,既沒認出老太太,那應該就是在他還沒出生以前,老太太就跟燕家脫離關係了……
“咳咳!”
百鳳劇烈咳嗽的聲音,將失神的香菜喚醒。
香菜回過神來,擡眼見百鳳的目光頻頻投向辦公室門口方向,似乎在努力的向她暗示什麼。
聽到皮鞋得鞋跟叩在木質地板上的腳步聲,香菜反應過來,連忙將首飾合集壓在了設計稿下。
須臾之後,藤彥堂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剛走到門口,就察覺到辦公室內有一絲微妙的氣氛。
他發現香菜與百鳳都定定的看着他,似乎對他的出現一點兒也不意外。
在藤彥堂進來後,百鳳很識趣的退了出去。
藤彥堂注意到百鳳今日得舉止有些不同以往——以往他們二人見面,百鳳總會平白無故的給他甩幾個眼刀子,而今天,百鳳非但沒有給他臉色看,也沒用對他不屑一顧,整個人似乎心不在焉的。
“她怎麼了?”藤彥堂問香菜。
“蘇利文傷得不輕。”
香菜的回答,在藤彥堂聽來,有些驢脣不對馬嘴。
“蘇利文受傷,跟她有什麼關係?”
香菜支着臉看着他,好似盪漾着清波的一對眸子裡盈滿了濃濃的笑意,用不正經的口氣說着正經的話,“我病了,你都知道心疼我。蘇利文受傷了,百鳳就不能心疼啦?”
有時候藤彥堂真的不能理解,這丫頭怎麼能將情情愛愛的話掛在嘴邊,難道她就不能矜持一點嗎?難道她就不能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將她心中的感情表現出來嗎?
愛,有時候不是說出來的,是做出來的。
香菜興致勃勃的將百鳳和蘇利文事八卦給藤彥堂,而藤彥堂對那二人的八卦沒多大興趣,倒是覺得香菜聊八卦的樣子挺精神的,就沒忍心打斷她。
香菜越說越起勁兒,越說越興奮,激動得臉蛋紅撲撲的。
藤彥堂以爲她有發燒了,胸口一緊,繞過辦公桌几步走到跟前,霸道強橫的將手探到香菜的額頭上——溫度正常,他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香菜心中一暖,嚴重的笑意更盛了。這個男人緊張她的樣子,能把她的心都給融化了。
香菜起身把位置讓給他,而她則坐到藤彥堂腿上,依偎在他懷中,柔聲問:“還不到中午吃飯的點兒,你怎麼來這麼早?”
“還不是奶奶吵着讓我把她帶過來。”藤彥堂的聲音很輕,有些幽怨也有些無奈。
今天藤彥堂在家,老太太也就沒跟香菜一塊兒來儲繡坊了。
美人在懷,他又不是柳下惠,心中豈能不蠢蠢欲動?
藤彥堂迫使自己將注意力從香菜一張一合的雙脣上轉移開,當他看到桌上的設計稿,目光亮了一下,其中的溫度卻降了一些。
“這是你新畫的設計稿?”
香菜不由得緊張起來,那設計稿底下就是燕家的首飾合集!要是被藤彥堂發現了怎麼辦?
她心中沒有抱一絲僥倖,她都清楚老太太有哪些首飾,做老太太孫子這麼多年的藤彥堂又豈會不清楚?
香菜想要阻止他,卻覺得自己這樣做未免顯得欲蓋彌彰了,會更讓他起疑。
香菜突然變得安靜下來,藤彥堂的注意力又放回到她身上。
見她若有所思又隱隱焦慮,藤彥堂眉頭輕蹙起,輕柔的聲音彷彿能將堅冰化開,“怎麼了?”
香菜出神的望着他,在想要不要將首飾的事告訴他。
“如果我跟奶奶同時掉進水裡,你會先救誰?”
“……”
雖然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他怎麼感覺從香菜嘴裡說出來有那麼一種滑稽的味道呢……
香菜從藤彥堂的神情中沒有看到掙扎猶疑,也沒用看到難以取捨,看到的最清晰的是認真堅定。
“我不會讓你跟奶奶掉進水裡的,這個假設不成立。”
“那我公公婆婆的死,你查的怎麼樣了?”
“會不會聊天?”不知道那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嗎……
藤彥堂也知道,自己要是無法從傷痛中走出來,那他想治好狂躁症的希望就很渺茫,跟香菜發生關係的時候恐怕也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到時候傷得不僅僅是他。
香菜將雙手環在胸前,明明可以正視藤彥堂,卻偏偏要拿斜眼看人家,“你是打算讓我守一輩子活寡嗎?”
“怎麼說話呢你!”藤彥堂在她腿上擰了一下,以示懲罰。他將香菜的手按在自己的襠部。
很快,香菜就感覺到了他的生龍活虎。她老臉一紅,想把手抽回來,卻被死死按住。
香菜又羞又怒,不敢與他灼灼的目光對視。她用另一隻手推了一下耍流/氓的某人,怒嗔道:“大白天的,幹什麼呢你!”
“爲夫在向你證明,它不僅有能力還很有實力。”
“去你的,討厭!”
在打情罵俏中,香菜總算是將藤彥堂的目光轉移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