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國!”張煌言大聲地喊叫着岑懷國的名字。然而,岑懷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的馬中了一箭,幾次想要站起,後腿都已經站起來了,前腿卻沒有力氣怎麼都起不來,幾番掙扎無果後終於倒了下去,躺在地上,肚子起起伏伏,不停地喘着粗氣。
“懷國!懷國!”張煌言大聲叫着,岑懷國就是不應聲。張煌言慌慌張張跳下馬來,把岑懷國翻過來,用手指在鼻息下面試了試。沒氣了……
其實是岑懷國跌破了鼻子,血液把鼻孔塞住了一些,加上此時微微有風,張煌言又雙手顫抖,故而沒探查出來。
張煌言沒有試出呼吸,只道是死了。
懷國沒了……張煌言心中大慟,這麼多年陪着他的就是這兩個僕人,楊冠玉和岑懷國。楊冠玉人如其名,其面如玉,氣節如冠,南京慘敗極度危險的情況下,兩人一起流亡到天台,如今楊冠玉去往夔東,生死不知。岑懷國和他一起抗清,十幾年來在海上和他出生入死,再怎麼艱難危險都不離不棄。
“沒想到啊,沒想到……”張煌言一遍一遍重複着半截話,眼含淚花放下岑懷國的“屍體”,翻身上馬,摘下蝦盔,扔在地上,露出紅頭巾。他看了看東面寧鄉鎮的方向,咬牙切齒,咯吱咯吱作響,雙眼噴出火來。
明李騎兵主陣的三列騎兵速度不減,如同篦子刮過山坡,那些沒有跟上蘇拜大旗的滿清騎兵幾乎都變成了單兵狀態,他們哪裡是大陣的對手,被騎兵牆碾壓而死。有一些聰明點的清兵知道自己無法衝過三列騎陣,便騎馬朝西飛奔,想要把騎兵牆甩在身後。但是,不曾想卻一頭撞入明軍步陣當中。一陣陣慘叫傳來,這些人要麼被刺刀和長矛捅成了肉串,要麼被火槍打成了篩子。
蘇拜率領突圍的八百多人馬往東落荒而逃,而他們只是一刻鐘之前才從那邊氣勢如虹而來,兩翼的清軍蒙古兵見到自己被拋棄,再強悍也不敢再留下,紛紛騎馬沒命的狂奔。蒙古兵騎術精湛跑得特別快,後發先至,許多人竟然跑到了蘇拜前頭。
其實,早在第一輪衝擊完成時,一些蒙古兵便意識到情況不妙。明軍太彪悍了!蒙古兵自知根本不是對手。
明軍這哪裡是來打仗的?分明就是來玩命的!用命換命!蒙古兵被明軍一往無前的兇悍氣勢震懾,提早便繞道兩翼,他們不敢往東走,那裡是清軍的大本營,便都往北奔逃。
從東面好不容易跟上來的清軍看到蘇拜的大旗在往東奔逃,也沒有心思再去攻擊明軍,便跟着一起逃竄。
明軍吹響了集結號,別動隊人馬迅速集結。明軍遊俠騎兵放棄兩翼逃走的清軍也集結起來。步兵本來就沒有被打散,隨着一聲聲口令的下達,很快列陣完成。
明軍騎兵撤到一處相對較爲平緩的坡下重新開始整隊。兩輪對衝擊殺清軍騎兵兩千零七十餘人,清軍氣勢洶洶的主陣轉眼間損傷過半,加上那些遊兵的損失,恐怕在兩千五百人以上,而且剩下的清軍一心逃命。短時間內不再是一支有組織的作戰力量。
明李騎兵士兵興奮得大叫,遊俠和步兵也是一片歡騰。這一戰明軍損失了三百多人,全是騎兵,騎陣寬大的正面,薄薄的三列陣線讓所有人都處於隨時交鋒的狀態,人人都是兩次走在生死邊緣,活下來的自然需要舒緩情緒。
士兵們在舒緩情緒,趙無極卻不得空閒,趕快視察整個騎陣。這時候發現旗隊長傷亡非常慘重,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二,不少隊伍變得稀稀拉拉,各旗隊隊列長短不一,有個旗隊只剩下一個人了。
趙無極見慣了生死,此時時間緊急,根本無暇傷感。他趕快讓呂英傑、關盛年幾個人任命了自己騎兵隊中的旗隊長,完善指揮系統。
整頓完畢,一聲行軍號響,別動隊隊列恢復安靜,騎兵隊在前,步兵隊在後,依次行軍往東襲擊清軍大營而去。
前鋒營“全軍覆沒”,驍騎營大敗虧輸。寧鄉鎮的清軍大營中,順治和康親王等一干滿洲權貴全都傻了眼。
清軍敗得太快了,快得讓人始料未及,瞠目結舌。
賴塔瞬間被滅也就算了,他畢竟“年輕”。可蘇拜是三朝老將了,率領幾千騎兵出擊,僅僅兩個回合就被人家幹掉了一半,其他的人來不及整隊,全都四散奔逃。半個時辰不到,幾千人的驍騎營被打得如同喪家之犬。這明軍難道是天神下凡,抑或是魔鬼轉世嗎?
現在的寧鄉鎮人心惶惶,若不是皇帝還在,怕早就一鬨而散了。
蘇拜跪在地上磕頭謝罪,聲淚俱下:“奴才無能!奴才該死!奴才萬死難恕其罪啊!皇上,快移駕吧!移駕!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你……你……你……”順治滿臉通紅,指着蘇拜氣得說不出話來。
吳拜趕快跪在蘇拜身邊,磕頭說道:“皇上,蘇拜自從大清立國就爲先皇爲皇上出生入死了。這一次敗了,有罪啊,皇上把他千刀萬剮都不過分。可是,敵兵洶涌說到就到,要處置蘇拜也不急於這一時。移架吧,皇上,快移駕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朕不走,朕不走!朕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朕……朕還有機會反敗爲勝!”
順治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大叫着拔出寶劍,喊道,“李存真來了嗎?朕要和他決一死戰!決一死戰!爲了皇貴妃,爲了大清,朕要和李存真拼個魚死網破!”
“快移駕吧!皇上!”吳拜不住地磕頭,咚咚作響。
傑書問道:“這是天子親征,竟然還要移駕?大營裡面還有四千人馬,可以一戰嗎?”
蘇拜擡起頭來,一臉沮喪,焦急地說道:“回稟王爺,這四千人馬都是儀仗隊,只是花架子,繡花枕頭一包草,哪裡能打仗?就算是精兵也根本不是明軍的對手。明軍兇悍,又剛勝了一陣,銳氣正盛,不可抵擋,就算要破敵,此時也該避敵鋒芒。奴才斗膽,請皇上速速移駕,速速移駕!”
吳良輔看順治在大叫,又聽說敵兵轉眼就到,急得直跳腳,又聽蘇拜和吳拜請求皇上趕快移駕也是急了。作爲一個太監本來不該插嘴,可是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問道:“兩位爵爺,非得移駕不可嗎?天子豈可輕動?”
蘇拜急得用手拍打地面,大叫:“天子當速速移駕,敵兵都是騎兵,轉眼就到!兇惡非常,如同妖魔,豈是天子威嚴能震懾的了的?若不走全軍化爲齏粉!”
吳良輔焦急地看了看傑書,希望康親王拿個主意,可傑書卻閉口不言。
吳良輔把牙一咬,一拍大腿,對着旁邊的侍衛大叫:“來人,護駕,移駕出營!”
侍衛們聽說前面敗了,前鋒營和驍騎營全完了,明軍騎兵已經殺到寧鄉鎮來了。一個個都是心驚膽寒。若不是因爲職責在身,早就跑了。聽到吳良輔大喊,侍衛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衝上去四個人,兩個人抱着順治的腰,另外兩個夾住順治的胳膊就把順治擡了起來,朝大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