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看向李瑞雪,那眼神是絕望,又是一種希望。
我知道他也很不捨離開他女兒,可是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
短暫的沉默後,他語氣越來越虛弱的對李瑞雪說道:“瑞雪,你聽話,爸爸跟你說過了,爸爸不能再繼續陪你了……你以後跟着陳叔叔,好不好?”
李瑞雪已經哭得淚眼朦朧了,她哽咽道:“爸爸,我不想讓你離開,爸爸我們去治好行不行?”
“瑞雪聽話!爸爸這病治不好了,你聽話。”
“嗯,瑞雪聽話。”李瑞雪的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
我在旁邊都忍不住鼻頭一酸,有種揪心的情緒在心口蔓延着。
這時,他又轉頭對我說道:“陳老闆,還有件事情拜託你。”
“你說。”
“我去世後,不要辦什麼葬禮,我們也沒有什麼親戚,我的骨灰也不用找什麼墓地,別浪費那錢……錢留着給瑞雪上學,我的骨灰可以灑進長江裡。”
“嗯,還有嗎?”
“沒有了。”
“爸爸……”李瑞雪又哭着大喊了一聲。
她爸爸又看向她,流出了眼淚,虛弱的說道:“瑞雪,以後……要聽陳叔叔的話……”
他的話音未落,就閉上了眼睛,那冰冷的手也從我的手上滑落了下去。
我心裡猛地一顫,自然明白他已經走了。
因爲我經歷過,我的母親也是這樣從我面前離開的。
我試圖喊了他兩聲,又伸手在他脖子上試探了一下脈搏,脈搏已經停止了,呼吸也沒有了……
我長長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然後對旁邊的李瑞雪說道:“瑞雪,給你爸爸跪下吧!”
李瑞雪也很聰明,我這麼一說,她自然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她立刻跪在了地上,抱着她爸爸的身體,嚎啕大哭起來。
能理解,她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而已,又只有她爸爸一個親人,我真的能理解。
當初我母親離開我的時候,我也哭得很狼狽。
只有經歷過至親的人去世才知道,那一瞬間是很痛苦的,很快就會沒有任何感覺,變得麻木。
待到一切平靜,某個下午,清風拂過窗簾的聲音,洗衣機轟隆隆的聲音,廚房水壺冒着熱氣的聲音,陽光鋪進陽臺的樣子……
張口叫人卻一愣……
這一切都在提醒你,那個人走了巨大的空虛與孤獨。
但總會釋懷的,也許是以後,也許是明天,但永遠不會是今天。
人生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那不確定的人生,所以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
在李瑞雪的哭泣聲中,我聽見了不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近,好似就停在了附近。
我奔出堂屋,來到外面院子一看,果然來了一輛救護車。
有醫護人員從車上下來,向我這邊走過來後,一名醫生向我問道:“是你們打的急救電話吧?病人情況怎麼樣?”
“已經去世了。”
“去世了?”那名醫生很是詫異的問。
我點了點頭,以爲他們就會離開了,可是那名醫生還是來到了堂屋裡,用專業的儀器對李瑞雪的父親進行了生命體徵檢測。
最後醫生取下聽診器,站起身來,嘆口氣說道:“人已經走了,節哀!”
“麻煩了醫生。”我道。
“不麻煩。”
送走了醫護人員,我又回到堂屋裡,李瑞雪依舊還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大哭着。
這種時候,我也無法去安慰她,哭出來會好點,就怕她哭不出來,憋在心裡,那樣是會生病的。
過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李瑞雪才停止了哭泣,轉頭沙啞着嗓音向我問道:“陳叔叔,我改怎麼辦?”
“沒事,我來給你處理後事,你不用擔心。”
她又面向我,依舊跪在地上,對我說道:“謝謝你了,陳叔叔。”
“不用謝我,你快起來。”
將她扶起來後,我摸了摸她的頭,又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淚水,輕柔的說道:“瑞雪,別害怕,你爸爸只是去了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你要堅強知道嗎?”
她點着頭,但是眼淚還是悄無聲息的流了出來。
看着她真的很心疼,身上穿的衣服也是那麼單薄,這可已經入秋了。
還有她穿的鞋子,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撿來的,明顯不符她的腳碼。
我幫她整理了一下頭髮,然後對她說道:“你先出去一下吧,我幫你爸爸整理一下。”
“嗯,謝謝陳叔叔。”
等她出去後,我才又蹲在涼椅前,稍微幫她爸爸整理了一下遺容。
我不害怕,因爲我經歷過了,並且我即將也會走到這一步,到時候也會有人替我做這些事情。
這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談不上害怕。
整理好遺容後,我打電話通知了殯儀館。
等待了半個多小時後,殯儀館的車終於來了,我們又一起將她爸爸送到車上,又一起前往了殯儀館裡。
完成一些手續後,就等待着火化了。
我讓李瑞雪最後去看了她爸爸一眼,她也不怕,畢竟這是她最親的人。
她又哭了,但是她依舊很堅強,她或許知道,得儘快讓她爸爸入土爲安。
在殯儀館大廳裡,等待着火化時,我向李瑞雪問道:“瑞雪,你爸爸說不用舉辦葬禮,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李瑞雪搖搖頭說:“我們家沒有親戚,我爸爸說不舉辦就不舉辦吧。”
“嗯,那你爸爸的骨灰,我想的是還是給他找一個目的,至少以後你能去看看他。”
“陳叔叔,墓地貴嗎?”
我苦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不貴,這些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處理就好。”
“謝謝你了,陳叔叔。”
“不要再說謝了,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李瑞雪突然沉默。
我又向她問道:“你是不願意跟着我們嗎?”
李瑞雪又連忙搖頭說道:“不是的,我怕……怕給你和阿姨還有妹妹他們添麻煩。”
我鼻頭忽然一酸,然後將她擁進了懷中,說道:“不會的,我和阿姨,還有妹妹都很想你,昨天妹妹還在問我呢……她說,瑞雪姐姐怎麼不來咱們家了呀?”
李瑞雪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雖然這個笑容很苦澀很僵硬,但她總會釋懷的。
沉默了片刻後,她又對我說道:“陳叔叔,我以後會聽話的。”
“嗯,”我笑了笑道,“那就別叔叔了,叫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