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對話,你以前都不常用對話嗎?
韓寒:我以前的小說裡幾乎都沒對話的,那時候覺得寫對話很浪費,你知道對話你一來我一往可以寫好多,許多事情都可以通過對話來交待,要是用敘述的話,只一小段就可以交待清楚。大段的敘述寫起來是很累的,這麼吃力的事情我現在已經不想做了。
那多:所以當時不寫對話的理由現在已經變成了寫對話的理由。
韓寒:沒錯,剛開始寫的時候,怎麼都覺得字數不會夠,於是對話就成了我的新手段。
那多:於是就有了許多廢話。
韓寒:不能說那些對話就是廢話,對中國的其他作家來說肯定不是廢話,都是必須發生的對話,但在我看來都是廢話。
那多:想問你一些伏筆的問題。
韓寒:沒什麼刻意經營的伏筆,有一些也是很隨意的。
那多:在《萌芽》的連載上有一些,比如少林寺邊那個讓主角多次迷昏的洞是什麼?
韓寒:那不算是大伏筆,那個洞其實很快就揭曉真相,是少林寺的千年大茅坑,許多年下來產生的沼氣,進去就暈。我想說許多很神秘的事其實很簡單。
那多:還有主角得到的那把劍,看起來很牛的樣子,在後面起大用了吧。
韓寒:沒,那把劍原先大家都以爲很牛,可是後來主角得到了一把更牛的劍,相比之下原先那把就一點不算什麼了。
那多:怎麼聽着都不怎麼樣,有沒有潛伏得比較深的?
韓寒:沒有,我的伏筆都埋伏得很淺。
那多:是不是埋得太深自己會忘記。
韓寒:……哈哈哈,竟然被你猜到。
那多:這有什麼奇怪,我就是這樣的。
韓寒:我想到一個伏筆,就剋制不住要快點用掉,心裡總是有個小手抓來抓去,於是很快就用掉了。要是很久不用,就忘記了。
那多:唉,都是一樣的。
韓寒自述:只愛一點點
我出生未知,父母不詳,卻不知爲何有一個師父。我從小受困,四面高牆,一樣不知爲何。
我懂事的時候命運安排我目睹武林中最浩大的一場比武。
當時江湖中有兩個派系,便是少林和武當,少林的勢力比武當強大一點,因爲大家都覺得長頭髮很難打理。少林信仰佛教,拋去一切的表面或者深刻,年幼的我覺得它講究的是“忍”字,派中高手和普通人的區別就是“忍”的度,高手的出手總是那麼時機恰當,有的時候一樣的事情在不同的時間做會有不同的效果。
師父寫下:時,空,皆無法改變,而時空卻可以改變。這很難理解。我的早期理解是一個逗號可以改變一切,師父說:不,你仔細看。
我說,上句和下句就有一個逗號之差別。
師父說,你只看到表面,你仔細看,差別不只一個逗號。
從日落到日出,我將手上捧的倆字看到快不認識了,師父將我叫入房中說:你看出差別了嗎?
我說,我只看出個逗號的差別。
師父說,你已離答案很近,但是離答案越近,便越容易找不到答案。
我跪在地上請求師父參破。
師父說,看,其實是兩個逗號。
當年寫《三重門》的時候,期望每一句話都能讓讀者感到精彩。後來我發現這除了讓人感覺不是小說以外,自己也很累,談過戀愛的都知道。所以寫《長安亂》的時候,我想,不愛那麼多,只愛一點點,有的時候也不錯。
以上的這段,可能就是我想讓讀者“只愛一點點”的一部分。
這是相當有趣的一個段子,在我寫小說之前腦子裡就已經有了這個段子,我已經記不清是自己某一天想出來的,還是某一天在什麼地方看到的。這個段子讀上去還有些玄妙的味道,用在最前面十分合適。在《長安亂》裡還有許多這樣的段子,我想那麼多段子湊在一本書裡,只愛一點點還是辦得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