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姑母翻了個身,嘴裡罵道,“小蹄子,騷蹄子,把飯端進來就是,喊什麼啊喊。她又氣的坐起來了,小遙心裡害怕極了,這個婦人實在是太不好伺候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每天都是氣呼呼的,還拖欠工錢,她兩個月都沒拿到月錢了。
她顫顫巍巍的用托盤把飯菜端了進來,十姑母冷哼了一聲,讓丫頭把托盤放在她面前,然後讓小遙端着,她就着飯幾乎都把菜吃光了,她們家每天不準超過三個菜,十姑母一向非常省,以往是因爲住在燕家,可以大吃大喝,可是現在從燕家搬了出來,壓根就不能大吃大喝,每天吃的雞蛋都是有數的。
吃完了她把碗往托盤中一放,又躺下了,小遙默默的退了出去,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看着十姑母吃的那麼香,肚子都不知道叫了多久,可是她卻不敢偷吃東西,因爲現在家裡只有她和小松兩個下人,小松是少爺的小廝,自然和她不同,她不敢吃東西,又匆匆忙忙的用木漆盒裝着飯跟少爺送飯,小松比她稍微好一點,還有兩個饅頭吃,因爲少爺上的是私人開設的學院,那裡的人們都逢高踩低,所以若是苛待小松肯定會被別人罵的,這些都是小松告訴她的。
她匆匆的走了出去,她生的瘦小,但是力氣卻不小,以往在家裡也是做慣了的,雖然頭髮還是黃黃的,但是皮膚卻還不錯。走了不遠就到了書院門口,照例是小松出來的,他見小遙過來。急着道,“快拿給我吧!”他接過飯盒,轉身看了看小遙,從飯盒中拿了一個饅頭地給她,“肯定又沒吃吧!拿去吃吧!”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小遙很是慌張,然後急匆匆的跑了。小松對她很好,他們是一個村子的,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逃難的時候也在一起,她們的村子遭了難,許多人都餓死了,原本和樂的家庭卻因此要賣兒賣女。她父母怕她餓死。於是賣給了本地的人牙子,那人牙子把人往富裕的地方賣,因此能賣個高價,小遙和小松都被賣到這裡來了,小遙擦了擦眼淚,她不能吃小松的饅頭,小松每天也只有這兩個饅頭。
等她回來的時候,十姑母起來了。她又大聲罵道,“小賤蹄子。讓你去送個飯送了這麼久,是不是在路上跟別人勾搭了,賤人。”小遙不敢動,低着頭,聽着她訓話,因爲她知道她只有這樣,十姑母纔會喋喋不休一會兒了,再放她走。
果然看她這個樣子,十姑母也自覺得無趣,冷冷的說了一句,“快過來幫我梳頭,我要去鄉下了,把我的首飾盒子給拿過來。”
小遙不敢歇一下,連忙拿來了十姑母的首飾盒,那裡面裝滿了大大小小不同的首飾,這是十姑母的寶貝,輕易不會讓人碰一下的,小遙很是羨慕,卻不敢多看一眼,因爲她知道若是自己多看了一眼,又會招來十姑母一頓打罵。
小遙是個手腳麻利靈活的丫頭,很快就幫十姑母挽好了頭髮,又幫她叫了轎子,十姑母是個十分要面子的人,覺得自己很是體面,她現在準備去燕家老宅,卻只打發小遙買了一盒點心,這些還是不得已的,爲了得到燕家的房產,一盒點心又算得了什麼呢?
寧氏正忙着田地裡的收成的賬冊,二房已然送了五十兩黃金給她們,寧氏心裡是感激的,同時也覺得是應該的,畢竟二房現在可是做大官了,而大房只是鄉紳而已,浩元和寧氏心裡都不甘願,所以大量的買進土地,寧氏忙的是不亦樂乎,而正在這個時候卻聽說那十姑母來了,寧氏幾乎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珊瑚也不高興道,“也不知道她來做什麼,那個時候跑得可是比兔子還快,不會是來打秋風的吧!”珊瑚現在也是個小管事的夫人了,她比起先前也越發敢說話了,畢竟不是開臉的妾,和寧氏就沒什麼關係了,寧氏還需要珊瑚做她的幫手。
“先讓她進來吧!”寧氏對外邊吩咐了一聲。
當十姑母進來了之後,小遙老老實實的在後頭跟着,寧氏皮笑肉不笑的打了聲招呼,她如今年歲越大,也越發自矜了,“十姑母來了,坐下來吃茶吧,珊瑚上茶點。”珊瑚應聲而來,準備了茶果子,和茉莉花茶,也不是大人物,一般的茶水招待就行,反正如今的燕家也不是以前的燕家了。
珊瑚倒是善解人意的又拉着小遙道,“夫人們談事情,我們下人還是迴避一下好了。”小遙見十姑母點頭,她纔跟着珊瑚去隔壁間,珊瑚也跟她端了兩盤糕點,“你不要嫌棄纔是,以往我們燕家吃喝穿用皆是上乘,如今爲了天下百姓也只得節衣縮食了。”小遙搖頭,“這已然是很好的了。”珊瑚笑了笑沒做聲,小遙用手試探着拈了一塊放在嘴裡,她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點心了,珊瑚此時出去了,小遙快速的吃了起來,她實在是太餓了,不大口吃可真是不行。
十姑母見下人都出去了,先堆起笑來,“看你最近挺忙的,我變過來看看要不要幫幫忙。”
寧氏驚訝道,“哪裡能勞煩姑母,雖說姑母是好意,可是家裡使喚的人也夠了,姑母還是在家多歇着,以後享表弟的福纔好。”寧氏還算是比較委婉的,一個刻薄又愛佔小便宜的寡婦,誰願意讓她幫忙。
“你年輕,許多事兒都不知道,你婆婆身子常年不好,若是沒個長輩看着恐怕會出岔子,我也是擔心你呀!你鳳仙妹妹又出嫁了,你表弟又去書院了,想來想去,我閒的很,你若是不安排點事兒給我做,我怕是很快就要老了呢?”十姑母可不是這麼好打發的人,最重要的是她還佔個長輩的身份。
可是窮酸的長輩,還不是直系的,寧氏豈會聽你的,若是徐氏這樣說倒也罷了,就是親嬸子,房下的二嬸從來都不插手他們家的事情,何況是這個十姑母,真當他們家是冤大頭了,“您可不要怪侄兒媳婦說的話不好聽了,表弟聽說考縣學老是考不上去,您可得看着點,他可不比二弟初元,戶部尚書的嫡長子,才學又高,他既然家世跟不上,就更要好些學了,之前聽二嬸說過,魏夫子最愛那些愛讀書的,今年他家的公子也要考,您說若是表弟還不加把勁兒的話,日後怎麼跟您掙誥命啊!”
寧氏這話就是故意的,十姑母也只好吞下去,更何況,寧氏站了起來,對着外頭喊道,“珊瑚,大爺要回來了,快去把大小姐和大少爺請過來吧。”又有些歉意的對十姑母道,“姑母,天色不早了,怕是等一會兒轎伕都不願意等了,您看?”
十姑母氣呼呼的走了,小遙也忙不迭的出去,珊瑚見空了的兩個盤子,有些感慨的對寧氏道,“這丫頭怕是餓狠了。”這十姑母做的也太不地道了,買了下人還不管飽,到底十姑母家裡還不錯,雖說比不上大富之家,可她會經營,在城裡也是住着兩進還帶園子的宅子,怎麼如此小氣。
“你沒聽說過寡婦愛錢嗎?就她這樣的,二房的人早就不待見她了,還在我這裡自討沒趣,我們兩房如今關係很好,自然我也不會待見她了。”寧氏淡淡的說道。突然又想起雨婷,便問珊瑚,“塗姨娘在做什麼?”
現在她還不敢動雨婷,浩元爲這事警告過她,果然這塗雨婷還有幾分聰明勁兒,把大爺哄的跟什麼似的。
珊瑚道,“每日關在房裡,除了跟您請安,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樣纔是一點把柄都抓不到,她還在燕家最危難的時候跑回來一個人包了所有的家事,這些無不讓浩元很受感動的,並且塗雨婷聰明極了,又年輕一些,平素在塗氏身邊長大的,雖然是妾,可是受的教養卻是大婦的教養,也因此浩元很是喜歡她。
寧氏沒有做聲了。
而十姑母回到家後,又差遣小遙做飯,因爲她的寶貝兒子就要回來了,小遙又忙了起來,等少爺回來的時候,小遙已經把菜做好了,十姑母連忙把小遙和小松趕了出去,小松連忙把小遙拉到一邊,從袖袋拿出兩個肉包子,“小遙快吃,別讓夫人發現了。”小遙問道,“你這是從哪兒來的啊?”
小松笑道,“咋個問這麼多,今天少爺心情好,和黃少爺一起去包子鋪吃包子,黃少爺跟他的小廝買了一份,少爺愛面子,便跟我買了一份,本準備多留幾個給你的,可是我嘴饞,多吃了幾個,這還有兩個呢!快吃吧!”
小遙聽她這麼說,才放心的把油紙袋拿過來,低着頭說,“謝謝你了,小松。難爲你還這麼記着我。”
小松撓了撓頭,“這點小事而已,咱們還是去生火燒水吧,等會夫人少爺都要沐浴了。”
小遙也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