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裂

按理說,面對着如此不客氣的攻擊,不論賀諸是正是邪是否還忌憚身份暴露都至少該有個反應了,然而賀諸的動靜卻完全出乎他們意料,眼看着風雨將至,他卻仍是悠然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擺弄着那副茶具,狹長鳳眼挑着狐狸般狡黠弧度,落地,卻又是淡淡然的清冷,竟是仍沒有絲毫緊張。

而也就在這兔起鶻落的一瞬,事情又轉折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面去!

一道雪亮劍光突兀從不遠處的樓頂披靡而來,風聲呼嘯間已攜捲了森冷劍氣迎上雲拂格休初初成形的結界,劍氣一凝就直接劈向了結界最是薄弱的角落,險些一路噴薄出刀光劍影來。

猜測此人應該就是賀諸穩坐釣魚臺的原因,雲拂格休便也不再客氣,留了宋繪紗洛衡去捉賀諸,自己氣度一厲,便合身撲向了倏忽已至的那人。

然後,他們就徹徹底底怔住了。

原因無他,自然是因爲,此時出現在他們面前,明顯撐了對立之態的人,正是他們心心念唸的夏珊檸。

執劍而立的夏珊檸一雙眼刀子般將衆人溜過一圈,着重照顧了匆匆忙忙才收了攻勢的雲拂格休,才冷冷開了口:“怎麼,軟的不行,要來硬的了?”

聞言,本還焦灼地打算上前問候的幾人一時面面相覷,都翻不出合適的反應了。

雖說他們之前就通過夏珊檸一次冷硬過一次的態度猜到夏珊檸的態度恐怕不容樂觀,但還是沒有想到她會如此不留情面……

“珊檸,不是我們不相信你,也不是真想怎麼樣,只是這個人來歷實在可疑……”

“是嗎?”夏珊檸卻只是冷笑,“那和你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雲拂接下來的解釋便都被她這一句堵了回去。

“反正現在我也不能修行了,退回來當個凡人不行嗎?”蘊了太久的怨氣一朝爆發,夏珊檸眉目之間甚至隱約已有報復般快意,“現在我們已經不是一路人,那麼我是跟誰爲伍,和你們便應該沒有關係了吧。”

“我們……”料不到夏珊檸開場就是這麼個態度,在場幾人一時都被她的氣勢衝得一矮,好不容易等到她勉強一停,雲拂才得了機會出聲解釋,“我們不是……”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嗎?既然如此你們還在我這兒費什麼心呢?有的是大事讓你們管吧。”纔出口幾個字,又被夏珊檸冷冷打斷,“你們去拯救你們的世界,我只想過我自己的普通日子,有什麼不對嗎?”

雲拂被堵得又是啞然,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們並沒有這麼想……我們只是擔心……”

“難得你們肯爲我操心,感激不盡了。”諷然般回了一個冷笑,夏珊檸似乎本還打算乘勝追擊,看及雲拂他們難堪神色後,眉目不覺一顰,到底也將語氣放軟了三分,“可歸根結底,這也是我自己的事。”

雲拂宋繪紗同時眉心一顰,卻在觸及夏珊檸雙眸時,咬牙又退了回來。

“我的事,我有權利自己做選擇。”刻意將這一句咬得沉然,夏珊檸便冷冷擡了手,擺了送客姿勢,“諸位,請吧。”

事已至此,還能再說什麼,估計短時間內都不能指望勸夏珊檸回心轉意了……因而雖是不願,爲免當真破壞了關係,他們還是被迫轉了回去,打算直接隱在暗處默默保護,等陸嘉彌展言再想辦法。

以陸嘉彌同夏珊檸那麼多年的交情,總歸能勸進去幾分吧。再加上素來睿智的展言,雙管齊下應該也能有點成效吧……

然而……這個期待,也註定要破滅了……

此時此刻的展陸二人,別說是回來救場,分出心神回個傳音都做不到了——不知爲何,原本應該已經同盟了的神司竟又開始咬住他們不放,火力全開之下很快就將陸嘉彌二人逼到了絕境,見此情景,展言他們哪還敢說明他們真實身份,當然只能頂着假身份假模樣倉皇逃跑,虧得他們還有月老贈予的諸般仙器守護,也虧得靈雎宮保密工作做得好,普通監察隊他們不知道這廢墟之下還有一個封印將離的洞天,才讓展陸二人找到了機會避入其中略一喘息。

按着原本的設想,他們本打算讓柳千牽攜了月老信物打頭陣,將離是自封結界之中的,覺出月老氣息便會主動醒來,之後一切交給她就行——然而現在既沒有柳千牽也沒有信物,他們又都只是芥子,指望他們用感應的法子找將離幾乎就是大海撈針了,因而他們只能帶着能試探結界封印的仙器將這廢墟全轉過一遍哪有反應就在哪開拆……逼着將離現身相見。

話雖如此……然而……

“噤聲!”

二人才一出暫且藏身的山洞,展言便敏銳覺出了空氣略不尋常,當下低喝一聲阻了陸嘉彌動作,而後當機立斷地向後一退撐出了備戰之態,而陸嘉彌也聞絃歌而知雅意,眉目一顰便熟練地撐起了護身法器籠住二人,而後才運起了探查術法,一探之下,果不其然神色一變:“還是那些人。”

“真是陰魂不散。”冷淡到展言也再忍不住低低一咒,神情肉眼可見地帶上了憂色,“我手裡的幾樣仙器都已經被封印了,你的還能用幾次?”

“之前用掉大半,估計也就兩三次了吧……”陸嘉彌也是嘆氣,“前提條件還要是,他們不會再加人。”

“可惜天不遂人願,又來了一撥。”展言便只是苦笑了,一時間,二人都有了幾分喪氣。

鑑於二人修爲低微,隱藏了氣息也沒辦法高枕無憂,月老爲他們準備的便都是性命爲上見機行事的謹慎型作戰計劃,裝備的仙器也均是防護隱蔽爲主的,最大一人備了一樣必要時候兩敗俱傷逃跑的殺器,反正他倆都不是喜歡逞兇鬥狠的人,而且也頗有自知之明地巴不得能藏起來安心修行。

但是,月老給的都是貨真價實的仙器,雖然在月老強制封印下以削弱實力爲代價換得了使用條件的降低,畢竟無法一勞永逸,月老這纔對所有仙器都下了強制禁令,使用超過規定次數便會立刻自我封印,一來能避免陸嘉彌他們受損過大,二來也能阻止有心之人殺人奪寶。

如果不出意外,這些法器撐到解封將離都綽綽有餘,哪知道神司會突然介入,這纔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禍不單行,不知爲何,他們的求援傳音竟無一人迴應,展陸二人嘗試數次還是渺無音訊,只能猜他們應該有事無暇他顧,無奈開始自力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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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離洞天還有多遠?”神司那撥人越走越近,指望他們不發現這個山洞已經是天方夜譚,展言嘆了口氣,乾脆肅了眉目轉向了陸嘉彌。

數日並肩作戰下來,陸嘉彌同展言也算是頗有默契了,展言這邊才一肅目,那邊陸嘉彌立刻心領神會:“強衝的話應該很快就能到,破除結界的法器還有幾次可用,雲拂給的勾玉也還在。”

“那正好。”對陸嘉彌的反應及態度均十分滿意,展言眉目到底一鬆,而後迅速染上三分厲色來,“本來我也不打算這麼張揚,誰叫他們這麼窮追不捨。既然這樣,那也正好,省得再和他們東躲西藏了。”

就在展言尾音落下的一瞬,一直凝滯的空氣彷彿被什麼打破,如有實質地剎那破碎開來,呼嘯出堪稱刺耳的一長串刀光劍影來,而也就在這茫茫一片風雪之間,一隻手生生掙出漫目金戈,反手立掌爲刀悠悠然劈開面前一重風煙,不招不搖襲向首當其衝的展言。

雖然着實被他們的速度一驚,不過今非昔比的兩人也不至於就此失神,趁了轉身一瞬丟給陸嘉彌一眼,展言便又反身撐起劍光迎向了那來勢洶洶的手。

得了那沉然一眼,陸嘉彌突兀脣角一彎,本欲上前的腳步急急剎成一退,一手還撐着護身法障,一手已經結出數個複雜手印,合了她大退幾步的動作,剎那就從指尖噴薄而出紛繁符文,應了她低低一喝猝然化作一重光幕罩在了二人身上。

而此時,那隻神秘的手已探出完整臂膀了。

明明那神秘人還有最後一步就要徹底撕裂他們的結界了,兩個當事人卻一個比一個淡定,展言依舊專心致志地對敵,身後的陸嘉彌卻已經悠悠然收了護身法障,只將所有氣力都放在了掌心那一串繁複符文間。

沒了護身法障,本就應對得很吃力的展言不過須臾已經腳步虛浮,而他卻絲毫不在意,且戰且退回到陸嘉彌身邊,竟是直接放任那神秘人徹底撕開結界現身二人面前了。

神秘人果然不愧其名,從頭到腳均被黑色長袍裹得嚴嚴實實,就連長袍照顧不到的地方都細心以黑色雲霧遮掩,只能從身形骨骼大致判斷是個男子,除此之外,此人修爲也是深不可測,雖刻意隱藏,單憑靈魂深處的戰慄也能判斷這人修爲起碼在人間翹楚之列,就算不是一宗一派之主至少也該是其中的元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