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悅門的舞臺在原來的基礎上加了一條筆直的走臺,形成了一個t字型的舞臺。
這會兒距離服裝秀的開始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可百悅門已有一半的座位被佔,足見有很多人都十分期待接下來的這場服裝秀。
香菜將老太太安排在二樓靠近t臺位置的貴賓區。
這裡視野極佳,能將t臺和t臺周圍的情形都一覽無餘。
香菜要去後臺看看情況,就讓藤彥堂在這裡陪老太太。
香菜來了沒多大會兒,就不見了人影,惹得老太太不痛快了。
老太太向孫兒抱怨:“彥堂啊,我怎麼覺着你媳婦兒成天比你還忙啊?”
藤彥堂無奈,“奶奶,香菜這些天在家裡陪你,你還嫌不夠哇?”
這還不算之前老太太跟香菜一塊兒上班的日子呢。
老太太撇撇嘴。她雖然從來沒說過,但從她的態度中就可以看出她心裡對香菜喜歡的緊。她唯一不滿的一點就是,香菜事業心太重。
“她做生意,我不反對。可我看她在儲繡坊做的那些,完全可以在家裡做嘛。”
老太太的話說得並不偏激,卻不妨礙她表達心中的那點不滿的意思。
“奶奶,您想把她鎖家裡不成?”
雖然藤彥堂也很想這樣做,可他對香菜狠不下心,更不想用這種偏執的手段剝奪她的自由和快樂。
老太太目光有幾分嗔怪,她坐到藤彥堂身邊,手把手傳授他馭妻心經。
“你這傻孩子,奶奶還不是爲你好!”老太太一副機靈古怪模樣,表情很是逗趣,“奶奶不懂生意上的事,都能看出來香菜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做的大,你就不怕她哪天大過你,騎到你頭上?
這可不行!你是咱們家的一家之主,可不能你那小媳婦兒奪了權吶。”
藤彥堂可沒老太太這樣的顧慮,也不知道他們家這小老太太一天到晚哪來這麼多鬼心思。
“小兩口子不就該男主外女主內麼。”藤彥堂說的理所當然,全然沒有一家之主該有的氣魄。
見他態度無所謂,老太太急眼了,擡手打了不爭氣的孫兒一下,似乎是要將他打醒。
“你要是拿不住你媳婦兒,別人就會說你怕老婆。這樣的話傳出去,像什麼話!”
藤彥堂不以爲然的嗤笑一聲,“奶奶,您見我什麼時候怕過香菜了?”
他話音一落,席外就響起一個理直氣壯的聲音——
“這話可是你說的!我要告訴師父去!”
藤彥堂側眼一瞧,見榮家的小二爺和榮家的族奶奶一前一後走進來。
一大一小兩個二爺一對眼就跟仇人見面似的,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比對方瞪得還要大。
藤彥堂和阿克大眼瞪小眼了一陣,目光交鋒似有火花碰撞,兩人不約而同的別開視線,同時用鼻子“哼”了一聲,表示對對方不服氣。
阿克,如今榮家的二爺,現在已經不能叫阿克了。他正式認祖歸宗那天,就更名爲榮柯。
榮柯還是阿克的時候,在錦繡布行和儲繡坊做過小工。今日錦繡布行和儲繡坊主辦的服裝秀,他沒有不來捧場的理由。
榮柯如今改頭換面,穿上小西服打上小領帶,還真有一種小紳士的氣派。不變的是,他臉上的那股不符合他現在年齡的酷勁兒和堅韌不曾消減。
老太太一看到榮柯,心裡就歡喜,對他招了招手,“到奶奶這邊來。”
族奶奶臉色立馬就不對了。她這輩子見識不少,見過有人搶吃的搶喝的搶錢的,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緊趕着疼愛別人家的孫子。
族奶奶用手去給榮柯打理頭髮,阻止他去藤家的老太太那邊,表現得極爲自然,嘴上還似真似假的埋怨:“真是的,看你頭髮亂的,出門前就該按着你,讓冬棗給你梳頭。”
冬棗是照顧榮柯起居的一個女傭。
榮柯微蹙眉頭,有些不快,躲開族奶奶的手,說:“我不喜歡梳大背頭!我師父說了,狗漢奸才梳大背頭!”
榮柯到榮家沒少唸叨“師父師父”的,族奶奶對此習以爲常,卻無法適應這孩子總是將他師父的話奉爲至理名言一般遵循着,還容不得旁人說他師父的半句不是。
族奶奶無奈的妥協:“好好好,咱們不梳大背頭,梳別的髮型。”
族奶奶的手搭在榮柯的肩膀上,“走,咱們去旁邊。”
老太太留人,“就在這兒吧,我孫媳婦兒說啦,全場就這兒的視野最好。”
她還想多看榮家的小二爺幾眼吶。
這孩子真是可人疼的緊。
“多謝奶奶!”榮柯向老太太道了謝,不顧族奶奶難看的臉色,做到了藤家祖孫倆的對面。
族奶奶臉色難看歸難看,不過她很快就妥協了。
榮柯坐下後才發現悲劇了——
這兒的視野確實很好,可是他個兒不夠高,坐下後視野正好被貴賓席的圍欄擋住了,根本就看不到場子上的情形。
這……就有點尷尬了。
藤彥堂似乎發現了榮柯的“悲劇”,幸災樂禍的嗤笑了一聲。
於是……就更尷尬了。
老太太暗暗掐了藤彥堂一下,瞪了他一眼後,對榮柯和藹的笑道:“來,坐奶奶腿上,奶奶抱着你看。”
“那怎麼使得。”族奶奶說。
就算要抱,也該是她抱,哪裡輪的着藤家的小老太太?
榮柯可不嬌氣,從位子上跳下來,走到圍欄前,兩腳一跨,雙手入兜,往那兒一站,小小的卻挺直的背影上彷彿寫了四個大字——威風凜凜!
越來越多的人在場子上走動,除了賓客,到場的還有不少記者。在亮如白晝的舞廳內,時不時地也會看到白熾的鎂光燈閃爍。
有些記者向翹首向二樓張望,可百悅門的二樓以上是貴賓區,他們無權涉足。
榮柯不知看到了什麼,一對英氣的眉頭皺成一團,小臉上露出不愉之色,“那人是誰?”
樓下有一人,打扮的人模人樣,梳得正好是他討厭的油光晶亮的大背頭。他左右逢源,四處搭訕,儼然一副主人的架勢。
榮柯沒見過此人,卻見過跟他接觸得最頻繁另一人——一品商會的會長,也是葉家的當家,葉一品。
藤彥堂起身走到圍欄前,循着榮柯的目光看到樓下的情形,也微微露出不快之色。他認出榮柯說的那人——
“那是葉成風,葉家的嫡長子。”
今日的服裝秀壓軸展出葉家四兒子的作品,葉家自以爲有了對外吹噓的資本。葉成風更是以葉成宗的名義向外界打廣告,四處尤其是在記者跟前宣揚葉家出了一個天才設計師……
“天才設計師?”榮柯不以爲然的哼了一聲。
他這態度並不是否認葉成宗在設計上的天賦,只是他從葉家的人口中聽到“天才設計師”這個詞,總覺得味道怪怪的。葉家出了一個天才設計師,那他們怎麼給他師父定位?
他師父纔是真正的天才設計師好不好!
藤彥堂和榮柯還看到——
葉一品有意要跟到場的錦繡布行的渠掌櫃交好,他兒子葉成風頗有眼力價兒的慫恿了一幫端照相機的記者過去拍照。
葉一品左手擡着老渠的上臂,右手伸向老渠的右手,大有強迫握手的意思。
只要將葉一品和老渠“交好”的照片公佈出去,外頭那些對葉家不利的傳言便不攻自破。
這是葉家父子兩人美好的想法,所以他們才安排了這麼一出。
然而老渠並不買賬。
他負手而立,背挺得筆直,任由葉一品怎麼使力,都不祭出右手。
在葉一品跟條哈巴狗似的上前殷勤示好,老渠就絕對不對勁兒,捕捉到葉一品眼中奸滑的神色,他精神更是爲之一振,警醒得不能再警醒。他瞥到葉成風帶着一幫記者趕過來,心裡就明白了葉家父子二人的意圖——葉家又是想利用媒體炒作!
老渠雙眼一瞪,虎軀一動,將葉一品震開,從頭到尾繃着臉,臨走前還對葉家父子重重“哼”了一聲。
葉一品臭着臉,眼睜睜看着老渠離去。
這一幕被記者們記錄下來。
看樣子,葉家和錦繡布行的關係並沒有因爲葉家的那位在儲繡坊工作的天才設計師而得到緩和。
有幾個愛八卦的記者上前採訪葉家父子。
“葉會長,就我所知,幾年前你與現新華織染廠的廠長麥凱麥先生的父母有過一段很好的交情,你跟麥老先生握手的合照還登了報,可在那之後不久,麥家的廠子就被前紡織大王盛春來吞併了。而這位盛先生跟你的關係似乎也不錯。前不久盛春來自白當年是你和他一起合謀設計陷害麥家,霸佔了原本不屬於你們的財產。
我想請問,你這次和錦繡布行的渠老闆交好,是不是想故技重施,要用同樣的手段侵吞錦繡布行?”
原本興味索然的記者一聽到這樣的話,有震驚也有不敢置信還有人不以爲然,都紛紛涌到葉家父子跟前來。這麼值得報道的新聞,千萬不能錯過!
“葉家有意侵吞錦繡布行?葉老先生,請問真的是這樣嗎?”
“葉老先生,錦繡布行雖然是新起之秀,但據我所知背景可不一般。當年麥家要是有錦繡布行現如今一般的背景實力,也不會倒臺的那麼徹底。請問你這次侵吞錦繡布行有沒有什麼計劃?是不是要像你以前對付麥家那樣對付錦繡布行的渠掌櫃和林掌櫃?”
“錦繡布行和儲繡坊能在百悅門主持服裝秀,可見錦繡布行喝儲繡坊的掌櫃們和百悅門的藤二爺的交情不淺……”
這名記者還沒有說完,另一名記者就打斷他,“何止交情不淺,那林掌櫃和百悅門的藤二爺是夫妻!
葉老先生,你這麼針對林掌櫃,就不怕藤二爺將來報復你嗎?”
記者的提問五花八門,問題都是圍繞在葉家、麥家和錦繡布行、儲繡坊的兩位掌櫃身上。
葉成風一手護着臉色難看之極的葉一品,一手撥開圍堵在前面的記者,“不好意思,請讓一讓。今天的主題是服裝秀,我們不說別的事……”
葉家父子隨便敷衍了記者們幾句,藉口離去,躲開他們犀利的追問。
爲了躲開那些記者,葉家父子費了不少力氣,坐下後以爲自己能喘口氣兒,屁股底下還沒捂熱呢,就遭到了百悅門工作人員的驅趕。
七海上前對他們二人說:“不好意思,二位不能坐在這裡。”
葉成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奈何不了那些能把人口誅筆伐致死的記者們,還奈何不了百悅門一個小小的酒保嗎?
他騰得站起來,怒聲質問道:“我們憑什麼不能坐在這裡!?”
七海直起腰來,比理直氣壯的葉成風高出一截,而就是這一截,把葉成風的氣勢給壓了下去。
葉成風有點慫了。
百悅門的每個酒保都被香菜在的那會兒帶出脾氣來了,不過他們也都識大體。要是擱在平常,他們遇到葉成風這種挑事兒的人,二話不說,先撂翻了了再扔出去。
今兒是香爺舉辦的服裝秀的日子,七海告訴自己可得沉得住氣。
七海笑眯眯的跟葉成風解釋:“二位,你們不能坐在這片區域裡,這片區域所有的位置都是給女性提供的。”
葉家父子坐的位置,距離t臺很近。
葉成風擡眼一掃,發現圍繞着t臺前三排的位置雖然還空出了許多,但這片區域除了他們父子還真就沒有別的男性。
要是賴在這裡不走的話,他們肯定會被人笑話。想想那樣的場面,葉成風就又羞又惱,氣的磨牙。
前三排的位置視野佳,就連位子也跟後面的不一樣。跟前三排的豪華座椅比起來,後面的幾乎能算成冷板凳!
也不知葉成風是氣不過,還是大男子主義作祟,憤怒的對七海道:“你們這不公平!爲什麼後面的椅子跟前面的不一樣?男人坐在女人屁股後面,這是什麼規矩?”
七海依舊和顏悅色,耐心的解釋:“這次服裝秀展出的服裝,都是針對女性的設計。這前三排的位置也都是預留給錦繡布行的會員和滬市的貴婦、名媛淑女們的。
這位先生和這位老先生,請移駕到後排。”
在這種場合鬧起來,吃虧的絕不會是無關緊要的工作人員。葉一品扶着面紅耳赤的葉成風站起來,拉着兒子一塊兒到後排去佔座。
對着葉家父子的背影,七海脣角斜了一下,見又有女士進場,他忙又掛上笑臉迎上去。只是這次的笑容,比方纔真心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