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競選，對絕大多數學生來說，這是第一次見。過去在鄉下讀書，班長都是老師指定的，根本沒有競選一說。甚至當同學之間出現紛爭之後，全憑老師的裁決，幾無講理的環節。所以，大家都抱着看戲的心態，看着這場競選。
“親愛的同學們：感謝鄉下每一位諄諄教導我們的老師，也感謝在座的每一位過往的努力，當然也要感謝縣中的博大胸懷，讓出類拔萃的大家因爲優秀而相聚。我們是從14個鄉鎮的中學，緣於一次全能競賽而被提前錄取到這裡的全新組合。我知道，在座的每一位同學都代表了自己原來所在的學校中最頂尖的水平，毫無疑問，競選班長，其實壓根就是僞命題。因爲你們每一位都毫無疑問頂尖優秀，本來就可以通過指定的方式讓任意一位同學來擔任班長職務。而且，我堅信無論誰來做班長，都將是勝任且出色的。作爲被臨時指定的代理班長，在與各位一個月的愉快的相處中，我爲能與大家同在一個屋檐下共同進步，而感到無比幸福。所以，我只想表達一個觀點，如果大家選舉我做班長，我將繼續不遺餘力爲班級做好各項工作，給大家做好服務，成爲大家的知心人和服務員，這是一種榮譽，更是一種責任。如果我沒有被大家選上，我不會氣餒，不會對大家疏遠，我還是你們的好朋友。謝謝大家！”司依然站在講臺上，沒有準備發言稿，全憑臨時發揮，態度誠懇，語氣不激不厲，不卑不亢。
臺下響了滿堂的掌聲之後，張耀武走上講臺。
“尊敬的王老師，同學們，大家好。”唸到這裡，張耀武輕輕咳了一聲，眼睛向着會場偷偷瞄了一眼，繼續念稿子：“有道是，旁觀笑我太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青春剛剛開場，我輩豈能忍看他人強？感謝大家給我參加本次競選的機會，我認爲我有三個方面要強於我的競爭對手司依然。第一，我善於學習，比司依然聰明。我瞭解到，司依然同學過去在上官中學，始終擔任班長，成績始終全年級第一。這是他的優點，但是，也恰恰說明，他沒有經歷過波折的考驗。而我初一的時候，不過是年級第58名，就這58名還是我幾乎不怎麼學習的情況下取得的。這次全能競賽，我在得知可以提前錄取，明年免試升縣中的高中之後，下定決心，僅僅用了半個學期就直接追到了年級第一，這次全能競賽，雖然我只取得了第二名，可那是因爲我有好幾道題目一時疏忽，出現減分，如果我能再細心一點點，可以挽回的分數達16分以上，而我這次與司依然的總分僅僅相差2.5分。第二，我除了學習書本知識之外，我對歷史、地理甚至易經都有深入學習。我因此而更加懂得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懂得審時度勢，我會給大家做一個非常好的發展參謀，我們來這裡求學，不就是爲了將來考個好學校，求個好前程，光宗耀祖嗎？第三，我的家境殷實，比起司依然我更加有能力用實實在在的東西幫助困難的同學……”臺下的一陣鬨笑，讓張耀武草草結束了自己的演講。
最後的投票結果，司依然以54比2勝出。
“我宣佈，班長由司依然擔任，副班長由張耀武擔任……”王春來念完這個決定，並通報了其他各個班委組成，這就算是確定了班級的“領導集體”。
每到開飯的時間，只要下課鈴聲一響，學校四棟教學樓就像炸了鍋一樣，學生們潮水一般向食堂瘋狂奔涌。幾千平方米的大廳裡，瀰漫着菜香與餿味，上百張水泥圓桌，20多個窗口，全都擠滿了學生，碗筷撞擊聲、高聲談笑聲、謾罵聲混雜在一起，直有掀開大廳頂棚的架勢。三五位值班的老師，無論如何去吆喝大家排隊，總被淹沒在人海里，幾乎沒有什麼效果。
食堂的飯菜很簡單，中午米飯，一葷一素，有錢的孩子，買一葷一素，葷菜8毛，素菜2毛，加起來一餐1塊錢。司依然每次只點2毛的素菜，把米飯往菜湯裡一攪，三下五除二，吞了走人。所以，每次他不去擠，慢慢地來，總有素材會剩下的，來晚了，打菜的師傅還會格外對給一點。
“你是司依然吧？”有一天因爲抄黑板報，司依然午飯來得太晚了，食堂裡空空蕩蕩，只留着一個窗口了，守着的師傅這麼問他。
“是啊，我是司依然，您是？”司依然頗感意外。
“我就是炒菜的唄，我看了黑板報上，有你寫的文章，說學校花30多萬建一個豪廁的事。你小子真行。”打菜的師傅滿眼的仰慕之情。
“哦，是我寫的，本來就是嘛，食堂這麼亂糟糟的，加點排隊的柵欄，不就減少擁擠紛亂了嗎？花點錢在餐廳挖點排水溝，每天多衝洗幾次，不就不至於這麼臭了嗎？花那麼多錢建一個豪華的廁所，爲什麼不能先整治一下食堂呢？”司依然像是找到了知音，連珠炮似的說着。
等司依然說完，低頭一看，他的搪瓷盆裡滿滿都是紅燒肉。
“吃吧，下次到我窗口來，我給你打菜。”師傅狡黠地笑了笑，揮了揮手。
這是司依然第一次在食堂吃到葷菜，醬色的紅燒肉油光發亮，滿滿一盆。這是平常食堂賣5份的量，他盡情大快朵頤，不一會就吃了個底朝天。回到教室，他總忍不住想嘔吐，一陣一陣的。“可不能吐，會可惜了。”他想。
晚自習的時候，司依然說不清是第幾次又翻出那封方雪兒的來信。他終於提起了筆寫信——
方雪兒，
你好嗎？
你的來信，我早就收到了，一直忙着，所以沒有給你回信，見諒！
班長競選你見過嗎？我來縣中以後，第一次見識了競選。我本無意於競選，班主任要我參選的，我居然當選了。這是畢業季，雖然我將免試升學，可我還在不能放鬆學習的。而你就得更加努力了。時間緊迫，你要追趕的距離還很長，儘管我堅信你一定能追上。所以，千萬加緊把學習成績提高提高，再提高。你那麼聰明，你一定行的。
窗外的秋風又勁，昨天的看到梧桐落了那麼多葉子，心情突然就悲涼了。你不是喜歡李清照嗎？我那時是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想到了梧桐更兼細雨。其實，你比李清照要幸福得多，你的前途一定很燦爛。我們班，有個縣長家的少爺，叫王勇潮，每次考試都是倒數第一，沒有一門功課能得到兩位數的分數，他全憑選擇題與是非題胡亂蒙，纔得到幾分。可偏偏他也能享受免試升縣中高一的機會。人啊，沒有絕對的公平。
好了，不說這些了，珍惜當下，努力向上吧！
衷心祝你進步！健康！美麗！快樂！快樂！！快樂！！！
司依然
1985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