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哪怕不用姚守寧提醒,陸執都已經察覺到了不妙。
練武之人五感本來就敏銳,再加上紫蝶一至,四周鋪天蓋地全是紫光。
世子瞳孔緊縮,當即抱住姚守寧,往遠處一丟:
“跑!”
他喊音一落,當即轉頭。
視線所及之內全是鋪天蓋地的紫色蝴蝶,通體散發着詭異的熒光,此時圍繞着他翩翩飛舞。
這一幕本該美麗至極,但陸執卻從這些紫蝶身上感受到了危險至極的氣息。
他想到了先前爆炸的棺材,猜測紫蝶恐怕是不知何時被人豢養在齊王棺木中。
而他破開棺材,便相當於將這些紫蝶激活。
此時不是陸執去追根究底的時候,當務之急,是他需要先脫困而出。
紫蝶既然是墓中所出,那麼與妖邪必也脫不了關係。
他心念及此,手持長劍,運轉紫陽秘術。
劍光流轉之間,世子的動作快如閃電,身體帶出殘影,無數劍光灑落,將一條通道守得密不透風。
每一招刺出的劍尖都直指一隻蝴蝶,劍光所到之處,與那紫芒相碰。
但世子預想中的一劍劈出將紫蝶斬碎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反倒是在劍芒與紫光相交的剎那,發出金戈交接的清脆鳴響。
‘叮咚’脆響聲中,被劍影擊中的紫蝶光芒暗淡,倒飛出去插入泥壁之中。
而另一邊,姚守寧冷不妨被世子拋扔而出,耳邊風聲掠過,接着聽到了世子的疾喝。
她暈頭轉身之間,身體撞到泥牆才‘撲通’摔落。
好在陸執一心只是想將她送走,因此那力道柔和,姚守寧暈頭轉向爬起身來,便見世子被紫影包裹。
“快走!”
他喝了一聲,接着傳來悶哼聲,應該是這一說話的功夫,分神便受傷了。
同時‘叮鐺’聲再度傳來,無數紫蝶被劍氣擊飛,化爲金幣插入泥壁四周。
那漫天紫影被陸執這數招擊散,但他頭髮散亂,這頃刻功夫,身上衣袍便被腐蝕出處處破洞,看起來滿身狼狽,顯然這一擋之下也吃了不少的虧。
他喘了兩息,擡起頭來,姚守寧的目光落到了他身側四周。
“世子,小心——”
她突然提醒。
接着只見那些原本被擊打入泥壁內的金幣再次‘復活’,那些錢幣上浮出紫光,幻化爲翅膀,接着重新變成一隻振翅而飛的蝴蝶,意欲從牆壁之中脫身而出。
“……”
陸執混身是傷,好不容易以爲暫且將紫蝶擊退,一見此景,頓時牙都咬緊了。
“你別管我,快退出去,找人救我!”
他狠下決心,眉眼之間露出幾分厲色,持劍橫胸,正欲斬向地底迷宮。
姚守寧一下就清楚他的打算:兩人所處的地底迷宮只是趙家人自己所挖,他想將通道斬斷,使此地坍塌,泥沙堆積而下,把兩人中間的這段路堵住。
如此一來,這些受道術所驅使的錢幣便會變相的與他被封印至一處,令姚守寧可以完全脫身外出。
他身懷武藝,又有氣運纏身,與這些化蝶的錢幣糾纏,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
只要姚守寧及時出去,找到外援,必能救他脫困的。
但就在這時,姚守寧的識海里卻再度浮現出先前在進入地底迷宮前看到的那一幕——那和衣而躺的神武門周榮英被一張巨大的紅色符籙一併封印在了牀上。
也就是說:地道出入口此時被完全封堵。
這個念頭一涌入腦海,姚守寧頓時大喊:
“世子不要!”
她這一喊的功夫,陸執動作一頓,便再有紫蝶飛舞而來,落在他肩膀上頭。
那紫蝶一停一頓,世子的肩膀上便破開一個大洞。
一道紫煙冉冉升起,他發出痛苦的悶哼,接着以劍尖將這紫蝶挑走。
“我們的退路已經斷了。”
姚守寧拼命忍住恐慌,見到牆壁四周的錢幣飛出,重新匯聚於世子頭頂四處。
這一幕嚇得她魂飛天外,她上前一步,衝世子伸出手:
“我帶你離開此處。”
此次的情況比之前代王地宮時還要危險得多,那錢幣之上附加的道術十分難纏,兩人壓根兒頂不住。
陸執自然明白她所謂的‘帶自己離開’是什麼意思,若是以前,他自然毫不猶豫。
可此時不知爲何,他心中卻生出一絲猶豫。
姚守寧的時空逆流自然不是輕易能使用的,每一次時光逆轉,便會帶來難以估量的後果。
他想到了陳太微……
這個詭秘難測的道士一直想逼出姚守寧辯機一族的身份,她若是施展時空逆流,他定會有所察覺。
片刻掙扎之間,那些紫蝶已至,密密麻麻的覆蓋於他肩背、手臂處。
紫光閃爍間,陸執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身體竟被這些錢幣所化的蝴蝶擡着騰空而起。
“嘶——”
他發出痛苦的倒吸涼氣之聲,接着忍痛以長劍反削後背。
‘叮鐺’脆響不絕於耳,陸執將紫蝶削走,那股制衡他的力量散去,他踉蹌着往着邁了兩步,接着半跪落地,強撐擡頭:
“不能離開……”
他臉色蒼白,疼痛刺激之下,他冷汗直流:
“時光逆流不能用……”
話沒說完,那些紫蝶再度捲土重來。
這些蝴蝶並非生靈,只是受道術掌控。
若是靈力不絕,便永生不死,難纏至極。
世子雖說修爲深厚,體內力量充沛,可畢竟是血肉之身,每次與這些紫蝶交手,雖說受的都是皮肉傷,不傷根本,但時間長了便是一面倒的吃虧了。
他話中的意思姚守寧心中也清楚,甚至猜到這一切應該都與陳太微脫不了干係。
無論是此地被觸動的禁制,還是封印了周榮英的道術,亦或是六百年前天元帝將兒子下葬時請人施在錢幣上的術法,都與道家有關。
說不定陳太微早知齊王墓真相,故意引誘二人進入,想借此地危險,逼出姚守寧的血脈力量。
她想到此處,心中不免焦急。
這一會兒功夫,被世子擊飛的錢幣第三輪‘復活’,再度化爲紫蝶,將世子攔住。
他被打出了真火,但對這種連主人都沒見着的術法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勉力支撐,不時發出痛呼。
那些蝴蝶繞着陸執翩翩起舞,不時將他飛擡而起,如果不是世子不斷髮出咬牙切齒的聲音,這本該是夢幻唯美至極的一幕。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姚守寧心急如麻,但她不會武功,只能束手無策。
她想救世子,可如今這樣的情況,她能不添亂就不錯了,哪裡還能幫得上忙呢?
正情急之際,卻見數只紫蝶飛至陸執手臂,輕輕一點間,那細弱的觸手牽起他的皮肉,將他高高提起——
世子身後全是紫光,他長劍在背後化爲劍氣,便再難顧及到手臂處。
姚守寧一見此景,下意識的邁步上前。
“我真的不能幫忙嗎?”
她又慌又急到極致,反倒心中生出一個念頭:她想幫陸執的忙,她可以驅散這些以道術驅使的紫蝶。
這個念頭一出,她腦海中又彷彿聽到一個老人在喊:諸位,老朽尋找了78年……
隨着這聲音一起,體內的力量再度被撬動。
“世子,將劍給我!”
她喊了一聲,正持劍斬蝶的陸執聞言,二話不說便將長劍往她一拋。
他問也不問,對她似是信任極了。
姚守寧心中感動,眼眶溼潤,將長劍一接,掌心往劍刃之上用力一握。
那鋒利的刃身割破她的手掌,紅光從她指縫間溢出。
“天清地明,驅邪縛魅。捕風捉蝶,還歸本位。神歸廟,鬼歸墳,術法、邪靈歸本真。”
這一段咒語彷彿在她腦海之中原本就有的,此時陡然想起。
她將手一張,那指掌中的傷口處溢出的血跡在她咒語力量加持之下,‘砰’的化爲漫天血霧,順着她心意所想,往那些飛揚的紫蝶而去。
先前還囂張無比的紫蝶一見那血霧蜂涌而來,頓時畏懼。
但它們來不及逃離,便被這些血霧裹挾其中。
那血氣一沾染到錢幣,便見那錢幣上的靈光黯然失色。
靈氣一消,那紫蝶的翅膀頓時消失,紛紛化爲一枚枚普通的錢幣,‘撲通、撲通’落地。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間,陸執前一刻還左支右絀難以爲繼,後一刻便見這些十分難纏的紫蝶頃刻間便被姚守寧解決了。
世子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先前那兇悍至極的紫蝶一個個失去靈光,無數錢幣似是下冰雹般往他砸落。
而這些錢幣靈光一失,整個齊王墓便開始劇烈搖動。
地底彷彿有萬馬奔騰,發出震響。
‘喀——喀喀——’
兩人身側的牆壁、地面以及頭頂挖出來的泥層,在這股力量震動下,開始出現寸寸裂縫。
整個地底迷宮開始劇烈顫動,好似有人以大力攪動。
姚守寧反應過來,極力穩住身形,往陸執的方向跑去,拉住了他的手,喊了一聲:
“走!”
話音一落,頭頂便有泥層斷裂,大量灰塵泥土直落而下,濺出大片迷霧,擋住了兩人視線。
二人慌不擇路,此時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尋找正確出口,便開始胡亂鑽闖。
這動靜越鬧越大,地洞坍塌之聲不絕於耳,地面凹陷下去,兩人左右鑽拱。
‘轟隆隆!’
泥沙走石落地,造成驚天響動。
姚守寧此時眼睛被迷,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拉了陸執的手亂衝。
這兩人惹了大事,此時尚來不及去細想後果。
而另一邊的皇宮之中,朱姮蕊欲救兒子,卻遭神啓帝阻攔。
她得知皇帝與陳太微圖謀,故意阻自己大事不說,同時還殘暴不仁,以殺人取樂,心中怒火翻騰,逮着神啓帝便一頓猛揍。
若說其他人打皇帝,不止是膽大包天,而且難傷神啓帝的龍體。
他乃大慶皇室血脈,又是真龍天子,有龍氣護身,尋常人根本是不可能傷得了他的。
但他的這絲龍氣,在朱姮蕊的面前卻不堪一擊。
長公主同樣出身皇室,對神啓帝的防禦自帶免役。
一拳落下,打得神啓帝‘嗷嗷’慘叫的同時,他身上還有一股紫煙冉冉升起,彷彿將他氣運都打得衰弱。
“先帝臨去之時,交待你愛民如子,守護同族。”
“而你登基之後,不思打理朝政,卻受妖道蠱惑,成天搜刮民脂民膏,用於你修行享樂。”
長公主初時只是因神啓帝的殘暴、無情而憤怒,此時卻打出了真火。
她的手掌宛如鋼鐵所鑄,死死揪住皇帝的衣襟,將他如捉小雞般提了起來,那巴掌毫不留情拍打到皇帝的臉上,一耳光下去,打得皇帝眼前金星直冒,臉頰迅速便腫起來了。
“你宮中明明有顧氏這樣的賢人,甘願爲你擋槍擋拳,又爲你誕下子嗣,你不知好好教導兒子,敬重妻子,卻只知與那來歷不明的塗氏鬼混。”
她雙目圓睜,一面罵,一面手下毫不留情:
“後宮你不作爲,前朝你也行事糊塗,縱容鎮魔司濫殺無辜,扶持刑獄司成爲你的爪牙,朝中但凡有異議的,你統統想盡辦法抓捕折磨。”
“你,你大膽……”
神啓帝生於皇家,縱然早年不受寵,但也沒有人敢如此打他。
年輕的時候曾受長公主打過一回,但那次有顧氏拼死阻攔,自此之後,顧氏平步青雲,直登後位。
而此後長公主被他賜婚陸無計,將兩夫妻遠遠打發至西南。
神都之中再無人敢給他臉色看,他從此拼命穩固權勢,一面又拜請陳太微爲國師,使他教自己修仙術法,再也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
他竟不知道,這一拳一腳打在人的身上竟是這樣的痛。
“我還能更大膽!”
長公主一聲厲喝,震得神啓帝直抖。
“你殘暴不仁,宮中侍人一言不對,隨即賜死,動輒酷刑加身,幸運的保個全屍,不幸的被你下令折磨。”
她左右開弓,直打得神啓帝不停慘呼。
“阿執是你的侄兒,你明知我兒子有難,卻不知顧念親情,惡意將我留在此處。”
“如今我照你心意留下來了,打得你爽不爽?爽不爽?爽不爽?”
她一連三個‘爽不爽’,每問一句,便老拳揮落,直打得神啓帝口鼻噴血,連話都說不出。
陸無計雖說覺得妻子此舉實在衝動,但他早看皇帝不順眼,再加上事關兒子性命,心中也是怒火交織,只是轉頭,當沒有見到這臣打君的一幕。
大慶在神啓帝統治下多年,早就禮儀敗壞,朝綱紊亂了。
什麼離奇事都能發生,公主打皇帝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