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本就對黃摑不滿,也許打心底希望曹王活着,束乾坤怒髮衝冠離開帥帳,剛一找到黃摑,劈頭就給了上級一句不敬的質問:“黃摑你到底想做什麼!曹王分明沒死是嗎!”
黃摑先是一愣,一臉歉疚的笑:“其實,那是我給你們的激將法,哈哈。”
“我就知道你是激將!你他媽敢用曹王性命造謠!!”束乾坤又氣又高興,兩種情緒都促使他想掀桌子,“你給我等着,戰狼大人來的話,我會告狀……”
“可這就是戰狼大人的意思啊……寧肯用曹王的死訊換取同仇敵愾破釜沉舟的士氣……當初他老人家在西線也用過……”黃摑慌忙來攔桌子。
“胡扯!”束乾坤本是嘴硬說他胡扯,心裡其實接受了戰狼幹得出來,轉念一想,不對勁吧,“那你何以連朱雀也要騙過?!你爲何給朱雀的麾下分了明顯的兩派?!”一邊掀一邊忽然察覺到,這桌子下面原是縮着一個……人?
纔剛察覺到這道鋒利、陰寒之氣,束乾坤就覺得胸口被什麼給紮了進去,眼前一黑,本能退後兩步,視線模糊,手一摸衣襟上一片溼。
他再討厭黃摑,也從不曾設想過,黃摑會對他這個同僚、甚至救過命的恩人下毒手!長久以來他習慣了黃摑那樣的虛與委蛇之人、就算很生氣也多半都是賠笑幾句……哪知道,真面目揭露的一剎,黃摑竟會縱容讓一個不速之客傷他,不對,刺的是要害附近,存心要置他於死地……
“黃摑,你……”他依稀分辨出,這個黃摑身邊的人也戴着蒙面,但不是先前那三個蒙面高手的任何一個,所以在被他破帳而入的瞬間此人因爲來不及逃而一縮躲起……
“束乾坤,你可以上路。”黃摑冷冷說,“還請先生將他一起,丟到完顏永璉的迷宮陣裡,和楚風月、徐轅一起粉身碎骨。”
“你,想幹什麼……”束乾坤的眼皮愈發沉重,原還想拿戰狼去恐嚇他,但意識到他不怕戰狼,瞞着戰狼,束乾坤咀嚼着完顏永璉四字,忽然間全想徹了,整個靈臺都空明瞭,“你,背叛了曹王府?!!”
前段時間束乾坤師兄妹三人懷疑黃摑要獨吞軍功故而架空他們仨,現在他才意識到,豈止他們仨,整個花帽軍在這半個月裡都被腐蝕、瓦解,曹王府在山東境內的勢力儼然遭到了暗中抽離!黃摑還說什麼“真要拉新人,不如拉你們仨,誰會比你們在曹王府久,何況,活在戰狼大人的眼皮底下,我吃了豹子膽?”那句話在今天看來成了個天大的諷刺!黃摑他,見風使舵,見利忘義,眼看西線大敗、曹王府崩盤,甚至在那之前,就已經另覓棲息之木,他,根本早就不再是曹王府的了!他連戰狼都暗算!
還有剛剛朱雀對束乾坤說的一番話,也意味着,在朱雀到山東就位前,所有連接西線和東線的急遞鋪和控弦莊都被黃摑和他的合作者給掌握了——情報被切斷有多可怕?束乾坤,你先於宋軍體驗到了!
除了被降低威信的束乾坤師兄妹三人,更有敗過幾戰就被支開的僕散安貞,六月十九不請自來的三大蒙面高手,近期被調進局的紇石烈執中、完顏承暉、蒲鮮萬奴……所有的暗線漸漸明亮。金宋基本不變?那麼多異軍突起束乾坤你們看不見?但這些人,全都不是你們想象中增援來打林阡的,而是先吞你們曹王府的。山東金軍,根本一步步地被從曹王府置換成另外一方勢力,今時今日正是結局,束乾坤卻還渾然不知!
“現在知道,也不晚。”黃摑笑起來,李全一直以來抓住的黃摑的把柄就是這一件“醜事”——正是李全從傀儡到主人的過程裡,黃摑從背主變成了賣主……
“正常情況下,師妹不可能察覺不到黃摑對她的坑害,她是因爲徐轅才屢屢被掣肘,師弟……自然也是一樣……”可隨着這根毒刺帶來的知覺漸漸流逝,束乾坤已來不及通知桓端有關於此的變故。
所幸那朱雀多長了個心眼,沒拉得住束乾坤去問黃摑,轉頭就告知了掎角之勢的紇石烈桓端。其時,桓端雖還着手於同李君前等人的對峙,卻也見縫插針地關注起側翼變動和思考來龍去脈。
“朱雀,你全心肅清,將你最可信的一個下線給我即可。”桓端很快就探到束乾坤下落不明。儘管信息缺失、諸事紛擾,素有雄才的桓端還是很快就盡力清醒,內心建立起對黃摑的最大懷疑——
前次對黃摑問罪時他就說過,正因爲“親近徐轅”這一件破事,楚風月的戰功越來越少,自己也越來越受制於黃摑,爾後黃摑哭訴桓端連你也不理解我、我是爲了給曹王報仇……可現在想來,“親近徐轅”這件破事更多地其實是導致他們師兄妹三人在金軍裡被邊緣化!邊緣化的唯一結果根本是曹王府的支離破碎!此外,他們仨起初連戰連敗被問責,後來好不容易求出個軍令狀,以至於全力以赴後從上到下都與徐轅兩敗俱傷,也很可能是黃摑水到渠成的欲擒故縱……
不得不嘆六月十九發生的失職使桓端和風月交出了對黃摑的主動權,意外加速了他篡奪曹王府的便利,黃摑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是正中下懷順水推舟,不是日理萬機而是忙於與他人暗通款曲。
是的六月十九隻是個加速罷了,很早以前黃摑就教桓端別再爲風月患得患失,說什麼“不可再被情誤”,其實,黃摑根本就是爲了要拆開桓端和風月的組合吧!六月廿六那晚,黃摑更是想用李霆、江星衍、秦王諸事一起激怒徐轅,在預先搬走桓端的基礎上借徐轅之刀殺死楚風月,爲什麼要先殺楚風月,仔細想來根本不是要奪她的曹王府最高軍功,而完全因爲……
曹王府裡,就數楚風月紮根最深、擁躉最多、最難對付,反過來,只要一解決楚風月很可能就會使深愛她的桓端、依賴她的乾坤、只以她馬首是瞻的郭仲元郭阿鄰等人毛將焉附。一勞永逸!
今日,黃摑故意派楚風月去陷徐轅,桓端原還以爲黃摑冒着華容道之敗的危險想考驗楚風月對曹王府的忠誠,可如今深入琢磨,才明白,只有祭出楚風月,才能讓徐轅選擇互耗,待雙方一起消磨到極限,就是第三方圖窮匕見、漁翁得利的結局——
“何方鼠輩!出來!”事發後,楚風月掙脫不開那手銬,一度大怒朝山崖上方吼。
大陣將傾,第三方存心要她和徐轅同葬,不可能不留死士時刻關注前線,以推動她和徐轅到萬無一失的兩敗俱傷。
果然,很快就有黃摑身邊親信應聲而出,平素倒還人模狗樣,如今只覺獐頭鼠目。
“呵呵,真是黃摑,此刻我一想起他對我語重心長、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就噁心!噁心壞了!”楚風月驀然意識到了最近在她身邊發生的所有離奇事,黃摑的一切不對勁都得到解答,他儼然不再是從前的黃摑,而是服務於山東的幕後黑手——但那黑手不是李全,李全和黃摑平起平坐,目標只是要竊取林阡的宋盟。黑手另有其人,是誰呼之欲出。
楚風月越想越透徹,苦嘆一聲,看向徐轅:“徐轅,你害苦我了!”她原還以爲,她不知手銬存在,是因她心在徐轅、百密一疏……而其實,也是,就因爲對徐轅諸多猶豫,使得她忘記去對黃摑設防,太可笑,到頭來爲了不相干的一個人而費盡心思害了自己最心愛的人。
“什麼……”徐轅沒想到她會跟江星衍一樣隨意推卸責任,原就一頭霧水,如今更加丈二摸不着頭腦,“他是黃摑的人?你們,又上下級鬥爭?”
“廿六那天,蒙陰的酒樓裡,你問我‘他們有謀劃,你是個主將你會不知道’,這句話,我應該好好思考的……可惜,我被你這個殺千刀的一葉障目!”她微嗔,淡笑,繼續罵他,居然還在推卸責任,“什麼上下級爭鬥,什麼共建曹王府,當你想要一個東西的時候,有人看似和你一起,實際他要的比你更多!!
“殺千刀的……”盟軍的知情者們都憋不住笑,這冷血無情的楚將軍亂髮脾氣時也有可愛的一面。
“黃摑他……自立了?”徐轅原還覺得她推卸責任可惡,終於略有醒悟。原來楚風月不僅被黃摑瞞騙,還被利用出賣?黃摑不僅不喜歡她,而且,還謀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