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旁,三人靜靜的享用着豐盛的早點,凌小白大口大口咬着包子,可不知道爲什麼,他一邊吃,眼淚一邊不停的落下,怎麼擦也擦不掉。
“哭什麼?”凌若夕啞聲問道,眉宇間還殘留着淡淡的疲色,但她臉上卻掛着笑,一抹讓人心碎的笑。
凌小白啜泣了幾聲,然後紅着眼眶嚷嚷道:“是這包子太燙了!寶寶才哭的。”
沒錯,一定是這樣,沒有其他的理由。
凌若夕眸光微暗,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後接過他手裡剩下的半個包子,輕輕呵着氣,直到溫度沒那麼燙手以後,才重新還給凌小白。
“哇——”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難過,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凌小白跳下椅子,奪門而出,隨風傳來的是他嚎啕大哭的聲音。
睫毛輕輕顫抖了幾下,凌若夕看了眼手裡沒送出去的包子,只能搖頭苦笑,轉眸看向雲井辰:“吃嗎?”
他什麼話也沒說,伸手接了過來,然後狼吞虎嚥的將包子吃了下去,腮幫鼓鼓的,漆黑的眼眸,定定的凝視着她,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說,又好像什麼也沒有。
“好吃嗎?”凌若夕含笑問道,嗓音帶着些許顫抖。
雲井辰微微頷首,甕聲甕氣的給了一個字:“嗯。”
只要是她親手送的,哪怕是毒藥,他也會覺得是世間最美味的食物。
“白癡。”凌若夕哭笑不得的白了他一眼,然後才裝作不經意的開口:“我昨天見過小一了。”
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終於要來了嗎?戳穿他們之間那層薄弱的紙的時候。
“他說你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可接下來,凌若夕的一句話,卻讓雲井辰徹底感到意外。
她說什麼?
雙眼驚愕的瞪大,此時的他,哪裡還有以前的風采?就像是一個孩子,隨着她的話,心情跌宕起伏。
凌若夕裝作沒有看見他錯愕的神情,自顧自的說道:“或許過不了多久,你的身體就會康復,等到稍微調理好一點,我替你運功把那股力量逼出來,相信我,你會沒事的。”
這大概是她對雲井辰說過的,最柔軟的一句話,沒有質問,沒有指責,有的,只是鼓勵與安慰。
雲井辰的心異常的柔軟,他眨了眨眼睛,將心頭的感動壓下,既然她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那麼他會迎合她,順從她,“本尊相信。”
只要是她說的話,他都會相信,哪怕那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
用過早膳,凌若夕這才更換下了身上滿是酒氣的袍子,換上嶄新的朝服,雲井辰默默的走到她的身後,手指輕巧的解開了她馬尾上方的髮帶,如瀑的青絲隨意的樸散開來,偶爾有幾縷從他的面頰上拂過,癢癢的,像是撓着他的心窩。
“本尊幫你。”他柔聲說道,深邃的眼眸裡,此刻溢滿了濃濃的深情。
替娘子挽發,這是他想要爲她做的。
凌若夕聳聳肩,“把我的頭髮扯掉了,你自己看着辦,別以爲我會放過你。”
“放心。”雲井辰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要多信任自己的技術,凌若夕在銅鏡前坐下,雲井辰則站在她身後,手指從髮絲中穿過,感受着這些柔順的長髮滑過掌心的觸感,隨後,他纔拿起木梳子,極其認真的替她梳頭。
兩人沒有說話,但圍繞在他們之間的氣氛,卻格外的溫馨,那是一個誰也進不去的世界,偶爾目光會在銅鏡中相遇,偶爾他們會會心一笑。
蜷縮在牆角,默默縮小着自己存在感的黑狼,被這幅畫面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成了花貓。
銀色的發呆將馬尾緊緊綁住,他還惡作劇似的,特地挽成了蝴蝶結的樣式,拍拍手:“看看爲夫的手藝。”
拿起銅鏡,讓她能夠看到馬尾的全貌,凌若夕挑剔的審視了一番,勉勉強強給了個贊:“還行吧,將就。”
“娘子,你說句實話,會要你的命嗎?”雲井辰幽幽問道,明明她的臉上就寫着‘我很滿意’四個大字,可偏偏,她總是這麼口是心非,這樣子,會讓他很沒有成就感和滿足感的。
凌若夕挑起眉梢,迎上他深幽的瞳眸:“我就這樣,怎麼,想退貨嗎?”
語調中暗藏着絲絲危險,雲井辰急忙搖頭,“爲夫喜歡娘子還來不及,怎捨得退貨?”
不論她是什麼樣子,只要她還是她,他絕不會放手。
強勁有力的手臂從後輕輕圈住了她纖細的脖頸,他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凌若夕敏感的肌膚上,“娘子,你該去上早朝了。”
“那你還不鬆手?”凌若夕嗤笑道,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
雲井辰在鬆手的一瞬間,在她的臉上偷了個香,然後笑得像個滿足的孩子。
凌若夕拿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搖搖頭,狠狠的踩了他一腳,“這叫禮尚往來。”
“那不如再讓爲夫親幾下?你再報復回來?”這筆買賣絕對划算,雲井辰眼底精芒閃爍,那躍躍欲試的光芒讓凌若夕老臉微微一紅。
“我像傻子嗎?”這種虧本的買賣,她怎麼可能會做?輕輕扯了扯衣袖,凌若夕這才揮別他,出發前往朝殿。
雲井辰靜靜的站在臺階上,柔情似水的目光如影子似的,始終黏在她的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影子,他才戀戀不捨的將視線收回,掃過正蹲在院子裡低聲啜泣的凌小白,幽幽嘆了口氣。
看來昨天的事,給他留下了太過深刻的記憶,真不知道是好是壞。
他邁開步伐,墨色的衣訣輕輕搖曳,腳步停在凌小白的身後,沉聲道:“男子漢大丈夫,哭成這樣,你好意思嗎?”
凌小白用力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倔強的擡起頭來:“不關你的事,小爺就是難過就是想哭。”
“那你以後遇到事,也只能躲在角落裡無助的哭泣?然後讓你的孃親替你出頭?”雲井辰的態度忽然間變得嚴厲起來,或許他不是一個好父親,兒子六年的生活,從未有過他的存在,而現在,他想要教育他,卻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麼想着,他的心裡不自覺泛起了淡淡的苦澀。
“今天的訓練你還要不要進行?如果你說,你心情不好不能繼續,本尊會看低你。”雲井辰激將道。
凌小白被他氣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一陣青一陣白,他嗷嗷叫着,掄起拳頭就開打,完全忘記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到底有多大。
早朝中,凌若夕表現得一如往常,沒有任何人察覺到她的不妥,只是,刑部尚書卻在偶爾見她的目光飄過來時,總會害怕的抖個不停。
衛斯理奇怪的發現了他們倆之間不太正常的交流,眉頭暗暗一皺,在退朝後,他立即找到刑部尚書,剛要詢問究竟,誰料,當攝政王這三個字從他嘴裡冒出來時,這刑部尚書就跟見到貓的老鼠一樣,飛一般的逃走了。
衛斯理瞠目結舌的站在原地,完全沒從這突然的變化中回神。
“這是怎麼回事?我成修羅夜叉了?”不然,他的同僚爲什麼看見他就逃走?
已經病癒回朝的於老,此刻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誰知道呢,大概是受了什麼驚嚇吧。”
“攝政王嚇唬他了?”衛斯理猜測道。
“管他那麼多做什麼?我們做臣子的,只需要盡到自己的本份就夠了。”自從經過了上回被凌若夕從寢宮裡摔出來的事情後,於老衝動莽撞的個性似乎收斂了不少,多了幾分沉着與老練。
衛斯理一臉認同的點頭,和於老有說有笑的離開了朝殿,準備出宮。
凌若夕回到御書房,看着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她的腦袋頓時疼了,她現在根本無法靜心工作,即使她在雲井辰和凌小白的面前表現得再若無其事,但他的身體情況,就像是懸在她心窩裡的一個定時炸彈,隨時會爆炸。
凌若夕皺了皺眉,轉身離開了御書房,打算去見見小一。
他居住的房間此刻門窗緊閉,凌若夕禮貌的敲敲門,可裡面半點聲音也沒有,她顧不得那麼多,直接踹門進去,只見小一正趴在木桌上,睡着了。
他的手裡還捧着翻閱了一半的手札,一旁的燭臺上,紅燭已經燃燒得一乾二淨。
凌若夕恍惚的想起,昨天夜裡,自己對小一做的那些過分的事,如今再看看他這副疲憊、憔悴的模樣,心裡說不內疚那是假的。
她放輕的腳步,緩緩走到一旁的衣櫃前,從裡面取出一張毯子,輕輕爲小一蓋上,然後抽走了他手心裡壓住的手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仔細的研讀。
房間內滿室寂靜,只有她輕輕翻動書頁的細碎聲響。
日落西山,小一才從夢中迷迷糊糊的醒來,手指揉了揉眼睛,似乎還有些渾渾噩噩的,等到他徹底清醒,卻驚訝的發現,面前多了一杯溫熱的茶水,視線上移,一隻白皙的手臂,然後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先是一愣,然後慌亂的想要站起身,背上披着的毯子,順勢滑落到地板上,他手忙腳亂的想要向她解釋。
昨天,凌若夕離開時不尋常的樣子,讓小一擔心了整整一宿,他很自責,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她,如果不是他被雲井辰說服,合力隱瞞,她也不會遭受到那麼沉重的打擊。
“師姐,我……”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凌若夕先他一步開口。
“誒?”小一徹底愣了,似乎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目光驚滯,有些不可置信。
“我昨天的話說得太重了,手,還好嗎?”凌若夕不是知錯不改的人,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粗魯的言行,她就很後悔。
被憤怒情緒操控的自己,竟會失手錯傷了他。