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活着

“天劫她也爲你擋了,玄貞,你好自爲之罷!”神君扔下這一句話便走了。

五邢臺空空蕩蕩,寂靜得有些可怕。

一人一琴,男子似乎比這琴還要安靜許多,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眼裡亦是空曠。

浮生琴泛着一層淡淡的白光,它也在獨自神傷麼?玄貞臉色黯然,將琴抱在懷裡,此時的他,已經泣不成聲。

他還是無上仙君,神君沒有再下什麼旨意,可這些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據說,千羽走後的半個月裡,玄貞一直未離開五邢臺半步,抱着浮生琴整整坐了半個月。

半個月對於他來說只是一晃而過,他髮絲凌亂,嘴脣和眼睛都也乾枯了,是不是心,也乾枯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沒了她,他也只是一副空空的軀殼,沒了靈魂的人,比死了還要難受。

千千,你等的太久了罷,我這便來陪你了。

手訣一凝,一柄冷劍已握在手中。

他沒有猶豫,閉了眼,正要一劍封喉。霎時,浮生琴衝起一道白光,玄貞便暈了過去。

夢裡,只有千羽熟悉的聲音,卻沒有她熟悉的身影。

“玄貞,你要答應我,好好活着。”

“千千,你在哪?別害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玄貞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夢裡亦是如此清晰。

“我將一絲魂魄留存於這浮生琴之中,它會引你找到我的,玄貞,好好活下去。”

“千千,你是說你還活着?”

沒有迴應。

“千千,你怎麼這麼傻,偏偏替我擋了天劫,我寧願死的是我啊!”他萬分心痛。

依然沒有迴應。

玄貞驚醒之後,望了眼地上透着寒茫的冷劍,又望了望古琴。

“鏗”,一聲清脆的聲響,劍已斷作兩截,他抱起浮生琴,似乎呢喃了一句,只是很小聲的一句:“帶我找回她罷,從今日起,我便不再用劍”,像是對自己說的,又像是對古琴說的,但語氣卻是那麼的決絕,堅定……

……

自從四百年前千羽爲他擋下雷劫,他的時間便靜止了,四百年後的今日,似乎又重新開始轉動了。他不經有些激動,整個身體都微微顫動着。

“你這樣看着我做甚?”趙梨哪會知道,方纔這片刻功夫,她眼前之人的心裡已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玄貞這才從回憶裡被拉了出來,無論怎麼說,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定便是千羽的轉世了,無論相貌還是神情都無什麼變化。變的怕只有他自己罷,即使容顏依舊,心卻已經千瘡百孔了。

微笑總是一個掩蓋悲傷最好的方式。

“沒什麼”,他頓了頓,笑得很燦爛,道:“姑娘怎麼稱呼?”

趙梨這才鬆了一口氣,方纔這人一直久久不說話,只是看了自己很久,還以爲是個啞巴。

“趙梨”她隨口答了一句便跑到溪邊飲了些水,滿意的“呼”了一聲,剛轉頭便又遇到那男子奇異的目光。

趙梨自己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發覺沒什麼異樣,難道這人是個好色之徒?想到此處趙梨不經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有些沉重起來,顯然是多了些防備。

若是玄貞知道她此時的想法,怕是要氣得吐血了罷!

“你這琴,是從何而來?”玄貞也不顧她變化的神情,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她後背的黑色布裹上。

難不成是來劫財的?這賊也着實了得,還知道我背的是把琴。趙梨防備之心又增添了一分,淡淡說了句:“撿來的。”

這玄貞好歹也是個無上仙君,也是仙人,卻在這一分鐘之內先被誤認爲採花大盜,又被判斷爲山賊,別說是神了,就是正常一點的人也會被氣個半死。

“哦?”玄貞驚訝了一聲後立刻恢復了平時的從容,淡淡道:“那便好,那便好。”

趙梨想了想,這人該不會認錯人了吧!看他這模樣和裝扮也不像壞人,便大了膽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眼前一亮,微笑道:“叫我玄貞罷。”

玄貞,少女心裡重複了一遍,在她眼裡,眼前這男子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神色卻不像是這個年齡所該有的,男子依舊負手而立,似乎在他身上,無論發生什麼,他也能一笑視之,一張從容不迫的臉何時顫抖過,不知爲何,趙梨此時心中對其沒有一點戒心,反而莫名其妙生出一種好感。

一陣微風掠過,男子身上飄過淡淡的紫陽花香,背後的一雙手不知何時以滲出汗來。

浮生若夢,若是一場夢,便再也別醒來罷!

一襲綠衣,一身紫色長袍在溪邊搖曳,又是一幅妙美的場景。

少女眼中有些好奇,第一次見到外界的人,便是他,她自然是不認識他的,覺得這人實在是有些古怪,看自己的眼神時而歡喜,時而驚訝,時而又有些許悲傷,彷彿認識自己很久的一副模樣,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趙梨只好將目光移開,不再與他對視,別過臉望了一眼前方的路,心裡有些忐忑,她重複告訴自己,他肯定是認錯人了。趙梨的心態是很好的,並不是與陌生人接觸心裡就七上八下,她此時只想趕緊去到皇都,看完什麼大典便回到爹孃身邊,免得他們爲自己擔憂。

她卻不知道此時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這位男子,便是當今人們口中的神秘高人。

玄貞也不再說什麼,情緒有些複雜,有些喜悅又有些失落,輕嘆了一聲。

休息了片刻,二人無言,趙梨便要繼續趕路了。

“你要走?”玄貞目光深邃的望着無盡的大山,話語間也如此深邃。

“嗯”,趙梨有些驚訝,他怎的察覺到自己要走了?嘴上只是輕描淡寫應了一聲。

玄貞轉過身,淡淡一笑:“能將這琴借於我片刻麼?”看了看黑色布裹,又看了看一臉疑惑的綠衣女子。

稍稍猶豫過後,她還是將一個黑色布裹遞了過去。

靠得進了,紫陽花香更加清晰,男子接過,那黑布已滑落在地,露出那古木製成的琴身,兩端一頭是鳳首一頭是鳳尾,二十六根天絲製成的琴絃時刻透着一層很淡的白光。

只是這琴,在男子手裡卻顯得格外顯眼,仔細一看,這通體透明的琴身絕不是凡塵之物。

也不管趙梨不可置信的表情,男子就地一坐,前些時日自己一覺醒來卻發現浮生琴不見了,浮生琴本來就不是凡品,它自是感應到了什麼,而玄貞早已將自己的靈力與浮生琴相連,一路便跟到了此處,見着了她。

只見男子緩緩撫過琴身,像是撫過三千煩惱絲一般,眼中暗淡無光,手起,心念意轉之間,悠悠琴聲,悠悠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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