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這次去香山看紅葉,你可不能不去啊!”
“我的甄大班長欸,我都說三遍了,我這個星期天真有事兒。”
“你們這是怎麼了?一個個的都忙自己的事情,班委成員都不起帶頭作用,這以後的集體活動還怎麼組織?”
“.”
教室之內,甄蓉蓉正衝着李野不悅的埋怨,原因是新學期的集體活動組織不起來。
想想兩年前剛入學那會兒,她甄大班長喊一嗓子,全班幾乎都是全體出動,爬山摘果子,下河抓泥鰍,樂呵呵的親密無間。
但看看現在,陳霄靈要去其他學校看同學,蒲向河要去舞會找妹子,賀大壯要絞盡腦汁的找靈感寫稿子.班委成員都不參與活動了,你還指望其他同學積極熱情?
李野看着滿臉不悅的甄蓉蓉,耐心的道:“同學們都入學兩年了,你不能指望還跟以前一樣沒有亂七八糟的事兒,
你真要組織的話必須提前兩個星期通知,就這樣到時候能有三分之二同學參加就不錯了。”
“行吧行吧,我跟宵靈她們說好,大下個星期參加活動啊!真是的,現在不珍惜,等畢業了想再聚一聚,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甄蓉蓉轉頭去找閨蜜陳霄靈了,而聽了她的話,李野倒是頗有感懷。
就算是後世有了Q羣、WX羣這些即時通訊手段,想要聯繫一次同學聚會都不容易,更何況是交通不便、聯繫不通的八十年代?
等大家真畢了業,說不定某些人就是一別永年,一生再也不能相見。
不過這個星期,李野是真有事兒。
。。。。。。。
唐明泰這次聯繫的研究人員非常給力,昌北—2型縫紉機的改進試製超出了預期,已經具備了批量生產的條件。
像這種超規格的研究團隊,那李野肯定不能輕易放過他們,所以指示唐明泰給出了後續一系列的研究合作計劃,
但是事情出了一點偏差,以趙向初趙教授爲首的研究團隊,感覺總是跑老跑去給港方“打短工”影響不好,想要以單位的名義跟港方合作。
這事兒別說李野,港方經理郭天永都不答應,想都沒想的就拒絕了。
雖然這年頭內地的技術專利保護意識很差,但像現在這樣,這技術終究還是有所歸屬,而且研究人員的責任心也很強,
可一旦人家以研究所的名義介入進來,到時候這技術指不定給誰做了嫁衣不說,半路“黃了”的概率會無限擴大。
這真不是李野過分擔憂,實在是這幾十年來形成的風氣使然。
上輩子李野就聽說過一個事兒。
某大型機械廠接到了一個穿甲彈的研究計劃,一下子就研究了十年,年年經費花了不少,但東西就是不達標,因爲一旦達標研究經費就沒了。
十年過去了,原先的技術指標早就過時了,可研究人員一點都不擔心責任,上面有單位頂着,跟我有個雞毛的關係?
就現在研究所的正常流程,是提出技術要求,然後開會研究,再找工廠配合資金,然後等到研究出來,才發現幾年前的要求標準已經落後了,
但誰會在中途改變提高標準嗎?開玩笑,你是要砸了大家的飯碗嗎?
不過雙方前面的合作很舒坦,所以就算現在意見有了分歧,也沒有急着爭吵爭辯,而是約好了星期天開個“茶話會”,和和氣氣的把這事兒商量商量。
李大勇就覺得這個茶話會李野必須到場,因爲無論是他和裴文慧,還是港方經理郭天永,都對內地的人情世事不夠明白透徹。
按理說李野因爲年齡的原因也不應該明白透徹的,但李大勇就是感覺自家哥哥無所不能,肯定能夠完美解決這件事。
李野想了想,也決定去現場觀察觀察,看看情況。
如果這些技術男真是因爲“影響不好”,面子上和自尊上過去不,那這事兒好辦。
面子這個東西,在鈔票面前其實沒有那麼重要,尤其人家還是“拿技術換錢”,天經地義,改改觀念就好。
但如果人家是頓悟了,開竅了,一下子跟李野想到一塊去了,那可就好玩嘍!
李野是要慢慢的挖牆腳,培養屬於自己的技術團隊,等待時機以技術帶動市場,最後成爲一家可以“卡別人脖子”的科技型企業,
可如果讓趙教授他們藉着自己的錢,養活壯大了自己的技術團隊,到時候抽了梯子反客爲主,那李野到時候找誰說理去?
星期天上午,李野和李大勇坐着裴文慧的小寶馬抵達了昌北機械公司。
到昌北之後,李野打算先進研究車間看一看,畢竟最近這所車間改進花了不少錢,就那中央空調都是花的外匯,他這個大股東得親眼看看效果,看看值不值。
可在車間門口,李野卻被人攔住了。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青年堵着李野道:“對不起這位同志,這裡是研究車間,閒人免進。”
跟在李野後面的裴文慧趕緊道:“吳組長,這位不是閒人,是我們公司的經濟顧問,有進入研究車間的權限。”
裴文慧在港資這邊可是隱形的“一號人物”,說話那是相當的算數,但這次卻怪了。
吳組長看了李野一眼,有些木然的道:“經濟顧問進研究車間幹什麼?再說他這麼年輕,能顧問個什麼?”
“.”
“吳炎你什麼意思?有沒有權限是我們自己的事,你們來幫助我們技術攻關我們很感激,但也別太把自己當.”
李大勇很不高興,頓時就要跟吳組長嗆起來,但卻被李野反手給摁住了。
李野溫和的笑道:“吳組長稍等,咱們按制度辦事好吧!”
然後李野就對着裴文慧道:“我工牌呢?按照規定有工牌就能進的對吧?”
工牌這個東西是李野提出來的,一經推出就受到了衆多技術人員的歡迎,因爲它很有儀式感。 特別是技術人員的工牌,跟普通管理人員的工牌顏色不一樣,權限不一樣,待遇更不一樣,這就讓吳炎、趙教授等人很受用了。
可別說這是區別對待,實在是人家這些技術人員值得這麼對待。
加班到晚上十二點,伱去食堂敲門亮出工牌,值班的大師傅必須麻溜溜把菜譜拿過來讓你點菜,吃完了只要把工牌號記上就行,大師傅月底按照次數也有對應的獎金。
在單位沒白沒黑忙了一個星期的人,家裡孩子突然生病發燒了,技術人員拿着工牌找到車隊,車隊必須派人派車好好伺候着,一切行動聽技術人員指揮。
任何待遇,都是價值的體現,人家付出了價值,就要得到這份報酬。
而且李野也有自己的小心計。
趙教授那樣級別的人也就算了,像吳炎這樣的人用慣了這張工牌,他還想把工牌從脖子上摘下來嗎?
潛移默化的意識滲透,才能潤物細無聲的深入人心。
裴文慧聽了李野的話,眼珠子一轉,然後說道:“工牌在郭經理那裡,我這就去給你拿。”
郭天永那裡肯定是沒有李野的工牌的,但現做也就那麼一會兒。
不過李野其實沒打算等着現做工牌,因爲眼前的這個吳炎雖然說話木木的,但眼底卻有一份不易察覺的擔憂和慚愧,要不是李野的觀察力極爲驚人,倒是真看不出來。
等裴文慧走了之後,李野就給李大勇使了個眼色。
兄弟倆以前在清水縣,那也瞎混過一段日子,有些野蠻行爲,還是不要讓裴文慧親眼見到的好。
“我說老吳,今天你可真讓我沒面子了,這是我哥,你不讓我進不要緊,你不讓我哥進去,咱們必須找個地方嘮嘮.”
李大勇咧開大嘴,伸出熊一般的臂膀,攬住吳炎半拖半就的就讓開了門口。
然後李野嗖的一聲就閃身進了研究車間的大門。
研究車間經過改造之後,有兩層防火隔音門,所以外面吳炎鬧出的動靜,沒有傳到裡面。
李野輕手輕腳的往前摸了過去,就跟打遊戲的伏地魔一樣無聲無息,很快就聽到了一羣人在討論問題。
“老趙,這事兒是你挑的頭,待會兒跟人家商談,你把咱們幾家單位的要求提一提,行不行的就那樣吧!唉,這是辦的什麼事兒啊!”
“誒誒誒額,你們都別指望我啊,獎金我可是一分不少的給你們拿過來了,現在剛拿了錢就要給人撂挑子,我老趙可說不出這種話來,
你看看我們來的這些天,人家是怎麼對待我們的?我可是打聽過了,人家是按照海外高級研究員的標準對待我們的,
結果這才完成第一段的研究,就要跟人家提條件.我實在開不了這口,也忒不地道了。”
“誒呀,你可別說這獎金了,我早就叮囑你們,拿了錢之後別狗肚子裡藏不住二兩香油,
結果這才幾天,就一個個的顯擺上了,這讓人眼紅了吧?你們是有單位的人,得注意影響”
一個弱弱的聲音道:“掙了錢不花,那不是白掙了嗎?我掙的是良心錢,他們眼紅眼紅去吧!還能告我不成?開除了我纔好呢!”
“就是就是,我們的單位也問我掙了多少外快,我特麼直接啐他們一臉,那些出去擺攤兒賺錢的你怎麼不問呢?我是做學問賺錢的好不好啦?”
“.”
“你們平時只做業務不看形式,現在到處都削減費用,我們單位很久沒有開大項目了,就那麼點研究資金,都不夠大家過年過節發福利的,
這次單位明確給了我任務,一定要拉個研究項目回去,但我是真不敢提這茬,我怕拉回去一百萬都聽不見個響。”
“.”
一羣人七嘴八舌的,也讓李野聽了個明白。
原來在昌北—2最終定型之後,郭天永立刻就給他們發了豐厚的成果獎金,兩個老頭兒也沒客氣,轉頭就給帶來的徒子徒孫們分了分。
誰曾想沒過幾天,就錢財露白鬧出了一連串的事情。
這會兒的科研單位有窮有富,窮單位是真窮,寒窗苦讀十幾年的研究員們,守着一點工資苦哈哈的過日子,罵天罵地罵了個遍,也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現在突然看到一個闊佬,你就說你讓不讓大家過個肥年吧!
可就像那個研究員說的那樣,拉回去一百萬也就聽個響,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研究經費歷來都不好管理,真要是一分不差的全花在研究上,那倒是奇了怪了。
李野聽了十幾分鍾,心裡有數酸楚,又是欣慰。
欣慰的是這些搞技術的男人真實誠,就算是領了任務過來,也沒打算坑港資這邊,反而好似是在走個流程,應付公事。
而酸楚的是,一羣憑着落後的基礎,硬生生搞出了優良產品的優秀技術人員,竟然會過的這麼艱難。
真正的人才,不能辜負啊!
李野悄悄的後退,開門出去,悄悄的把門關上。
回過頭來走到臉紅脖子粗的吳炎身邊,低聲道:“對不起啊吳組長,我就偷聽了兩句,你暫時就先裝不知道,等今天下午談完了,再決定是不是向你的導師彙報。”
吳炎的臉色頓時變了,很快就由紅轉白,諾諾的道:“你都聽見了?”
李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憑本事賺錢,不寒磣,再說我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吳炎滿臉的疑惑,看着李野問道:“你站在我們這邊?你不是港方的經濟顧問嗎?”
李野笑了笑。
“可我是內地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