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血淚

被利益一時衝昏頭腦的人並不可恨,正如眼前正與他們的主帥激鬥成一片的御林軍將士,他們只是得了一點好處,然後心裡不願欠別人人情纔會受人驅使。真正可恨之人,便是那在幕後收買人心,爲自己的陰謀不惜付出一切代價的華嚴。

他一聲令下,數百個軍衛便與玄陵纏鬥起來。而另一邊,也是數百名御林軍將玄貞,趙梨,張達圍得水泄不通。兩匹瘦馬似乎是受了驚嚇,不停叫喚着,還不停的來回走動。

“殺了他們,衝啊!”一個軍士長模樣的人首先帶頭便向玄貞三人衝來,身後的數百名軍士聞言也緊跟着一擁而上。

場面瞬間亂作一團,黑乎乎的夜空中只有幾顆星星,明晃晃的皇宮內隱隱向外傳出一些零零碎碎的想動,響聲細微至極,也無人會去注意。

“大將軍,你快讓開罷,我們不想傷你。”一個將士道。

玄陵以一人之力力敵數百名御林軍士兵,用力向前一頂,將刀劍擋了開來,一個橫掃,又將圍在他身邊的士兵逼退了數步距離。

玄陵狠狠掃過他們的眼睛,這些士兵都曾是他訓練的,如今卻被奸人所驅使,他心中的憤怒已經達到了極點。

“你們這羣叛軍,竟爲奸臣所用,我玄陵誓死保衛皇上和公主,不怕死的儘管上來。”他怒氣上涌,眼裡殺氣更盛,銀槍一橫,已經做好了全力一戰的準備。

他們見了玄陵的眼神,周身散發出盛氣凌人的殺氣,幾個士兵有些瑟瑟發抖了,他們何嘗不知道大將軍的厲害。

御林軍副帥見狀,急忙喝道:“他已經快沒力氣了,我們一起上,待他沒了力氣就不足爲懼了。”

他不是在鼓舞士氣,只是爲了自己個人的目的,不過他說的也不全然是假,玄陵雖然武藝超羣,但體力畢竟有限,御林軍將士又如此之多,他們只要把他耗到精疲力竭之時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聽到副帥的鼓舞,士兵們再次吶喊着齊齊撲向了那金色戰甲之人。

剛剛有些安靜的場面頓時又亂作一團。

玄貞這邊倒是看起來不甚費力,只見一道透明的仙障籠罩住了兩馬三人。那些被仙障隔在外面的士兵不停的用手裡的兵器擊打着這層看似很薄,薄得不堪一擊的氣體。事實卻並非如此,無論他們如何賣力,如何砍劈撩撥也無濟於事,慢慢的,這些士兵砍得大汗淋漓,看裡面三人卻沒有任何的動作,這些人一時只覺得一頭霧水。

“這,這是什麼啊?”趙梨滿臉疑惑的問了一句。

只見玄貞一個翻身躍下馬背,神色悠然自得的道:“是一面牆。”

張達在馬背上直哆嗦,一臉的不可思議,心裡對那個男子更是又佩服又畏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竟有這般超乎於常人的能力。

玄貞倒是一副很輕鬆的樣子,他施法佈下的這道仙障莫說是凡人用刀劍劈砍,就是仙人用仙兵法器也是打不破的。他將目光移到另外一個包圍圈內,眉頭微微皺了皺,那一身黃金盔甲顯然有些搖晃了,他身上多了些紅色的血漬,也不知道是士兵的還是他自己的。

趙梨也是一臉焦急的注視着黃金盔甲之人,雖然與他相處的時間很短,她心裡卻對玄陵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也許是因爲他知道自己的胎記罷!他對自己的言語神態,就像是一個哥哥一般,戰場上,他又是那麼的驍勇善戰,冷傲剛毅。此時他的身影有些飄搖,明顯是體力不支了,趙梨看了看玄貞,見他也是微皺着眉注視着玄陵,心裡突然生出一個想法,她想讓他救救玄陵,可話到了嘴邊,她還是嚥了回去。

玄貞不是不想救,而是他的身體一旦離開了仙障,這道保護着他們二人的氣體就會自然散去,他此時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而玄陵如今也是到了強弩之末了,之所以還苦苦支撐完全是靠他的一股信念,然而此時此刻的他,體力已經達到了透支殆盡的地步,他一身金色盔甲上面血跡斑斑,好似一朵朵冬季的梅花,這其中也有他的血罷?其實玄陵如今已經傷痕累累了,他一手難擋百把刀槍,無意間已經被刺了好幾下。他的眼裡依舊盛滿了剛毅,他的臉,依舊透着希翼。

玄陵又劈翻幾個靠前的士兵,他自己也踉蹌退了幾步,手中銀槍支撐着地面,不停的喘着粗氣,明顯已經耗盡了一身的力氣。

是什麼,還在讓他全身無力之時強撐着,是毅力,還是信念?

“將軍……”華曄看着這個渾身是血的戰士,心裡泛起一陣波瀾,不經輕喚了一聲。

玄陵大口吸着氣,聽到那聲廝殺中唯一一個柔和的聲音,他微微轉過身,看着滿眼擔憂之色的公主,玄陵乾澀的嘴脣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他沒有說什麼,再次轉身,面對着被自己殺得只剩下一半的士兵,他已經無力再戰了,但他此時,就像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哨塔,屹立在華鄭和華曄身前,氣勢依舊那麼凌人。

與此同時,人羣外的華嚴暗暗對屋頂上的弓箭手使了個眼色。

幾個弓箭手會意的點了點頭,手中弓箭瞄的並不是玄陵,而是他身後的華鄭。

他就是要等到玄陵精疲力盡之時,然後讓他們看着華鄭死在自己面前,而他大將軍卻束手無策,這樣的感覺,就好似折磨一個人那樣的痛快。

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只聽見三聲併爲一聲的利器劃破真空,轉眼間,三支箭同時準確無誤的穿過了華鄭的胸膛……

“父皇!”在華曄跑過去的同時,華鄭已經倒地氣絕了。

玄陵大驚失色,一聲“皇上”乾澀得有些可怕。

華曄坐在地上,將華鄭的頭扶到了自己的懷中,看着他歷經風霜的臉此時安安靜靜的一動也不動了,她的眼中終於流下了淚水。

華曄的衣裳在地上鋪開了,夜裡,燈火中,就像是一朵金色的玫瑰花,在所有人眼中絢麗的綻放。

九歲的她失去了母后,如今在這場宮變中,又失去了自己的父皇,華曄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內心,痛得讓自己窒息。

玄陵一搖一晃來到金色花朵的身旁,他重重跪了下來,乾澀的嘴脣一張一合,這個帶領自己打了這麼多仗的人,給了自己這麼多恩情的人,就這麼倒下了,永遠也不會再站起來了。

“小美人,這下你是我的了。”御林軍副帥一臉奸笑的向華曄走了過來。他心裡清楚此時的玄陵已經沒有力氣了,想着自己就要抱得美人歸,當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一顆色心了。

“唔…”副帥的奸笑僵在了臉上,只覺得自己的胸口發出一陣劇烈的疼痛,低頭一看,玄陵的銀槍已經穿過了自己的胸膛。

“你……”副帥瞪大了眼,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玄陵抽出了銀槍,佇立在華曄身前,全力的一槍過後,他如今只能靠自己的銀槍支撐地面,才能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形。

御林軍沒有再涌上來,只是站在與他三丈開外的地方,此時此刻,他們都無心再戰了。

華嚴又對弓箭手使了個眼神,臉色更加猙獰。

“嗖嗖……”兩支冷箭應聲先後穿過了玄陵金色的盔甲……

他的身子震了一下,他並沒有像衆人預料那樣倒下去,鮮紅的血從兩支箭射入的胸口處流淌出來,染紅了他金色的鎧甲。

玄陵臉上的肅然不見了,殺氣也散去了,就這麼拄着自己的銀槍,他緩緩別過頭,眼中浮現出了深深不捨。他注視着遠處的一個身影,沒想到剛剛團聚,就要永別了,他還沒有聽到她喚自己一聲哥哥。

小妹,哥哥欠皇上的太多了,哥哥沒有選擇,你要照顧好自己,要堅強……許多許多的囑咐,如今只能在心裡唸叨着。玄陵最後看了那個身影一眼,回過頭,沒有轉身,是因爲他無力再轉身,沒有回頭,是因爲他已無力再回頭。

“公主…”玄陵的聲音更加乾澀了,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般。也不知她此時,有沒有看着自己,有沒有爲自己有一絲的難過?

“末將不能再……保護你了。”還有一句“不能守護你一輩子了”他並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裡不停的迴盪着。

漸漸的,玄陵的眼神空洞了,呼吸逐漸慢了下來,他走之前,隱隱約約聽到了遠處傳來一聲回於蕩天際的聲音。

“哥……”

聽那聲音,小妹哭了罷!只是自己再也看不到了。

一身戎裝,一生沙場,忠肝義膽的少年將軍,或許不該就這樣英年早逝。

玄陵的呼吸停止了,他依然屹立在華曄的身前,他的盔甲沒有了起伏,他的面前屍橫遍野,依舊那麼威嚴,那麼讓人膽怯。

繁華的夜空中,彷彿又多了一顆耀眼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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