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尋的背影,程爍趕快小跑着追趕上去。李尋撇了程小同學一眼,對方本來白皙的臉蛋因爲追趕自己的步伐泛起了一層紅暈,於是下意識便放慢了腳步,兩人並排慢慢走着。
他們這所中原城市的夏日一向乾熱少雨,今日卻是少見的陰涼天氣,所以遊樂園的顧客也分外多。
“老師,你想玩什麼?”程爍之前其實來過兩次,裡面的遊戲項目除了一些比較激烈恐怖的他差不多都玩過了。
李尋平時的娛樂活動實在是貧乏的可憐,他少年時代的遊戲內容更不是今天這羣90後的孩子所熟知的。他看着遠遠近近的遊戲項目,十有八|九都不知道是幹什麼的,於是他笑着說:“你帶路吧。”
去遊樂園玩,心臟好不好很關鍵。像比較激烈的過山車、大擺錘之類的,很多小姑娘下來都是哭爹喊娘地吐一地。旋轉木馬之類的絕對安全的,又顯得有些幼稚了。程爍左思右想,有些爲難,帶着李尋又往裡面走。
李尋看見碰碰車的時候眼睛頓時亮了,可以說,男人沒有不喜歡車的,而且坐這個車還可以肆意地亂碰。而程小同學,看見他老師開始往碰碰車那裡走的時候眼瞳就開始猛縮,這纔是最野蠻的遊戲啊!
李尋看出他的忐忑,笑問:“害怕了?那你站在那裡等我一會吧。”
程爍毫不猶豫地搖搖頭,坐在他身邊繫好安全帶。李尋失笑一下,明明這小鬼手都在發抖……他伸手漫不經心拍拍程爍的頭以示安慰:“別怕,我開車很好的。”
話音未落,開車技術很好的李老溼就開着碰碰車徑直撞上了護欄網,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鋼絲抖動聲。他靜默了一下,調轉方向盤找手感,程小同學則偷偷擦一把嚇出來的汗:“老師,開慢一點……”
碰碰車畢竟操作很簡單,李尋只是試了一會就上手了,一打方向盤調準好方向,開始尋找要禍害的目標。場地裡面大概有十幾輛活動的車,還是非常寬闊的。
開車的都是一二十歲的年輕人,好勝心強。一輛紅色的車快速竄到中間撞上一輛黃色的,卻被另外兩輛堵了上去,撞得車上副座的女孩不住尖聲驚叫。
李尋瞅準機會,毫不猶豫地衝了上去,把其中一輛綠色碰碰車撞得連連後退,然後麻利地打着方向盤逃走了。期間程小同學臉色發白,雙手緊緊抱着,唯恐自己叫出聲來丟臉。
他撞的那輛車上坐了兩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副座上戴着眼鏡滿臉青春痘的胖男生揮着拳頭喊:“蔣延,追上去追上去!”駕駛座上的男孩皮膚微黑,五官俊美,手腳利索地很快調轉方向朝李尋他們那輛白色的追了過去。
程爍往後一看驚慌地喊:“老師,他們追過來了!”
李尋面不改色:“來得好,你坐好了!”他看看身後,猛打方向盤,車子靈巧地轉身,和追來的碰碰車迎面擦肩而過,呼嘯而來的風驚得程爍背脊都開始流汗。
蔣延趕快調轉,手腳畢竟沒有李尋的快,兩人追逐一會又被撞得擠到另外一輛車上,一下子動彈不得。那胖男生無限懊惱:“蔣延你個蠢蛋,還不如我開。”那個叫蔣延的男生好像脾氣很好的樣子,聽了自己朋友的埋怨也沒有發怒,面對打壓的自己無還手之地的對手也沒有怨恨的表情。
程爍長呼口氣,算是徹底放下心來,他還以爲要死翹翹呢!李尋有些好笑地說:“好玩吧?”
程小同學抱歉地朝對面車上笑笑,然後拽了拽李尋的衣角說:“老師,我們玩別的吧……”
李尋看看他驚嚇的泛出水光的黑色眼睛,忍不住伸手戳了他額頭一下:“不會這麼膽小吧,是不是男人?”他嘴裡這麼說着,還是緩緩把車開到入口處,拉着腿還在發抖程小同學下車了。
“……”程小同學有些委屈地鼓起包子臉,老師他太會欺負人了。
場地內那胖男生和叫蔣延的男生也把車停下來,下了車,那胖男生笑嘻嘻說:“剛纔那個小男生長得真好看,跟小姑娘似的,是初中生吧?”蔣延沒接他的話,只是朝那對師生的背影又看了一眼。
走了一會,程爍的小心臟頻率終於恢復了正常。既然被老師嘲笑了膽小,他就要極力挽回面子證明自己很man!他主動拉着李尋來到過山車前:“老師,我們坐這個吧?”
去遊樂園一般都是最後才選擇過山車,因爲坐這玩意腸胃首先要受到嚴峻的考驗,可謂是勇敢者的遊戲,以前的程爍並不敢嘗試。這時候正好上一輪緩緩在他們面前停下,雖然車上衆人的尖叫聲他們並沒有聽見,可是從車上下來的人的慘狀他們是見到了——幾個人是被別人攙着下來的,有些人臉上還有嚇出來的淚痕,甚至有兩三個人蹲在地上開始嘔吐。
有潔癖傾向的李老溼眉頭都皺了起來:“算了,你不會也吐吧?”
程爍滿臉不服氣,拉着李尋就往報名處走:“纔不會!”
李老溼笑了一聲:“好啊,你別嚇哭了啊。”
當車緩緩開動那一刻,程爍的心跳隨着車子的加速而加速起來。他緊緊繃住嘴巴,偷偷看着李尋的手發誓不驚叫出聲。車子開始第一個高空翻騰的時候,彷彿高空墜落的感覺讓他再也忍不住了,“啊”地隨着一車人大叫起來。
連續地上升墜落,墜落上升,等到車子緩緩停下的時候,程爍臉色發白,感覺自己已經在地獄裡轉了幾遭,心臟跳的幾乎要衝出胸膛了。車上其餘的人並不比他好多少,除了極少數愛追求刺激的年輕人,基本是個個臉色發白,雙腿發軟地癱坐在椅子上。
程爍大口喘着氣,不無慶幸地想,雖然丟臉地尖叫出來,好歹他沒有到走不動路需要人攙扶的地步。他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他的老師現在怎麼這麼安靜?居然沒有笑話他?話說途中他好像聽見了很大聲的驚叫聲,是很熟悉的好聽音色……
的確,很淡定很man的李老溼此刻依然很淡定很man地坐在座位上,只有微微發白的臉色能夠出賣他的心情。他心中早已風中凌亂了——擦,貌似他現在腿軟了!
肌肉好不代表體育好,體育好也不代表坐過山車時依然能笑傲羣雄。雖然很丟臉不想承認,李老溼現在他頭暈目眩,很有一種類似小瀋陽面向大海的感覺……
程爍有些不敢置信地輕聲問:“老師,你還好嗎?”
李尋閉着眼睛勉強吐出幾個字:“不要和我說話,我想吐……”他說着趕快捂住嘴巴,眉頭皺成了一團。
“……”
最後,嬌弱狀態的李老溼還是搭着程小同學的肩膀走到了陰涼處。程爍本來還有些不舒服的過山車後遺症,但是看見他老師異常虛弱的樣子,那點不適早飛走了。李老溼現在眼睛閉着,臉色微白,嘴脣幾乎抿成了一條線,讓程小同學擔心不已。
他飛跑去買了一瓶冰過的礦泉水,把李尋的眼鏡摘下來放在他額頭處冰着,又替他揉着太陽穴,李老溼這才漸漸緩過來一些。(默,到底誰是攻誰是受啊……)
又靜坐了一會,傲嬌狀態的李老溼喝了兩口水發話:“坐這個有什麼意思?真是不理解現在的小年輕怎麼喜歡這個。”
——他的叫聲沒被自己學生聽見吧?絕對沒被聽見吧?他現在持續風中凌亂ing……
“嗯,是啊……”程小同學很配合地回答。
“……走吧,接着玩別的。”李老溼用手整理下額前有些凌亂的劉海,戴上眼鏡站起身來。他有一種直覺,他在程小同學面前的教師威信已經至少降了百分之十!
——回去一定記得要在日記上註明了,和學生出去玩必須玩自己熟悉擅長的!
程爍屁顛屁顛跟上去,突然有了一種想笑的衝動。這樣的老師,也讓他感覺很喜歡啊……
下面只要是和過山車類似的項目,李老溼統統選擇無視。當走到巨大的摩天輪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坐這個吧,到上面看風景應該不錯。”
……程爍小同學瞬間臉紅了。老師知道一起坐摩天輪的含義嗎?他內心的小人已經在捂臉了。關於摩天輪有很多傳說,傳說一起乘坐的戀人會分手,但是當他們在最高處接吻,則會永遠在一起。他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啊……但是他毫不猶豫回答:“嗯。”
摩天輪前排隊的隊伍很長,基本上都是情侶,還有就是結伴而來具有浪漫情懷的小女生,像李尋和程爍這樣的男男組合就比較顯眼了。
實際上李老溼的外貌比他的年齡看上去要年輕很多,他身材修長五官俊美,雖然帶着眼鏡卻散發出一種很強烈的類似鬼畜的氣場。程爍的臉蛋比同齡人顯得更稚嫩一些,清秀的五官、臉上不時洋溢的燦爛笑容都很討人喜歡。他站在李尋身邊時,身高差距似乎剛剛好,彷彿一幅以高大的摩天輪爲背景的精美油畫。
李尋很快就察覺到了幾個小女孩投來的異樣眼光和竊竊私語,他很平靜地朝她們笑笑——可能那幾個孩子是好奇他怎麼這麼大人了還來遊樂園玩這個吧。
其實像李老溼這麼悶騷的傢伙,日漸蒼老的內心有的時候也是有些浪漫的渴望的。他從這個遊樂園門口路過無數次,看着高高矗立的摩天輪,就有一種很想去坐坐試試的衝動,但是礙於種種原因,他從沒有來過。所以,當程小同學提出來遊樂園玩的時候,他猶豫一下答應。。
李老溼還不知道,仰望摩天輪總是會讓人產生一種仰望幸福的感覺。
排了半個小時的隊,終於輪到他們了。李老溼面無表情看着窗外已經放晴的瓦藍色的天空,心底升起了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程小同學躊躇一會,終於鼓起勇氣說:“老師,你的水能不能讓我喝一口?”他聲音微微發抖,但是李尋並沒有發現。
猶豫了一下,李尋還是把水遞了過去。程小同學把它緊緊攥到手心,專注地注意着外面,等到升到最高那一刻,他閉着眼雙手抱着瓶子,微微抖動的嘴脣沿着瓶子轉了一週。
——間接接吻也是吻。
如此想着的程小同學,紅着臉站在他老師的身邊,一起安靜地看着遠處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