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春梅從外面忙活回來，看到大姑李明月在家，趕緊招呼大閨女李娟一起進廚房做飯，
不一會兒之後，丈夫李開建也氣哼哼的進了廚房。
韓春梅一邊忙活一邊道：“你來的正好，我不知道大姐要來，就買了一斤肉，你再出去買個滷菜吧！我做個紅燒肉，再炒兩個青菜”
李開建往旁邊的馬紮上一坐，沒好氣的道：“做狗屁的紅燒肉？鹹菜炒豆腐就行，上門求人都空着手來的，還給她們吃肉撐死了咋辦.”
“.”
韓春梅這才注意到丈夫的情緒不好，趕緊把手裡的活計丟給李娟，關心的問李開建：“咋了？大姐又惹你了？”
“哼~”
李開建哼哼了兩聲道：“她倒是沒惹我，咱爹惹我了，那個小崽子就不是個東西，還答應給他調動工作.”
大姐的兒子舉報了李野的事情，李忠發壓着沒讓李開建到處宣揚，但李開建心裡可是憋着一股火的。
結果現在就只是做了做樣子，連頭都沒磕，老爹李忠發竟然就答應給他辦了，你說李開建生氣不生氣？
而且前些年他也想調到糧食局去，老爹都沒給他辦，讓他去了化肥廠，也就是李開建現在熬出頭快到副廠長了，要不然李開建的怨言更大。
“你跟咱爹生氣.不值當呀”
韓春梅無語了，別看自己的丈夫在外面還挺橫的，但在公公李忠發的面前，那就只有蹲着挨克的份兒。
你跟他生氣？那你生氣還不是自己受着？敢說半個不字，就算你能。
就在這時候，忙着做飯的李娟卻噘着嘴說道：“大姑剛纔也惹俺爹了，她說俺爹當了副廠長也不如別人，要我說今天就不該留她們吃飯.”
韓春梅一愣，然後立刻呵斥道：“要伱多嘴嗎？趕緊做飯！”
李娟委屈的癟了嘴，只能悶着頭在案板上使勁兒，把菜刀剁的“哐哐”響。
“你吵孩子幹什麼？”李開建皺着眉頭道：“小娟這幾天考試都累壞了，你心疼點兒孩子吧，真把她氣着了，誰幫你做飯？”
韓春梅眼神一黯，嘟囔着道：“也就再幫我這幾天了，等她考上了大學就飛走了。”
“.”
一肚子委屈的李娟，眼圈瞬間就紅了。
這些年她可沒少挨孃的打，所以她無比嚮往去外地讀書，對皁君廟裡的小資生活充滿了憧憬。
但是如果真的飛走了.就不回來了嗎？
不，絕不。
“娘，我念完了書，還是能回來工作的，大姑的兒子不就回清水工作了嗎？”
“切你的菜吧！”
韓春梅轉過了身，用胳膊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順便把眼角也擦乾淨，然後開始起鍋燒油炒菜。
李開建不想去屋裡跟大姐嘮叨，也就在一旁幫倒忙。
他抄起勺子就往鍋里加鹽。
韓春梅趕緊道：“哎呀~，你放鹽放多了，鹹死人了。”
李開建不管不顧的又加了半勺：“鹹了纔好，下飯！待會兒你就說是我炒的，我做飯就是鹹。”
李開建還是很有男人的擔當的，絕對不會讓自己老婆背鍋。
“.”
“哈哈哈哈~”
三個人都笑了，鬱悶的李娟也笑了。
但是他們還沒笑完，就聽見門外響起了車聲，小姑李明香一家子上門了。
李明香聽着廚房裡的笑聲，也就湊了進來。
“哥，嫂子，你們在做什麼菜？黃瓜炒雞蛋嗎？”
“啊不是”
韓春梅訕笑着道：“我在做黃瓜雞蛋湯。”
鹽多了加水，沒毛病。
。。。。。。。。
“怎麼今天全是湯菜啊！大熱天的吃湯菜，春梅你是怎麼想的？還嫌流汗不多嗎？”
李明月用調羹扒拉着眼前的黃瓜雞蛋湯，臉上滿滿的全是嫌棄。
桌子上倒不都是湯菜，但幾個涼菜都擺在爺們面前下酒了，李明月和兒子面前不就全是湯菜了麼。
吳菊英瞪了李明月一眼道：“你也知道大熱天啊！大熱天你怎麼不進廚房做飯呢？懶漢別嫌飯不好，快吃你的吧！”
李明月不服氣的道：“娘你怎麼這麼說我嘞？我以前在家的時候都是我做飯”
吳菊英歪了歪嘴：“那你現在怎麼不做了？把自己當外人是吧？”
“.”
李明月眨了眨眼睛，不敢再跟老孃犟嘴了，但她左思右想，也沒想通今天是怎麼得罪了老孃。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總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孩子，別人多說幾句就不樂意，那別人的兒子，怎麼就是混了幾十年才車間主任的草包嗎？
小姑李明香覺察到了屋子裡的尷尬，趕忙把自己丈夫面前的一迭涼拌豬頭肉挪了過來：“大姐你嚐嚐這個，城東頭剛開了一家滷菜攤子，說是食品公司郎師父的手藝，味兒不賴。”
“不用不用，援朝還得拿它下酒呢.”
李明月推讓一番之後，嘆了口氣道：“其實不是我嘴饞了，實在是沒胃口吃不下，這些天爲了愛國分配工作的事兒我是操碎了心，
你說這才幾年的功夫，這大學生怎麼就不值錢了呢？
前些年的大專生一畢業就到機關，兩年升副科都是慢的，可現在你看看愛國，勉勉強強能分個坐辦公室的活兒，”
李明月忽然看着趙美雯和李娟說道：“你說等到小雯和小娟畢業的時候，是不是得跟工人一樣下車間呀？”
“.”
李明香氣的差點兒就要伸手把那盤豬頭肉給端回來。
自己這個大姐還真是一輩子不改，不但拿家裡東西的時候多吃多佔，嘴上也得佔盡便宜才得勁兒。
什麼叫大學生不值錢了呀？你是當着和尚罵禿驢嗎？
噢，合着你的意思，你家兒子今年分配能坐辦公室，我家閨女幾年之後就得下車間唄？
可是李明香還沒等氣的懟姐姐兩句，李明月就一指李野：“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小野說的，
剛纔小野跟我們說，隨着機關幹部的缺口越來越小，以後的大學生就是不好分配工作了，而且高考還越來越難了，一年趕不上，年年趕不上”
“.”
李野看着越說越起勁兒的大姑，好似看到了上輩子的某個遠房親戚。
那個親戚的兒子沒有一個大學生，當看到李野考上二本之後，第一句話就是“你戴個眼鏡兒，以後用人單位都可能不要你。”
我勒個去，這話你聽着刺耳不？那麼多近視眼，你就看我不順眼是不？
還有更刺耳的。
等李野畢業之後，在工廠下車間實習又髒又累，人家再次蔑視的道：“什麼大學生啊！還不如我兒子呢，我兒子這幾年都攢了好幾萬了，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大學生了。”
反正就是你哪裡疼，他偏戳哪裡，特麼跟打遊戲打小人一樣，越打越爽，樂此不疲。
“以後大學生越來越多是肯定的，”
李野瞥了大姑一眼，淡淡的道：“但大學生跟大學生不一樣，同一個學校畢業的大學生，有把老師的本事學全了的，也有混日子只學會了談戀愛的。”
“學校跟學校也不一樣，國家重點大學的畢業生，除非她自己不思進取，不然再怎麼折騰也不會太差，
我認識兩個八一年的同學，他們今年都留在了京城，一個機械工業部，一個首都鋼鐵廠”
“所以畢業分配要看綜合實力，分配不到好單位，要麼學習成績不行，要麼學校不行，要麼運氣不行。”
“.”
大姑和小姑都看向了李野，大姑眼睛瞪的溜溜圓，小姑抿着嘴偷笑。
李野的嘴，可比大姑李明月的嘴損多了，陰戳戳的刺耳，但還讓你挑不出毛病。
“啪~”
大姑一拍大腿，憤憤的道：“可不是咋滴，這幾年我們的運氣就是不好，愛國本來談了個省委幹部的女兒，結果臨到畢業卻被一個奶油小生搶了，要不然根本不會回到咱這小縣城來.”
“哈哈哈哈~”
小姑李明月終於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要說別的，李明月還真不敢反駁大姐。
但要說談戀愛大姐的兒子實在沒有什麼優勢。
說起來也怪，李家男男女女都長得很俊，但大姑就是差了點意思，找的丈夫崔志先又長的苦大仇深，連帶着讓兒子也受了委屈。
“明香你笑什麼？”
李明月很不高興，於是就問道：“今年美雯報考的哪所大學呀？能考上嗎？”
李明香忍住了笑意，含蓄的道：“美雯報的是京城醫科大學，能不能考上也得看運氣。”
“你這個運氣看的也太多了，京城醫科大學是國家重點真是哈哈哈哈~”
李明月笑的不行，但是隨後她就發現所有人都沒有笑。
她猛地轉頭看向李娟：“小娟，你報的哪個大學。”
李娟低着頭，一邊扒拉菜一邊道：“我跟我哥一樣。”
李明月愣了愣，然後急切的問道：“那你們有把握考多少分啊？我記得你們倆去年的時候，模擬也就五百出頭吧？”
因爲這兩年不受待見，所以李明月置氣跟家裡少有聯繫，對兩個孩子的成績瞭解的也落後了。
“咳昂~”
憋了好久的李開建，終於昂起了頭說道：“小娟最後一次模擬考，考了五百五十六，比去年好了那麼一點點。”
李明香也緊接着說道：“美雯差一點兒，也有五百二十多呢！”
“.”
李明月忽然感覺喉嚨發堵，好似被什麼東西給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