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飯碗吃光之後。高腳槓爺把筷子用嘴嘬的乾乾淨淨,放在了桌子上。
然後,吃飽了的高腳槓爺精神抖擻的走到了幹活的場地上。看着大家熱火朝天忙活的景象,他笑着對大夥說道:“都好好幹,手腳麻利點兒,早點兒把房子給人蓋完!”
“不着急!慢工出細活!”沒想到,他剛剛說完這句話,邊上的伍朝陽就笑着接了一句。
只見伍小哥兒臉上帶着笑意,向着正在幹活的諸位鄉親大聲說道:“我這房子可是要傳輩的!”
“別回頭乾的太急了,七扭八歪,等老子剛進去入洞房的時候塌求嘍!”
聽到了他們這位東家這樣的說法,只見場地中幹活的衆人一齊大笑起來,手上的活兒倒是越發精緻細膩了不少。
只見伍朝陽喊完之後,他轉回頭,小聲對着高腳槓爺說道:“我都不着急,槓爺你着什麼急?”
“房子早早蓋完幹什麼?等大家把活幹完之後回家孵着,等着餓死?”
一聽見伍小哥的這句話,只見高腳槓爺頓時就是一楞!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伍小哥他們身爲蓋房子的東家,一直都沒有催促他們儘快蓋完房子,而是讓大家不緊不慢的慢慢去做,心裡面竟然存的是這個用意!
一時之間,高腳槓爺的心裡邊兒七翻八攪,好幾種不同的滋味一起涌了上來!
……
要說這姓伍的幾個小哥,當然是有錢的,可是有錢人和有錢人也是大不一樣!
據高腳槓爺所知,在他們金谷村和臥龍鎮上倒也有幾個大大小小的地主,可是他們是怎麼對待這些“泥腳杆兒”老百姓的?
一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貧苦百姓走投無路,都要餓死的時節。這些地主就開始往外放債。那利滾利的閻王債一旦借了以後,就是一輩子還不清!
除了這個以外,這些地主富戶們,他們收糧的時候用的是大斗,借糧的時候用的卻是小鬥。什麼水銀秤桿,穀米裡摻沙石那些黑心的手段,更是數不勝數!
他們就像是一羣惡狼,就等着你借了債還不上的時候,你家的田地自然而然的就要拿來頂賬。所以每當遇到荒年,就是他們這些人擴大自己家田地的最好時機。
所以高腳槓爺這一輩子,他也沒見過這樣的有錢人!
伍小哥他們居然藉着自己蓋房子的藉口,拿自己的糧食銀子出來做善事,而且還有意的不讓大家領他這個情!
“伍小哥,你這是怎麼想的?”高腳槓爺愣了半晌,這才小聲向着伍朝陽問道:“給人飯吃,爲什麼不讓鄉親知道?”
“我的槓爺!”這時候,就見伍小哥向他笑着說道:“咱們這些鄉親,讓他們自己賺飯吃,總比伸手要飯來的巴適吧?”
“你到底圖啥子麼!”到了這個時候,高腳槓爺已經完全能確認,這位伍小哥蓋房子的目的,就是爲了接濟他們這些吃不上飯的窮鄉親。於是他難以置信的向着伍朝陽問道。
“圖啥?圖個心安理得唄!”只見伍朝陽笑着看了看他。
“槓爺!回頭我小伍有吃不上飯的那一天,要飯要到你家的門上,你給我一口不?”
“那還用說!”只見高腳槓爺立刻紅着臉,拔高了聲音說道:“就衝你伍小哥這個人,餓死我自己,都有你一口飯吃!”
“這不就結了,人心比米貴重!”只見伍朝陽笑着說道。
他們兩個人結束了這段談話之後,高腳槓爺隨即拿起了自己的木工工具。他走到了橫放在地上的大梁那裡,沿着墨線彈出來的痕跡開始劈砍修整。
就見他幹了一會兒活之後,高腳槓爺又嘆了口氣!他這輩子見過心善的,沒見過這麼心善的人!
這伍小哥,他要是能成了我屋頭的女婿……那可得多巴適!”高腳槓爺一邊幹活,一顛三倒四的想道。
……
而此時的伍朝陽,他一邊坐在那裡端着粗瓷大碗喝茶,一邊在心裡想起了他來到這裡之前,統帥在通州給他上課時候的情景。
那是一間窗明几淨的教室,陽光透着玻璃窗,照滿了屋子。當時統帥就站在最前面的講臺上,用黑板擦敲着講桌說道:
“從古至今,大部分的起義都是先聚集起人來,之後才獲得成功的。從陳勝吳廣開始,越是大規模聚集的人羣,就越容易爆發出民亂。”
“所以歷史上的造反事件,通常都出自三個途徑……”只見沈墨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習慣性的伸出了自己的三根手指:
“大規模徵發的勞役、大面積譁變的軍隊、還有荒年饑民和流民的大量聚集!”
“在這之前,每當到了大荒之年,朝廷就要派人下去賑災。而咱們大宋採取的是另一個辦法,直接將這些流離失所的災民編成軍隊,讓他們當兵吃糧,這樣他們就不會造反了。”
“所以,大規模造反的兩大要素就是,大量聚集的人羣,加上殘酷惡劣的環境。”
“用咱們老百姓的話來說,就是沒活路的人越聚越多,就會起來造反!”
……
想到這裡的時候,伍朝陽擡頭看了看,那百十來號正在替他蓋房幹活子的鄉親。
這些人都是被逼無奈,走投無路纔到這裡討一條生路的。
川蜀之地的形勢,如今已經是遍地柴薪,只待星星之火!
“統帥到底要我們什麼時候動手?您倒是派人給我來個信兒啊統帥!”
此時的伍朝陽,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跟他一起扛着圓木,在河灘上流着汗水,和他並肩奔跑的年輕面龐。
那就是他們的統帥,如今他教導給自己的每一句話,都在這片土地上應驗了!
伍朝陽就等待着沈墨傳來的命令,就可以帶領此地的鄉民揭竿而起!
咱們這位伍朝陽,原本只是一個墨字營中的普通士兵。不過當他在定軍山那一戰的時候,和八十名戰友阻擊了萬餘人的西夏鐵鷂子以後。
那一戰,他身負重傷之後,在他傷愈再次歸隊的時候,已經是一位戰鬥英雄加資深士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