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接任?!”香菜立馬發出的否定的聲音,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會走馬上任的。“他們的手段,我還不知道麼,今天低三下四好聲好氣得求着我,明天我一答應,你信不信他們立馬就換一張臉對我——
只要我一接任廠長,那些所謂上頭的人立即就會給我定一個額度,這個月廠子的盈利要是沒有達到那個額度,那好,沒達到的那部分自己想辦法補!”
寧心驚呼:“天啊,他們也太不要臉了吧!”
“這就是壓榨!”
寧心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果斷不能答應!”
這沒心沒肺的丫頭果斷是忘了不答應的後果也很嚴重。
這時候香菜也沒考慮那麼多,反正走一步算一步。
戴司長這次回去後,肯定是要和警政司的段司長惡鬥一番的。他們鬥來鬥去的這段時間,香菜算是有了喘息的餘地。至少這段時間,她不用擔心警政司那邊再給她壓力。
不過,就算警政司那邊再給壓力,她也不怕,反正經貿司那邊只要沒有改變任命她的主意,就會幫她打擊報復警政司的。
榮鞅本來是想幫香菜解決麻煩的,結果發現自己竟沒有派上用場,突然覺得有些挫敗感。
他就在想,家裡有個這麼精明的小媳婦兒,難道藤彥堂就沒有一丁點兒覺得男人的尊嚴被打擊到的感覺嗎……
他正哭笑不得時,忽然想起今早送榮柯去學堂時,他們兄弟倆在車上的一番對話。
當時榮鞅說將他送去學堂後,就拐去藤家。
榮柯就問他去藤家幹嘛。
榮鞅心裡揣着疑問,那時沒搞明白戴司長要去藤家意欲何爲,鬼使神差的就跟榮柯說起了這事兒。
榮柯稍微瞭解了一下戴司長那人的背景,就說樹大招風唄,說什麼經貿司肯定又是在打錦繡布行的主意了。
雖然事情的結果跟榮柯當時的猜測有點兒出入,可榮鞅細細一琢磨,覺得榮柯比自己還通透許多,是個做生意的料兒。
榮柯現在年紀還小,而榮鞅心中就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想讓阿柯接觸一下榮記的生意,你覺得如何?”
榮鞅這麼問她時,香菜一臉懵逼。
“你問我,還不如問他本人的意願呢。”香菜說。
香菜隱約記得,她把榮柯交到榮鞅手上的時候,就稍微提過,可以讓榮柯早點接觸榮家的生意。
眼下看來,榮鞅對她說過的“早”,有點兒誤解啊。
榮柯纔多大一點兒,還是個小毛孩兒好麼!
榮鞅想讓榮柯這麼早接觸生意上的事情,這不是在毀人童年的節奏嗎?
香菜心裡是一萬個不同意,卻沒有表現出來。她不是榮柯本人,可幫他做不了這個主。如果榮柯自己願意,她也攔不住。
榮鞅說:“阿柯不大喜歡我們爲他安排的一些事,他比較聽你的話。”
香菜動了動鼻子,“你想讓他聽你的話,得先讓他服你才行。”
榮鞅感覺自己身邊各個都是難伺候的主兒,老的老的難伺候,大的大的難伺候,小的小的也難伺候的緊,包括他自己也是——
其他人就不用說了,他身邊難伺候的小的就那麼一個,指的自然就是他那同父異母的弟弟榮柯。
榮鞅是家中獨子,偶爾也會羨慕別人家相處和睦的兄弟姐妹,真當有了個弟弟,他才知道“哥哥”這個角色有多麼難扮演。尤其是他這個當哥哥的,還要在榮柯面前兼顧爹孃的角色。
每當他要進入角色的時候,就會頭疼的發現,榮柯對他這個哥哥敬重是敬重,卻不親暱。但是榮柯對香菜不同——
每當提起香菜時,榮柯嘴上總是師父長師父短的,師父說什麼都是對的,整張小臉兒終於散發出與他年齡相符的稚嫩氣息來。
榮鞅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
他想要向香菜取取經,畢竟香菜是唯一能讓榮柯服服帖帖的人。
“想讓他聽話,先讓他服我?”榮鞅細細琢磨着香菜的話,始終是稀裡糊塗的。他虛心的向香菜請教,“那我要怎麼做?”
“用你的智慧和暴力,讓他折服!”
榮鞅有點瞠目結舌,“你這意思是,他不聽話,我就打他屁股?”
現在不是沒有這樣的教育方式,但榮鞅卻不推崇這種棍棒式的教育方式。
“你想什麼呢!”香菜給他丟了一記白眼。她覺得自己剛纔說的那句話挺有道理的,怎麼就遭榮鞅這般無解了呢?“我這麼跟你說吧,現在的小孩子大都懷有英雄情結。品質優秀,武智超羣,勇敢無私,令人敬佩——這就是英雄!”
看香菜沾沾自喜的模樣,榮鞅怎麼都覺得她這是在變相的誇自己。
見過厚臉皮的,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
榮鞅突然說起榮柯,香菜覺得奇怪,不禁問道:“是不是阿柯不聽話了?”
榮鞅搖搖頭,說:“他很懂事。”
見榮鞅一副頭疼狀,香菜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懂事還不好?你就知足吧!”說到這,她不由自主將手放到小腹上,面目浮現出母性的光輝。“將來我跟彥堂的孩子能有阿柯一半懂事就好了。”
目光掠過香菜隆起的小腹,榮鞅的神情恍惚了一下,須臾後院苦笑着說:“阿柯就是太懂事了。除了和族奶奶犟嘴外,他其他地方都很讓人省心。”
“阿柯和族奶奶吵架啦?”香菜眨眨眼。
榮鞅頭疼道:“族奶奶很疼愛阿柯,幾乎把阿柯寵到骨子裡,但是不管族奶奶怎麼對阿柯好,那孩子就是不領情……”
香菜想了想,很快就明白其中緣由。
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們家族奶奶對我有很大的意見,接阿柯回家那會兒,她八成是在那孩子面前說我什麼,被記恨上了。這你得跟阿柯好好聊聊,可不能讓他這樣對長輩。
這也怪我——我有一樣,阿柯他學一樣。我曾經對族奶奶不待見,他肯定是受我影響了。”
榮鞅點頭,聽香菜又說:
“要不你改天把他帶我這兒來,我好好與他說說。”
榮鞅想了想,說:“不用這麼麻煩。”
既然知道了原因,他就知道該怎麼對症下藥了。他要是把榮柯帶到香菜這兒來,讓香菜教訓一頓,很容易讓那孩子想多——榮柯心思敏感的很,說不定會以爲他哥哥不滿他的某些表現,又約束不了他,就跑到香菜面前告狀來了。
這讓榮柯怎能不對他心生芥蒂?
榮鞅覺得開誠佈公的跟榮柯好好聊一聊,親兄弟之間沒有什麼話是不可以說的。
又聊了一些家常,榮鞅說起生意上的事。
“我聽說你們錦繡布行最近在對外收購布頭?”
要是別人問起,香菜保持諱莫如深的態度,既然是榮鞅問起,她沒有隱瞞的打算。
她說道:“以前我不是用布頭做了很多東西麼——就我跟彥堂那房裡的地毯,掛毯……還有這大廳裡沙發上的坐墊,桌上墊茶杯的,都是我用收來的布頭做的,是不是美觀又實用。”
榮鞅不得不承認,香菜有一雙巧手。
“我就想多收些布頭,做點兒小玩意兒……”香菜忽然低嘆一聲,幽幽道,“前段時間,麥凱找我聊了一下眼下的經濟形勢,現在很多失業的工人都找不到工作,可能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吧,很多人都涌去了新華織染廠那邊去找活兒。
新華織染廠那邊不缺人手,麥凱將他們拒之門外,但也可憐那些失業的工人,就找我來商量看看有沒有辦法可以解決眼下的困境。
我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只能再錦繡布行原來產業的基礎上再建立一些新的產業鏈,這也只能吸收一小部分的勞動力……”
榮鞅算是一點即通,“你說的新的產業鏈,就是回收利用那些布頭?”
但是他有點不信香菜能以此賺到錢,總覺得她這回要虧大發了。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心思,香菜解釋說:“你可別小看了布頭,用布頭做出來的一些東西,還是上得了檯面的。我那布頭變廢爲寶的計劃,已經在運作了。這兩天我就在忙這件事,過不了多久,你們就能看到成果了。”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香菜知道只要自己開口,榮鞅一定會義不容辭,但是她一樣知道,榮記商會也有難處。
“我這裡,你就不用操心了。”香菜衝榮鞅笑了笑,接着又道:“你們榮記的新商場很快就要建好了,你可得好好把關,別出岔子了。”
香菜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神色變得稍稍凝重起來。
她道:“對了,榮記現在是不是也有做日貨的生意?”
“涉及日貨的生意只有一點。”
跟青龍商會比起來,榮記商會在做的日貨生意只有那麼一丟丟。
香菜點頭表示理解,“如果不影響大局的話,暫時還是把日貨生意給撤了吧。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抵制日貨的呼聲會很高,別到時候那些遊行的隊伍砸了你們榮記做日貨的鋪子。”
榮鞅略微一驚。
外界抵制日貨的聲音,一直都有,算不得什麼稀奇的事情。
可他聽香菜這意思,事情會演變到很嚴重的地步。
還有一點讓他很吃驚,如果事情真的會演變成像香菜說話的口氣一樣嚴重,那他爲什麼到現在也沒有得到一點風聲?
“還會有遊行的隊伍?你又在搞什麼?”榮鞅只能想到是香菜又有什麼秘密行動。
她是故意在放大“抵制日貨”的聲音。
香菜眉頭輕擰,臉色微凝,“一直以來,我們都拿青龍商會沒辦法,跟他們來硬的不行,來軟的也不行,想來想去,也只能用借刀殺人的辦法打擊他們。
青龍商會是親日派,旗下應該做了不少日貨生意。這次厲行抵制日貨的呼聲一旦高漲起來,青龍商會的生意勢必會受到重創,就算不能將之斬草除根,也能搓搓王世堯的銳氣。”
榮鞅簡直要拍案叫絕了,“這倒是個好主意。”
能打擊到青龍商會,他們這邊還可以不費一兵一卒!這法子實在是妙極!
香菜又說:“你跟經貿司的關係比較緊密,可能不大知道滬市總工會的事。有麥凱這個滬市商會代理會長在,而且他現在也有了一定的影響力,在經貿司和總工會兩邊都能說上話,我也等於是在兩邊都打通了關係。這段時間,總工會那邊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了,不久之後,他們將會對外發出一份正式的文件,呼籲抵制日貨——”
“是麥凱從中游走的嗎?”
榮鞅不禁爲麥凱的安危擔心起來。
麥凱呼籲抵制日貨,等於是宣佈和日本人爲敵,他在做給日本人拉仇恨的事,日本人能放過他?
“他出了一部分力。”香菜看出了榮鞅的擔憂,接着又說,“那將會是一份比較官方的聲音。”
榮鞅瞬間就懂了,香菜他們不知是在給日本人拉仇恨,也在給國府拉仇恨。
……
二月下旬,滬市總工會發表《告全國工友書》,提出要團結一致,共赴國難,厲行抵貨,加緊抗日。
一時間,抵制日貨的呼聲大緊。
街上只要是做日貨生意的鋪子,都被髮出呼聲的遊行隊伍給砸了,他們甚至當衆焚燒日貨。
明明就要進入陽春三月,外頭卻是一片烏煙瘴氣,只要走到大街上,隱隱約約都能聞到焦糊的味道。
值得可喜可賀的是,何韶晴給馬家誕下龍子。
母憑子貴,她在馬家的地位扶搖直上。
現在誰見了她,都要發自肺腑得稱呼她一聲“馬少奶奶”,幾乎聽不到輕視的聲音。
香菜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原本白白淨淨的臉上開始浮現雀斑,每每一照鏡子,都覺得自己現在的這張臉實在慘不忍睹。
就算再醜,爲了寶寶着想,她堅持出門不上妝。
香菜得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江映雪也一日比一日顯得緊張了。她有時候會放下其他事,成日與香菜形影不離。
爲了錦繡布行的事,香菜常出門。江映雪知道自己攔她不住,索性香菜走哪兒她就跟哪兒,唯恐香菜會出現不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